絳宮

第一百五十章 漁翁

皇后喪儀雖未完,國事卻不可廢,皇帝心懷天下,除了那夜駕臨承乾宮之后,再未離開過勤政殿。

群臣每日依舊朝奏,加之鄭伯忠滯軍不回一事,凡是食俸祿之人,心中都有微詞,就連姜家的人,也是噤若寒蟬,一問三不知。

鄭伯忠此番落到人人起殺心的境地,也不是沒有原因,光是路上監軍突然病故這一樁,史官提筆,都要寫上百年余。

太后也病了,壽康宮大門緊閉,除了太醫,誰也不見。

宮人猜來猜去,只說多半是昭妃娘娘的緣故。

“昭妃娘娘與太后一向是同氣連枝,如今罪還不知是什么,太后就連撈一把都不愿了,這鄭姜兩家,莫非真要……”

“大行皇后喪儀還未完,大長公主殿下也是日日入宮參禮的,不管如何,太后與大長公主的情分那樣深,也能說斷就斷?”

“都是皇家的人哪兒有什么情分啊,真真假假,咱們這些人就別猜了罷。”

情勢變成這個樣子,許湄自然是一等一的高興,如今她唯一的遺憾,便是要撐著那不得人心的皇后的喪儀,領著人們落淚叩拜。

她得盡善盡美地辦好了,讓皇帝滿意才是最好的。

到頭來,喪儀上人人身著素衣,只有宜嬪當真是在落淚,其余的人臉上顯著一點點的悲色,心里倒是沒痛半分。

酉時,眾妃散了叩拜,各回各宮去。

旁支的王妃們三三兩兩地站在一邊,目送許湄跨上轎輦。

一婦人從人群中跨出來,終究還是按耐不住,上前套近乎:“淑妃娘娘,春寒料峭,您可仔細保重身子。”

“嗐,說吉祥話兒誰不會啊?”,有備而來的人不甘示弱,忙上前賠笑道,“娘娘萬福,這棵人參是妾身從云南購得,送給您補身子是最好的了!”

一文質女子徐徐走近,從懷中摸出一只小錦盒,禮數周全,恭敬奉上:“聽聞淑妃娘娘愛琴,這根蠶絲中清弦是妾親手所制,愿獻給娘娘,還望娘娘不嫌棄。”

絲桐合為琴,中有太古聲。太古弦為平,中清弦最佳,音色細膩悠遠。

與那些俗人不同,這人的禮倒是送得別致,許湄側過臉去瞧她,見那素服女子正值桃李之年,眉眼溫婉,并無怯色。

若不是見過大世面的女兒家,不會有這樣的風華氣度。

許湄手腕一動,示意抬輦的宮人將轎子落下來,周遭送禮唱福的人看在眼里,暗道此舉算是對這女子十分抬舉。

許湄接過錦盒擱在膝上,輕聲道:“不知您是哪位貴人,日后好下帖子回禮。”

女子施禮淺笑:“妾,裕王妃姜氏。”

竟是姜家女子,許湄心中生嘖,面上波瀾不驚地點點頭。

“方才你說是親手所制,莫非也是專于此技之人?”

“回娘娘,妾不過是會彈幾首曲子罷了。”

“本宮去年譜了一曲宮調,總覺得有些地方生澀得很,等大行皇后喪儀過后,王妃得了空兒可來承乾宮喝茶。”

回到承乾宮,許湄才松了身子,綰妍不在,宮里大事小情全壓在她一個人頭上,撐了這些日子早就累了。

許湄打開錦盒,將琴弦在掌心搓捻一陣:“今日那裕王妃來得真是蹊蹺。”

寶扇近前奉茶:“娘娘是察覺到了什么?”

“太后對大長公主避而不見,她侄女又對本宮贈禮。”

寶扇拍著胸脯抱怨道:“姜家也是怕事的,鄭家鬧出這么大的禍事,誰還敢跟這樣的人家攀親戚?”

似是想到了什么,寶扇笑道:“娘娘好計策,翊坤宮那位果然是翻不了身,想必他們自己心里也有數,不然憑著鄭氏那最最恃寵生嬌的性子,前幾日頭疼腦熱的,竟沒來承乾宮請皇上。”

許湄接過茶,笑言:“翊坤宮的宮門一關,本宮就是獨握后宮大權,她哪里還敢來與本宮爭?只怕是躲在屋里夾著尾巴,求菩薩保佑,本宮能高抬貴手。”

喝完了茶,許湄搭著寶扇走到廊下。

揚起胳膊,手指勾住廊前垂下來的一株綠藤,美人微瞇眼,看那綴在藤梢上的點點明黃,撤了手嗔怒:“雪還未化盡,迎春便開了,真是咄咄怪事!”

寶扇道:“娘娘,迎春是報喜的花,是吉兆。”

許湄不置可否,她從來都討厭不合時宜的東西,迎春要等到春暖雪化之時開才算合適。

同樣的,她也討厭變數,只要將心思磨得玲瓏精巧,方方面面都算盡,一擊必殺就應該是易如反掌。

就像這次,鄭綰妍無論如何也翻不了身,至于結局,大概在于皇上對她還有多少新鮮罷。

許湄眺望著遠處的峰巒,山腰以上都隱在霧里,像頭戴幕籬出門的少女,窺不見真容。

“寶扇,從許家女到皇后,這條路要走多久?”

不怕路長,只要是一步一個腳印去走,也不怕踏往這條路上的人多,她足夠自信自己能是走得最快的那個。

“一步之遙,娘娘。”

“寶扇,若到了功成之時,本宮予你想要的一切,財寶,官爵,姻緣,縱使你看上了公孫素華那樣的人,都可以。”

許湄拉著寶扇的手,誠懇道:“上回為了本宮賢良的名兒,你受委屈了。”

“吳二小姐對咱們也是有用的。”,寶扇微微動容,垂眸說,“只要娘娘能好,奴婢做什么都值得。”

“喬鴦現在還是鄭綰妍手底下的人,她做事情越是張狂一分,外人就更記恨鄭綰妍一分,而本宮,要收盡這四散的人心,為本宮所用。”

寶扇有些不安:“娘娘,喬鴦那個瘋女人,會不會供出咱們來?”

“供出本宮……”,許湄嗤笑一聲,“宜嬪,郭貴人,溫貴人……寶扇,若是本宮落了馬,這世間哪里還有與鄭綰妍抗衡之人。”

“可能她先前侍奉鄭家倒不覺得,東窗事發,她知道自己身為千金小姐了,這十多年來為奴為婢的日子便成了屈辱。”

寶扇十分鄙夷:“她那針尖兒大點的心眼子,怪不了老天,便只能怪到昭妃上。”

“恨天公之人終是無用之人,認命之人也是無用之人。”

外頭有人來報:“娘娘,皇上請您去勤政殿,好像是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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