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210 修羅玉面

凌妝本有心留飯,如今眼里扎著連娟,很是膈應,道:“今日羅山伯府儀式繁多,伯夫人須早些回轉,就不留飯了,你去問一問前殿的男兒們可還要候什么恩旨?一會回來送她們出去。”

魏進趕緊領命去了。

連娟沖張氏哼一聲,挨近幾步問:“太子妃娘娘三日還回門么?若不回,咱們再來看你。”

凌妝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轉而問外祖母身體如何。

邱老太道:“老了,一天兩天的腰酸背痛,尤其這冬天,膝蓋木得走不了道,若非想著要見一見你,這輩子就爛在老家咯。”

凌妝道:“卻也不妨事,宮里多的是醫家圣手,一會我挑個精通此道的太醫,回去好好替外祖母看看。”

醫道上,她從不托大,除了曾在醫書上看到過的疑難雜癥,她并不認為自己能比各科的太醫們出色,況且養尊處優,接觸的病人少了,難免有看不準癥狀的時候,卻也不想荒廢,但她天資聰穎,早就悟出了配新藥的道理,如今宮中的玻璃器更是方便,近期配了許多藥尚派不上用場,此時心中一動,忽起了一個念頭。

鄉鎮土財主家里何曾有指望請到宮里的太醫,邱老太有些緊張,卻也真心謝了。

不多時,魏進回轉,面上堆著笑,恭喜了邱老太。

邱老太撐著昏花的老眼問:“這位小哥,瞧你說的好像有天大的喜事,究竟是什么呀?”

凌妝心道無非是蔭封了世襲武職,含笑望著魏進。

魏進道:“前頭說中書省傳達圣旨,封了連老太爺為臨安伯。還賜了宅邸,就是羅山伯府隔壁前頭丹郡主那處宅子。”

“那我豈不是成了伯府小姐?”連娟騰地站了起來,頓時眉飛色舞。

凌妝卻被這樣突然的恩封砸多了,皺了皺眉。

皇帝這么做,雖然帶著討好東宮的意思,但是太子妃娘家隨隨便便就封了兩個伯爵,不說文官。只怕武將心里都會不服。何況她看看外家的人。委實失望大過期許。

凌東城乃太子妃之父,滿朝誰不知太子凌駕天子,冊封岳父為伯爵也倒還合情合理。突然蹦出個鄉下老頭,也封個伯爵,叫那些個出生入死想著封爵的武將們作何感想?

連氏見女兒皺眉,忙問:“難道不妥?”

“自然不妥。”凌妝起身向邱老太道:“別說我朝。歷代皆沒有恩封太子妃外家為伯爵的事,無功不受祿。該當堅辭了去。”

邱老太不懂,看著大女兒。

連氏雖不甚懂,卻也知女兒見識必是沒錯,遂朝母親點頭道:“確實不妥。爹爹年紀大了,恐怕不知推辭,咱們過去看看。”

凌妝也有些擔心容汐玦過于托大。哪怕考慮到武將許有不服之意,也不放在心上。故而帶著女眷們直奔青雀殿。

連娟急得跳腳,一路追著嚷嚷:“哪個飛上枝頭做鳳凰不提拔自家人的,娘娘擔心什么,何必過于抑制自家人?”

凌妝聞言,甚是著惱她,突地駐足狠狠盯了她一眼。

她氣勢本盛,連娟心里不由一突,邊上郭顯臣會意,高聲呵斥一句:“放肆!”

連娟嚇了一跳,急抓住連氏的胳膊方才站穩,嘟起嘴輕聲埋怨:“大姐,你看……”

凌妝懶得理她,拂袖而去。

連氏嗔道:“你嘰嘰喳喳就沒停歇,這是宮內,休得放肆。”

“我這不是念著讓咱們家好么?”連娟淚水在眼眶中打晃,“我總記著阿眉到咱們北山村,天天跟我睡一床的丫頭,怎么一朝……竟就不認我這個姨母了么?”

盧佳航見了母親神色,有些瑟縮,怯怯拉著連氏的衣角喚姨母。

連氏立時心軟,牽起盧佳航的手,斜了眼妹子,嘆聲:“你呀!”便輕輕揭了過去。

到得青雀殿上,自然又是好一番見禮,凌妝心里不大痛快,徑到上頭坐下。

容汐玦不耐煩應酬,見她來了方露出笑容:“來得正好,你瞧著要辦什么就辦,我去校場。”

凌妝見他穿著箭袖飛龍袍,顯然早就準備出去摔打一場,道:“殿下稍待。”

回頭卻見殿上外祖父、舅父、表兄弟等人并沒有多少欣喜的顏色,反而戰戰兢兢,好似吁了口氣。

約莫是容汐玦不怎么說話,鄉下人走親訪客都是熱情接待,這位身份尊貴的親戚倒把他們給嚇著了。

“外祖父乃落第多年的秀才,得太子恩庇,有個六品以下的閑差,妾自不敢辭,但封為臨安伯,卻不能受。”

見了太子,一干親眷早驚得半晌回不了神,并沒人敢插話。

容汐玦略一沉吟,道:“沒什么大不了,你的外族,得個伯爵也是應當。”

凌妝早知他必是這種態度,略帶焦急地提醒道:“既是妾身的外祖父母,已接到羅山伯府,晚輩們盡孝奉養天年便是,無功而授伯,恐怕不止文臣,連軍中將士心里皆會不服,殿下賞罰分明,萬不可開了這個頭。”

容汐玦見她擔心的是這個,灑然一笑,長身立起刮了刮她挺翹的鼻尖:“我說不妨就是無礙,你也忒小看檀石槐軍了。”

說著轉身離殿而去。

凌妝知曉太子不過想她自在些會一會親人,有他在場,外祖父舅舅等人拘謹小心,但是怎能把關乎軍心的大事全然不當回事?

連老太爺最是講究規矩,將太子對外孫女的舉止看在眼里,呆若木雞,口里喃喃念著:“有傷風化,有傷風化……”完全沒有伯爺的自覺。

待太子離去片刻,凌妝才回過神來,時間不早,便命在大殿上擺宴。

分男女席坐定,連娟、連潔等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娟道:“史書上說西燕國主慕容沖乃五胡十六國傾國傾城第一人,系鳳凰星君犯錯被貶下凡受劫。佛教稱其修羅玉面,白衣勝雪,劍指長安,令人無法想像,今見太子,方知修羅玉面的意思。”

張氏白了她一眼,壓低聲對陳氏道:“成天拽文掉字,好像就她一個人讀過書般。”

凌妝并不理會,不防盧維秀聽見她要推掉老丈人的伯爵,十分著急,堆了滿臉的笑附和:“當年我就說過太子妃娘娘是貴命,如今果然應驗了,老泰山年事已高,還望娘娘體恤。”

盧維秀頭腦活泛、說話聰明,只是那表情實在肉緊,叫人看了禁不住想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