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274 發現

274發現

朱浦聽了凌妝的話還沒什么,王順發卻當真害怕了起來。

新封賞的官兒還沒落在頭上,大哥說好的繼嗣兒子也沒辦手續,就這么死了,將來清明中元也都沒個人上墳燒紙……

想著這些,王順發目中隱隱帶了淚光。

凌妝有些頭疼,一時想不明白的事,便是努力去想,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再有頭緒,便回身來探王順發的脈相。

王順發個兒跟她差不多高,在大帳篷跳動的牛油火燭下瞧著低垂著眼簾的主子,明明蒙著臉,也像極了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她的手指蘭花一般輕輕扣在他的腕子上,頓時就消了他心里的孽障。

這樣死了,也算為主子而死,為了太子妃娘娘死,他就突然不再害怕。

凌妝摸了一回脈,抬頭道:“不妨事,回頭我調個藥,替你注到身體里去,再喝幾劑湯方,可保無虞。”

聞言王順發心頭一寬,傻笑起來。

朱浦看了凌妝施救全過程,卻還是一頭霧水,想要請教吧,實在不是時候,只得憋著氣忍了。

既然被驚了覺,凌妝便又開始在各帳篷間忙碌。

此前輕癥病號被調撥過來給重病者喂藥擦身,到這時候癥候基本被控制住,病情加重的只有幾人,經她親手診治,呼吸順暢,病痛一輕,很快進入了夢鄉。

破曉前的寒氣籠罩了駐馬坡,村莊并不甚遙遠,徹夜下來,卻不聞雞啼,凌妝檢查完幾座帳篷,替幾個咳血的人施過針另開了藥方,腰酸背痛,出得帳來,望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山巒起伏,再次陷入了沉思。

朱浦趕過來,在距她三步開外才站住了,低聲勸道:“娘娘忙了一晝夜,還是快去歇息罷,否則只怕身子禁受不住。”

“那人怎樣了?”

“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閻王爺真要收的人,醫家也不能與天奪壽……”

聽得朱浦別具一格的勸解,凌妝知道發狂的病號已死,摘下面罩喘了口氣,心下有些凄惻,無奈道:“我確實想不出救治他的法子。”

“未知娘娘施針的手法和穴位,都是何道理?”朱浦憋了許久,已是心癢難熬,再也忍不住,一邊問一邊送上女主人的銀針,“臣已淬火去毒。”

凌妝收回銀針重新戴好面罩,側頭向一直跟在身邊的王順發道:“來,小順子,跟我到外頭去。”

朱浦愣在原地。

“朱局郎也累了罷?這營地里離你不得,快去歇上一兩個時辰,待你醒了,我再來。”凌妝說完便帶著王順發走。

朱浦追了兩步,方覺不妥,停下拱手相送。

孰知凌妝又回頭道:“你該知發狂的病者最后都是不能呼吸而死,可為什么不能呼吸,到底不知,我卻領悟到了。”

“到底為何不能呼吸?”

朱浦愣在原地目送太子妃走遠。

他只知肺主呼吸,銀針刺肺還能想明白,刺頭顱卻是怎么回事,再深一想,連為何刺肺,刺在肺的哪個部位,有什么作用,一概不明白。

不由長嘆想著:“枉我自詡精通醫術,遇到太子妃,才得窺天鏡,方知半生學醫不過略懂皮毛,醫道一途,博大精深,竟若浩瀚宇宙,無窮無盡。”

替王順發調制好藥水注入肌膚,嵇儀嬪等已帶領著宮人在外頭忙碌起來。

外頭傳來悠揚婉轉的女子歌聲:

“慷拈粉線閑金縷,懶酌瓊漿冷玉壺。

才郎一去信音疏,長嘆吁,香臉淚如珠。

從來好事天生儉,自古瓜兒苦后甜。

奶娘催逼緊拘鉗,甚是嚴,越間阻越情忺……”

唱到后頭,俏皮玩鬧,真真有些粉頭的味道,周圍響起一陣歡快的哄笑聲。

唱歌的正是田六娘。

自打在慶夫人手下救下他們幾個之后,凌妝并不想受她的磕頭,面也未曾一見,只打發他們在寶象園執事,仍照管園林菜果。如今聽得歌聲清越,全不比當日她唱“虎頭牢里羈紅妝”時的味道,不由會心一笑。

品笛見她臉色都有些發青,實在擔心,勸道:“娘娘還是躺一會罷。”

凌妝依了她的話,在搭了床的羊毛褥子上躺下,過了瞌睡的癮,闔上眼卻再也睡不著。

品笛輕輕走上來,跪在低矮的床頭替她拿捏肩膀。

兩肩確實酸澀不堪,凌妝舒服地嘆了口氣,漸漸迷糊過去。

如此靜臥了好一會,除了遠處宮人的喧鬧聲和軍營里的聲音,帳篷里只聽見輕微的“噗嗤噗嗤”聲。她睜開眼左右一瞧,才發覺品笛和聞琴竟然伏在煮著奶茶的小泥爐旁睡著了,盛滿奶茶的銀壺蓋子被沸騰的液體沖得一掀一伏,發出細微的動靜。

凌妝悄悄揭開身上的毯子下地,著了靴子,走上前封上泥爐口子,看了兩個丫頭一眼,不忍驚醒,躡手躡腳出了帳篷。

外頭陽光正好,草坡青翠欲滴,只望見這陽光,一切的病魔似乎都已在退散。

侍簫、楊淑秀和姚玉蓮來替班,一個端了金盆,一個端了早膳,一個捧了潔白的面巾等物,遠遠見主子站在帳篷前,急得小跑起來。

“慢著點兒。”凌妝剛說出口,就見端著金盆的姚玉蓮被什么絆住,狠狠一跤跌在地上,金盆滾了兩圈覆在草地上,熱水灑了一片,霧氣蒸騰。

那丫頭抬起頭扁著嘴,帶著哭音道:“娘娘恕罪。”

凌妝“咦”了一聲,幾步上前。

姚玉蓮連滾帶爬站了起來,正要勸止,卻見主子指著草皮上一處道:“叫人拿鏟子掘開瞧瞧。”

姚玉蓮順著她指的地方一看,跳腳尖聲大叫。

侍蕭扶住主子,嗔道:“大呼小叫的,小心驚了娘娘。”

姚玉蓮捂住嘴,楊淑秀已上前將凌妝扶穩了,定睛一看,也是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原來姚玉蓮那一盆熱水,好像澆出了一個老鼠坑,而且這個坑洞內,正有一只死狀頗為蹊蹺的老鼠。

女子們哪個不怕老鼠,便是凌妝,也覺惡心,看了兩眼,只覺腹中翻騰,便由著楊淑秀攙著退遠了幾步。

侍蕭遵命去喚內侍,帳篷內的品笛和聞琴倒也驚了出來。

她們這里的帳篷特地選的背風緩坡處,與大營有些距離,內侍們的帳篷倒是扎在不遠處,侍蕭去了不一會,郭顯臣就帶了人來,手上還拿著花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