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290 琴出乘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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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琴出乘凰

290琴出乘凰

畫舫上嬉鬧聲聲,間或卻聽得幾聲叮咚琴音,令人心境一清。

歌姬們大多熟習琴技,有人側耳傾聽片刻,忽道:“不知誰在湖上彈琴,竟是我輩從不曾耳聞之天籟。”

服侍程澤的秦淮妓家名喚小憐月,也曾在許多堂會宴席上聽過高手彈奏,不由嗤笑道:“葉家妹子想必是沒聽過好的。”

姓葉的歌姬不服,“小憐月姐姐仔細聽上一聽,再說不好,方來笑我。”

程澤等人也是喜歡附庸風雅的,當下有個青皮游手起哄:“不如咱們都到船頭去聽一聽,品評品評,要是彈得不好,船上可有姑娘擅長此道?咱們彈上一曲,羞也羞死他們。”

大伙兒哄然大笑,在船艙喝多了酒正覺憋悶,紛紛叫好。

于是一行人便摟摟抱抱來至船頭。

湖水碧綠清澈,胡德幸知程澤好女色,連撐船的都使喚了船娘,一個個戴了粉紅的紗笠,竹蒿船槳驚動水下游魚,時見散了一群紅鯉,嬌娥臨風,倒映著如玉湖水,漣漪起處,紅裙搖曳,天水一片。

此時本當嘻哈作笑,湖面上卻有一波清音傳來,頓時令這干俗人噤了聲。

那琴聲清遠飄逸,好似幽谷嵐煙,繚繞不斷,時散時聚,如泣如訴,聽者甚至已覺出嗚咽之音,正欲落淚,又是一轉,仿佛欲言又止、樹欲靜而風不停,委實妙至難以名狀。

小憐月被琴聲所感,愣愣出了會神,方略略回味過來,當即有了賣弄之心,曼聲吟道:

“芳臉輕勻。黛眉巧畫宮妝淺。

風流天付與精神,全在嬌波轉。

早是縈心可慣,向尊前、頻頻顧盼。

幾回相見,見了還休,爭如不見……”

青皮們紛紛叫好,驚起方要棲息于湖面的一只鷗鷺,撲棱棱又飛遠了。

琴聲戛然而止。前頭菱洲里徐徐駛出一架龍舟。迎面而來,雖不是雕梁繡柱富麗輝煌,卻是別具一格。精巧古拙,素淡典雅,恰如浣紗的西子,當壚的文君。

那舟首上。卓然立著一人,遠山含黛。近水呈綠,碧天如洗,湖光山色本已醉人,而此人一襲廣袖月裳。宛現光華于群玉,有羞花顏色,恍臨豐彩于瑤臺。淡雅纖長,天然綽約。眉宇間似恨如仇,秋水盈盈,勝似東鄰宋玉,春山鎖鎖,為憐妝閣張郎。青絲隨風而動,手拈花枝,恰若九天神子乘凰月下,叫當空的太陽都失了顏色。

不論是青皮游手還是秦淮歌姬,見了此人俱都發不出半點聲音,船娘們也都停了槳,四周寂然一片。

忽聽得琴聲叮咚兩響,眾人方才看見船頭還坐了另外一人,卻是個披發老者,崢嶸眉眼,鷹鉤鼻,面上皮膚坑洼不平,枯瘦如柴的一雙爪子將琴一推,站了起來,便露出躬身駝背。

美丑相較,倒顯得那少年更加光彩無匹。

兩船錯身而過,少年目不斜視,那丑陋不堪的老者卻陰陰瞥了一眼程澤等人。

他目光掃過,程澤突如皮膚上礪了刮骨鋼刀,心別別狂跳起來。

好在老者轉瞬即收了眼中神光,側立在少年身后,只似一個卑微老奴,無有半點奇異之處。

待那龍舟過去許遠,船娘們才緩過氣來,重又蕩起了槳。

程澤自詡見過元圣太子,天下本已無再能震撼之人,不想也傻了半晌,只覺這人容貌氣度似完全不輸東宮之主,卻有些恍惚起來,“京中竟還有這等人,到底是哪家公子?”

一伙秦淮歌姬相互推搡了幾把,其中一個猛地揚了一下手上紗巾,失聲道:“莫不是天下四美中的‘絕艷’——律王?”

諸人想那少年傾國傾城的容色,交口贊同。

程澤卻搖首道:“正月一滿,諸王不是就該赴封地去了么?那律王并無在京實職,怎能滯留京師?”

秦淮歌女們消息是最靈通的,聞言便有人道:“這可不然,聽說律王受當今陛下慰留,前些日方不顧生死,救治了京郊十數萬百姓,如今美名傳揚,酒肆歌臺,哪里不傳唱贊頌他的曲子?”

“曾聞律王音律冠絕天下,方才那琴卻又不似他在彈,莫非他身旁一個老奴,也比世間所有琴師都更加高明不成?”小憐月見了方才那少年,心思竟已全在他身上,渾不覺程澤已露出不快。

扶南商人卻是看得真真的,訕笑著打岔:“律王再是‘絕艷’,排名也在太子之后,莫非這大殷朝的皇太子,竟能比此人更要美?”

他認為程澤是太子的內親,自然會偏幫太子,故而是刻意討好,想著那少年的模樣,心中卻是很不以為然的。

因委實已想不出世間怎能還有人生得比方才的少年更加好。

不料程澤冷哼了一聲,忽而笑了起來,“此人定是律王,太子生得未必就比他美,若說這個美字,皆由各人眼中出來,豈有一個最字?以往我聽人說東宮的相貌本朝第一,照我看,頂多是春花秋月,各擅勝場。”

程澤好歹也啃過幾年書,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且他心里也正奇怪,前頭聽的話都說太子遠勝律王,花朝節見了太子,他也不得不服氣認同,可方才那少年,別有一番氣勢,確與太子是各有千秋,難道自己的眼色不行?

只見過方才那少年的青皮游手和女子們自然信了他這話,更多則以為這天下四美的排名,原是按著身份地位來的,不然那伏郁侯蕭瑾為何就排在最末一個呢?

及至船再往前駛去,卻又撞見一只舴艋小舟,撐船的一對老夫妻見了畫舫即揚手招呼起來。

程澤定睛一看,船上坐著的可不正是那個令他頭疼的妹妹?在湖上避無可避,只好高聲喝道:“你不在家待嫁,跑來這里作甚?”

程靄卻呆呆地坐于船頭,眼睛直視著遠處,也不言語。

兜里一窮二白的時候,程澤原本與她銀亂,如今有了大把銀子,哪里還缺女人,見了她又厭又懼,偏不好不理,向小憐月道:“我這妹子,就要出閣了,大老遠跑到月牙湖不知要做什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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