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018節傻子

父親顧延臻帶了兩個男子進來。

一個年級大些,二十出頭模樣,穿著青色葛云稠直裰,高大結實,額頭黧色,有種軍人的威武。不笑的時候,他濃眉微擰,就有煞氣暗暗在眼角流轉。

另一個比較年幼,十二三歲,比顧瑾之大不了多少。他單薄消瘦,肌膚瓷白賽雪,眉目精致帶媚,像足了女孩兒。

顧瑾之的目光在這兩人身上轉了轉,最后落在美艷男子身上。

一時間,她前世丈夫朱仲鈞的身影浮上心頭,和眼前這個美男子漸漸重合,居然相差無幾。

造物主真真神奇。

這十二年來,顧瑾之很少想起朱仲鈞。

原來記憶里,最深刻還是朱仲鈞年少的模樣。

她第一次遇到朱仲鈞,他也是像眼前這個少年一般大。那時候顧瑾之跟著父母從常州回到京城,插班念初中,她的同桌就是朱仲鈞。

短暫的初中生涯結束后,他們進入不同的高中,就根本沒聯系了。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學,他們就成了陌生人。

后來顧瑾之是相親時再遇朱仲鈞的。

彼此門當戶對,就結婚、生兒育女,各自鉆營,再然后幾個月見一次、幾年見一次,甚至彼此都忘了他們是夫妻。

顧瑾之的人生里,朱仲鈞占了微不足道的部分。反之亦然,朱仲鈞對她也沒什么情誼。

倘若不是眼前這個少年,她根本不會想起他來。

她心念兜轉,就聽到祖父行禮,稱呼:“南昌王,廬陽王。”

長得像朱仲鈞的,就是廬陽王。

她跟著祖父行了禮。

她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過廬陽王,乃是太后的幼子,最得太后娘娘喜歡。還有傳言說太后曾經想立廬陽王為太子的。

只可惜,廬陽王天生不足,他有點…….

用坊間的話說,廬陽王有點智力不足,是半個傻子。

顧瑾之行禮起身之后,又看了他一眼。果然,精致的眉宇間,有種藏不住的憨厚。

廬陽王若是朱仲鈞的前世,顧瑾之就明白為什么朱仲鈞那么精明、薄恩寡情、父母、妻子兒女無不算計了。

原來老天爺在彌補他前世的缺陷啊!

她唇角微挑,有了個若有若無的笑,眼睛也從廬陽王身上挪開。

南昌王當顧瑾之是丫鬟,沒注意她;而廬陽王因為和顧瑾之年紀差不多,就多看了她幾眼。

他憨憨的沖顧瑾之笑,笑容純粹不染一絲雜質,那么真誠。

朱仲鈞可從來不會這么笑!

顧瑾之想著。

父親顧延臻則輕輕蹙了蹙眉,不知道為和顧瑾之沒有退下來。見廬陽王看顧瑾之,他就介紹說這是他的長女。

南昌王這才看了眼她。

只是個小丫鬟片子,稚嫩的臉上青澀未褪,根本沒有看頭,他很快就轉移了目光。

“至也,你去忙吧。”大家坐定之后,顧老爺子對顧延臻說。

顧延臻表字至也,取自《詩經》中“臻”這個字的含義。

他道是,起身給兩位王爺行禮,又給顧老爺子行禮,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京都一別,整整六年有余。”南昌王感嘆,“您身體還健朗?”

“一把老骨頭了,勞王爺記掛。”顧老爺子道。

廬陽王則不停扭頭看重新坐到后面書案的顧瑾之。

顧瑾之垂首看書。

“…….這次怎么遠道來了延陵?”顧老爺子問南昌王,“準備多住幾日?倘若不嫌棄,我讓下人收拾個院子給您落腳,只是寒酸了些。”

南昌王猶豫了一下,道:“不勞煩,我們的船就停在碼頭,見見您就啟程。這次是回京看望母后。”

顧老爺子心里頓了頓。

太后娘娘不行了嗎?

這些有實地的封王,沒有傳召是不得入京的。現在又不是年關,怎么突然召他們兄弟倆?

只有一個理由,就是太后可能重病。

“太后娘娘福壽安康吧?”顧老爺子問。

南昌王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眼廬陽王,對廬陽王說:“五弟,你剛剛進門時不是說,這庭院好看?想不想到處走走?”

太后娘娘果然有事,所以南昌王要支開廬陽王再說話。

廬陽王則不懂這些,站起身呵呵拍手笑:“好啊好啊!”

然后,他還拉顧瑾之的袖子,“咱們去院子里玩!”他以為會是顧瑾之帶他去。

他的口吻,像個四五歲的孩子。

想起他上輩子那張永遠似面具般波瀾不驚的臉,顧瑾之倏然感嘆:同一張臉,這小傻子…….瞧著真有意思。

顧瑾之順勢起了身,親自帶著他出了祖父的小書房,兩個小廝跟著他們。

她暗暗看了他幾次,想看看是真的傻還是裝的。

她沒看出破綻。

也許他跟前世一樣,擅長表演,那些影帝在他面前都不夠看的?

也許是真的傻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語氣憨憨的,問顧瑾之,“我母后叫我仲鈞,你母親叫你什么?”

他也叫朱仲鈞。

顧瑾之心里放佛有什么閃過。

她說:“小七。”她在家里排行第七。

朱仲鈞就呵呵笑,直接喊她小七,又頻頻贊他們家院子好看。

顧瑾之看著過了兩刻鐘,南昌王和祖父的話應該說完了,就帶著朱仲鈞回去。

南昌王正要派人去找他們,他準備告辭了。

朱仲鈞一聽說要走,就不怎么情愿拉著哥哥的袖子:“船上好難過,明日再去!”

他想在顧家住一夜。

南昌王不同意,轉身要走。

“我能接小七到我府上去,跟千蘭一樣陪我嗎?”他指著顧瑾之,問南昌王。

南昌王輕咳。

那么,千蘭不是他的丫鬟就是侍妾吧?

“不聽二哥的話了嗎?”南昌王見朱仲鈞耍賴,就板起了臉孔。

朱仲鈞這才跟著他走了。

送走了南昌王和廬陽王,祖父的心情一落千丈。

他是替太后娘娘擔心?

還是南昌王說了旁的事?

“今日歇了吧。”他對顧瑾之說。

把顧瑾之打發回去。

顧瑾之從祖父這邊回來,徑直去了父母的院子,準備問安之后再回房。

父親有客人,是太守胡澤逾。

因為胡婕的病而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