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明

第864章 岳托的無奈和不甘

遼東,得利贏城。

自從過了重陽節以后,秋意就漸漸的濃了。一般的單衣,已經不能抵擋寒風的吹襲。特別是在夜間放哨的時候,要是身上沒有毛皮或者是棉衣,肯定會被凍壞的。

岳托站在得利贏城的營帳前面,感受著一陣陣的寒風,不斷地刮過,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大風不斷的卷起地上的枯枝敗葉,在他的面前不斷的拋灑向天空,然后又重重的摔落下來。

天地間,到處都是被秋風刮起來的灰塵,迷迷蒙蒙的一片,半里之外就看不清人影了。部分的大金軍騎兵,在來回游弋的時候,也不得不用手將鼻子捂起來,或者是干脆在自己的臉上戴個口罩,以防止灰塵的吹襲。

至于他們胯下的戰馬,防護就更加的嚴密了。有的戰馬,直接增加了籠頭,籠頭的周圍,都蒙著麻布。為了保證戰馬可以順利的呼吸,在麻布的上面,又開了幾個口子。

結果,風一吹,灰塵從這幾個口子里面鉆進來,弄得戰馬不斷的搖頭,不斷的發出陣陣的不舒服的嘶鳴。任憑主人怎么安慰,這些很不舒服的戰馬,都不肯停下鳴叫。

這樣的場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在夏天酷熱的時候,引發的各種各樣的謠言。因為今天的夏天,特別的炎熱,很多有經驗的老人都說,這個冬天,恐怕是要特別冷了。

滿洲人一直都生存在極北的苦寒之地,耐寒能力要比漢人強得多。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滿洲人就一點都不怕冷。事實上,滿洲人同樣是怕冷的。為了安全的度過每一個寒冬,他們在冬天到來之前,都要準備大量的物資,包括食物和御寒物資。

今年的冬天,滿洲人有一個很大的麻煩,就是食物和御寒物資的儲備,嚴重不足。和以前的冬天相比,今年過冬物資的儲備,要大大的落后。有相當數量的大金國民眾,還沒有哪怕是一丁點兒的過冬物資,甚至連日常的食物都不充足。

如果這個冬天,真的是如此寒冷的話,只怕是真的要出大問題了。沒有足夠的過冬物資,肯定會被硬生生的凍死的。對于這一點,任何人都不要心存僥幸,因為老天爺是不會給機會那些沒有準備的人的。想要活命,那只有拼命的儲備過冬物資。

下面的普通的大金國民眾可能不知道,為什么今年的過冬物資,籌集得如此的困難,可是岳托卻是非常清楚的。這一切,當然是因為虎賁軍的原因。如果不是虎賁軍的出現,如果不是虎賁軍挫敗了大金軍的南略,現在的大金國上下,根本不需要為過冬物資傷腦筋,他們完全可以載歌載舞的等待冬天的到來。

眼下的大金國,在籌備過冬物資的進度上,已經嚴重的滯后。按照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在寒冬到來之前,恐怕整個大金國,只有三成的人有可能獲得足夠的過冬物資。至于其他人,就要自求多福了。在一片的冰天雪地了,沒有被分給過冬物資的人,基本上就是被長生天給拋棄了。

每次想到這個問題,岳托的心情,就非常的沉重,沉重的連話都不想多說。北直隸的戰敗,對大金國已經是致命的打擊,要是再經受寒冬的洗禮,到明年春天的時候,大金國恐怕不會剩下多少人了。虎賁軍的火槍固然厲害,固然給大金國造成了很大的損失,然而,和大自然的威力比起來,那又微不足道了。

“唉!”

岳托無奈的長嘆一聲。

在這個問題上,也知道皇太極已經盡力了。沒有人愿意看到大金國有人被活生生的凍死,皇太極當然也不例外。但是,結果就是如此,無論他們多么的努力,都注定了在這個寒冬,他們肯定要凍死大量的人口,更不要說馬牛羊這些牲畜了。因此,即使皇太極已經盡力,岳托依然未能夠釋懷。

這樣的局面可以改變嗎?當然可以。只要打破虎賁軍的,大金國就可以獲得大量的物資,幫助他們度過這個寒冬。無論是進入明國的內地,還是進入朝鮮半島,大金軍都可以搶到物資。然而,遺憾的是,方法大金國是想到了,卻沒有能力做到。

要是腦子沒有糊涂的話,岳托記得很清楚,現在是虎賁軍在主動的進攻,大金軍在被動的防守。想要獲取大量的物資,就要反擊虎賁軍的進攻。目前的大金軍,有能力反擊虎賁軍的進攻嗎?岳托感覺自己的心里很沒底。能擋住虎賁軍的瘋狂進攻,延續大金國的生存時間,都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成績了。

“盧象升在什么位置?”

岳托忽然關切的問道。

“回稟貝勒爺,盧象升昨天在九連城。”

有人立刻回答。

“九連城?鎮江堡?”

岳托自言自語的說道。

盧象升還在九連城的位置,暫時來說,還算是一件好事。要是盧象升的進攻速度太快,岳托就要擔心了。對于盧象升這個人,岳托還真是不敢掉以輕心。

為什么?原因很簡單。情報說,盧象升此人,是張準花費了大量的心思和金銀,才最終弄到麾下來的。張準如此重視的一個人物,他岳托哪里敢輕視?

九連城的位置,就是今天的遼寧省丹東市,過去鴨綠江的對面,就是朝鮮的新義州。幾年前,大金軍就是在這里擊敗了明軍,然后進入朝鮮境內的。當時,明軍被大金軍打得落花流水,一敗涂地。大金軍根本就沒有想到過,他們也會有被別人打敗的時候。沒想到,幾年的時間過去,又輪到他們被攆出朝鮮過境了。

從朝鮮方向撤退的大金軍,目前正在向鳳凰城的位置撤退。按照皇太極的直接指令,他們在撤退到了鳳凰城以后,會暫時的停止下來,然后在鳳凰城的周圍,抗擊虎賁軍的進攻。

過冬物資的事情,暫且不說,得利贏城自身的安全,就必須得到保證。一旦虎賁軍占領了鳳凰城,得利贏城的側翼,就要受到嚴重的威脅了。這是岳托不能不考慮的。

其實,在最開始,在駐扎鐵山的大金軍,要撤離朝鮮的時候,岳托就是明確反對的。因為,一旦大金軍撤出了朝鮮,尾隨而來的虎賁軍,肯定會向遼陽的方向突擊前進。這對他的形勢,是非常不利的。因為,從朝鮮西進的虎賁軍,還有朝鮮軍隊,都可以從他的背后,將他和遼陽的關系切斷。

一旦得利贏城失去了和遼陽的聯系,那就是甕中之鱉了。盡管大金軍大部分都是騎兵,即使和遼陽的關系被切斷,依然有能力突破虎賁軍的,回去遼陽。但是,一眾的步兵,還有大量的物資,就不得不丟棄了。

在這個時候,岳托甚至感覺,得利贏城的物資,要比人更加的重要,至少要比得利贏城的漢軍旗和朝鮮仆從軍重要。毫無疑問,要是在過冬物資和漢軍旗、朝鮮仆從軍之間選擇一樣,岳托的選擇,必然是過冬物資。

還是撤?

岳托非常的糾結。

要是在得利贏城和虎賁軍血戰,最終將部隊全部打光了,皇太極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岳托不清楚。同樣的,要是放棄了得利贏城,灰溜溜的回去遼陽,皇太極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岳托同樣不清楚。

但是,要是現在就撤退的話,肯定會給皇太極帶來巨大的壓力。因為,一旦大金軍放棄了得利贏城,來自遼南的虎賁軍大部隊,就會繼續向遼陽的方向。

相信皇太極也不會愿意看到,遼南這邊,居然沒有和虎賁軍發起激烈的戰斗,就主動的放棄了。這里距離山東的登州城是最近的,是虎賁軍最容易運輸大部隊的,一旦放棄了,更多的虎賁軍,就會源源不斷的上岸,然后向遼陽撲過去。

可想而知,當數萬的虎賁軍大部隊,一起到達遼陽的時候,就算大金軍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都難以阻擋虎賁軍的進攻。虎賁軍的騎兵、炮兵,可都是非常厲害的,特別是他們的爆破,簡直是太恐怖了。遼陽的城墻,是不可能阻擋虎賁軍的爆破的。一旦遼陽丟失了,沈陽就直接處于虎賁軍的刺刀下了。

到底是打還是撤?

岳托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難啊!

真的是太難了。

面對虎賁軍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勢,要是不在得利贏城和虎賁軍好好的打上一仗,就迅速撤退的話,虎賁軍的囂張氣焰,肯定會更加的囂張的。大金國上下,無論是誰,相信都是不愿意看到虎賁軍的囂張氣焰的。這一口惡氣,怎么都咽不下啊!

但是,要是在得利贏城打一仗,后果到底會怎么樣,真的是無法預料。虎賁軍的戰斗力,岳托已經非常的清楚,除非是避開虎賁軍的正面,和虎賁軍展開游擊戰,否則,只要和虎賁軍照面,大金軍基本上沒有靠近對方的機會。

然而,大金軍想要和虎賁軍展開游擊戰,那也相當的不容易啊!這一切,都要歸咎于之前的明軍。以前的明軍,在遼東的戰略,就是廣修碉堡,只要是有需要的地方,都豎起幾個碉堡來。他們通過這樣的辦法,極大的了大金國騎兵的行動。

現在,這些碉堡也被虎賁軍給充分的利用起來了。他們的進軍,都是一個一個碉堡這樣互相掩護著前進的。有碉堡的掩護,大金軍騎兵根本沒有發起游擊戰的能力。虎賁軍要是占據著碉堡,哪怕是最小型的碉堡,只能駐扎三百人,也足夠讓大金軍尸橫遍野。面對這樣的態勢,岳托絕對不愿意拿自己的麾下去冒險。

最關鍵的還是,就算他們打贏了,那又如何呢?只不過是虎賁軍的進攻勢頭,暫時被遏制,緊跟著,虎賁軍還會有更多的部隊到來,繼續向他們發起進攻。隨著虎賁軍控制區域的不斷擴大,人口和資源的不斷增加,虎賁軍的兵員數量,即將進入爆發式增長的階段。

事實上,只要張準愿意,將部隊擴展到十萬,甚至是二十萬,都是完全不成問題的。漢人從來都不缺乏人口。明軍在遼東死了那么多的軍隊,最后還不是同樣有那么多的軍隊?要是虎賁軍的數量,增加到和明軍的數量差不多,這就不得了了。

“怎么就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呢?”

岳托忍不住悄悄的感慨一陣子,臉色有點發僵。

曾經不可一世的大金國,什么時候,居然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向來都是他們逼迫敵人求饒,想不到,今天竟然輪到大金軍要求饒了。要不是親身經歷,簡直是難以想象啊!

“貝勒爺,虎賁軍出動了!”

正在這時候,斥候隊長急匆匆的來報。

“哦?在什么位置?”

岳托冷靜的問道。

“紅咀堡。”

斥候隊長有點緊張的回答。

從金州衛出動的虎賁軍,并沒有向得利贏城直接發起攻擊,而是率先到了紅咀堡,然后就沒有了動靜。本來,紅咀堡就已經駐扎在虎賁軍,現在還有更多的虎賁軍前往紅咀堡,應該是虎賁軍方面,試圖向紅咀堡增兵。但是,虎賁軍為什么要想紅咀堡增兵呢?

想到這里,岳托就感覺自己的腦海,又開始疼痛了。他恨遼東,真的,他恨透了遼東了。遼東這塊該死的地方,都被以前的明軍,搞得到處都是軍事要塞,到處都是關隘,使得大金軍騎兵的機動性,受到很大的節制。

就拿眼前的虎賁軍調動來說,要是沒有該死的堡壘,岳托肯定會主動出擊,在野外和虎賁軍對戰的。他就不相信,采取游擊戰的辦法,就無法打死一部分的虎賁軍。再兇殘的野獸,他們都可以采取車輪戰的辦法,將它弄得筋疲力盡以后再殺死的。

然而,因為那些該死的堡壘,虎賁軍從這個堡壘到那個堡壘之間,需要的時間很短。等大金軍接到消息,出動騎兵的時候,虎賁軍已經進入另外一個堡壘了。要是大金軍騎兵還在這個時候出動,那就不是出去打獵,而是出去送死了。

虎賁軍今天可以進入紅咀堡,明天就可以進入欒古關,后天可以進入復州衛,然后順著海岸線,一溜兒的向前,一直到達蓋州衛、海州衛等地。要是張準更狠一點,直接派兵在蓋州衛登陸,那就一下子將得利贏城都全部拋在后面了。

“貝勒爺,虎賁軍有人求見。”

正在思索的時候,忽然又有人來報。

“虎賁軍?”

“求見?”

岳托大大的皺眉。

虎賁軍在這個時候派遣使者到來,想要做什么?勸降嗎?你們想得太天真了。不要看大金軍目前是處于劣勢,處于下風,但是,我岳托是絕對不會投降的。大金國還沒有投降的貝勒!呸呸呸!忘記了該死的多爾袞了!

“不見。”

岳托冷冷的說道。

即使身處逆境,岳托還沒有投降的打算。他深信自己的游擊戰術,一定可以阻擋虎賁軍前進的勢頭的。就算無法阻擋虎賁軍前進,也可以給虎賁軍造成大量的傷亡。

屬下低聲的說道:“虎賁軍代表說,他是為了和平解決得利贏城而到來的。貝勒爺您要是不見他,事后一定會后悔的……”

岳托有點不耐煩的說道:“都說了,我不見。”

屬下急忙答應著轉身去了。

“等等!”

岳托忽然叫道。

他忽然想到,張準派遣使者到來,沒準兒又是在耍什么花招。虎賁軍的人既然來了,那就見上一面吧。自己總不能讓別人說,大金軍實力不如人,連見面的膽量都沒有了。

反正,在這個時候,什么樣的接觸,都是正常的。要是可以用什么東西,交換到一些過冬的物資,那就更好了。當然,這個要求,目前來說,簡直是奢望。

虎賁軍的代表,是一個很年輕的小伙子,他進來以后,向岳托上下打量一眼,然后不卑不亢的向岳托敬了一個軍禮。這不是表示對岳托的尊敬,而是在向岳托表明,他是虎賁軍的一份子,是戰斗部隊的人員。他首先是軍人,然后才是使者。

“你是誰?”

岳托冷峻的問道。

依稀間,他察覺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好像有些隱晦的氣息,某些氣息甚至有點熟悉的感覺。這樣的感覺真是有點奇怪,不由自主的引起了岳托的好奇。但是,他身上的隱晦氣息,到底是什么,岳托卻又想不明白。

“夏菲斯。”

年輕人冷峻的自我介紹。

這個年輕人,正是當初被張準送到沈陽附近,配合馬軼行動的間諜夏菲斯。眼下的局勢,已經非常的明晰,虎賁軍在沈陽,已經不需要太多的諜報。于是,作為諜報頭子之一的夏菲斯,就被張準抽出來,準備轉行了。

岳托感覺到的奇怪的氣息,正是夏菲斯在沈陽的時候沾染的。為了讓自己盡可能的少引起別人的注意,夏菲斯在沈陽的生活,簡直可以用殘酷來形容。結果,自始至終,都沒有人懷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