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紀事

第五章 抵達

其他四人已經圍著一桌坐好,看到蘇瑾下來,紛紛站起身來,韓清原笑著說道:“因為時辰尚早,店家只能準備些清粥小菜,公子先隨意用一些吧。”

蘇瑾也向眾人點頭微笑:“先生有心,各位家人也不用因我拘謹,大家一起用一些吧。”說罷便在鄰近的一桌坐了下來。

竹青幫蘇瑾添好粥,便坐在蘇瑾身邊一起用了起來。她常隨小姐出門,深知小姐的脾性,小姐雖然進退有度,處處懂禮,其實是最不耐煩這些俗禮的,用小姐的話就是,活在后宅,不得不守禮,而出門在外,又何必處處拘禮。

另外四人相互看看,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也坐下來開始用飯。

飯罷,趁著幾人休整行李的時間,韓清原向蘇瑾說了一下之后幾天的行程。“出關后,沿官道北上200多里便能到達寧遠了,我們今晚可宿在寧遠,之后再行不到300里便可到義洲,不過聽聞義洲如今城危,金兵眾多,并不安全,所以我們需要取道廣寧,廣寧距寧遠大約350里,怕是一日之內無法趕到。”

蘇瑾略一沉吟,問道:“寧遠后可還有城鎮?”

韓清原略一思索,回答道:“倒是有一衛所,名曰廣寧中屯,只是此地距永平府近400里,這一日無輪如何是到不了的。”

“那就不停不休,明日天亮總能到達廣寧中屯,然后白日在此地休整一日,夜間宵禁前出城,天亮出關。”

韓清原苦笑不語,蘇瑾觀他表情,知道他覺得自己冒進了,只得誠懇道:“我知先生不贊成,覺我太過莽撞,只是請先生體諒,路上多耽擱一日,家父便少一分生機。”

韓清原還想再說些什么,蘇瑾卻已經站起來,眼神堅定,話語更是擲地有聲:“就這么決定了,還請先生稍作休整,準備出發。”

韓清原這才真正明白伯爺為什么總是說長女執拗,如此看來,的確是固執難勸。

這一日是難熬的一日,蘇瑾的雙腿已經磨的失去了知覺,耳邊只聽風聲呼呼而過。她不知道自己在馬上呆了多久,直到天邊再次漏出一絲天光,城門遠遠在望,她才緩緩呼出一口氣,終于,可以,停一停了。

廣寧中屯是個駐兵的衛所,所以這里沒有客棧,只有一個驛站。一行人到達驛站之時已是疲乏不堪,蘇瑾更是險些一頭栽下馬去。

蘇瑾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她張了張嘴,才覺得自己嗓子似是火燒一般灼痛,半天才啞著聲音問道:“竹青,什么時辰了?”

竹青正趴在床邊小憩,聽到她的聲音,連忙起身,慶幸道:“小姐,你終于醒了。”

蘇瑾聞言心里一驚,忙坐起身問道:“我睡了多久?”

“您睡了將近五個時辰了,現在已經酉初一刻了,您起來吃點東西吧。”竹青站起來倒了杯水遞到蘇瑾的唇邊,蘇瑾低頭抿了一口,才緩緩舒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時間還來得及。”

竹青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紅了眼眶,小聲說道:“小姐,即使您這么拼命,伯爺恐怕也”

“我知道。”蘇瑾淡淡的打斷她的話:“我知道,從父親被困,到今日已有六七日了,可是無論如何,我得試一試,即使只有一線生機,我也要試一試。”

“小姐說的對,伯爺吉人天相,一定會化險為夷的。”竹青悄悄抹去眼角的眼淚,扶蘇瑾起身。

蘇瑾緩緩站起身,心中卻是一片澀然,其實自己何嘗不明白,父親活著,也許對他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

酉末,蘇瑾牽馬走出驛站,此時她的腿已經無法正常行走,可是她依舊挺直了脊背,腳步堅實。

夜路難行,荒涼的官道上沒有一絲亮光,行路的速度自然也比不得白天。由于離廣寧只剩下一百多里路,這樣的速度也足夠他們在天亮時分進城了。

終于,在晨光熹微中,蘇瑾看著面前矗立的高大的城門,心里涌起了小小的歡愉,父親,我終于到了。

幾人在廣寧城中簡單的休整了一番,就繼續出城北上。廣寧城位于大陳與金的交界處,出了廣寧,便是出了大陳的國界。

由于戰報上并沒有寫明忠勇伯具體困在了遼河邊的什么位置,幾人只能沿著遼河一路奔馳,偶然間看到幾名到處游蕩的金兵,幾人倒是不懼,剛好抓了金兵問清具體位置。

那幾名金兵漢話說的并不好,好在韓清原曾隨忠勇伯在此地鎮守過幾年,胡語也能聽明白幾句。在一陣威逼下才得知,金兵的大軍已經南下,僅留下金將羅哈及他的三萬兵士,將忠勇伯蘇潛困在了遼河邊一個不大的鎮里。

那鎮名兀良,距離此處僅二十余里,忠勇伯帶著僅存的萬名士兵便是被困在了那里。那羅哈以為,不過萬余人,幾日便可以攻進去將這萬人屠個干凈,卻不想,近十日了,仍舊沒有拿下這么一個小小的城鎮。

金人糧草充足,便不再攻城,而是將此城團團圍住,斷其糧草,想以此將城中人慢慢圍困致死。

蘇瑾聽了這幾名金兵的話,心中一時既喜又憂,喜的是,父親果然還活著,憂的是,如今金人已經將此鎮團團圍住,想要入城恐是難于登天。

既已知道了忠勇伯的下落,幾人便不再貿然行進,就地開始休整,商量對策。

蘇瑾雖自幼熟讀兵書,卻也沒有任何的實戰經驗,她便向韓清原四人尋求辦法。

韓清原幾人都曾隨忠勇伯到過那兀良鎮,所以對那個不大的小鎮還算是熟悉。“兀良鎮不大,只有南北兩個城門,因處于常年戰亂之地,所以城墻高且堅固,又依遼河而建,所以此鎮的確易守難攻。”韓清原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了個大概,繼續說道:“如今我們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這河上。遼河有一分支流經兀良,在兀良城中穿城而過,我們可以利用此河入城。”

蘇瑾看著地上的圖思索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只是如今這季節,河水必然結冰,那厚度恐怕不是可以輕易破開的吧。”

“大小姐有所不知,”周正聞言笑著回答:“那兀良河水下游許是與地下熱泉相連,從城東到城墻外河水隱入地下這一段,河水四季溫熱,常年不凍。”

蘇瑾恍然,微微想了一下,又問道:“那既有此路,為何金人不從此處進城?”

周正接著答道:“那些金人常年居住在草原,馬背上的功夫自是了得,然而他們不識水性。即使有懂水之人,也不敢冒險潛水進入,伯爺必定會派兵時刻把守在河岸邊,防止偷襲的。”

“況且那羅哈,算不得什么能將,此人頭腦簡單,卻又狂妄自大,并不是什么難以對付的人,若不是在如此不利的狀況下,這種蠢人,在伯爺手下活不過三天。”張黑子聲音低沉的接口道。

蘇瑾聞言點頭,“如此說來,此法倒是可用。只是有此破綻,想必那些金兵也會怕城中人由水而出,那河邊也必然會有重兵把守。”

韓清原頷首肯定了蘇瑾的說法,繼而說道:“所以,我們要把世子爺沒做完的事情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