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典當密錄

第六十六章

“說吧,今日來找我有什么事?”

岑西眷拿起茶壺,給郁辰倒了杯茶,開口詢問。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說?”

郁辰撩了撩袍角在岑西眷旁邊落座,捧著茶杯喝了一口茶,聞言,有些驚奇。

“……我這私塾已經辦了有一段時間了吧?今天可是你第一次到這兒來。”

面對郁辰的疑問,岑西眷幾不可聞的嘆了嘆氣,還是好脾氣的回答了。

“額……阿眷。你知道我生平最討厭私塾學堂了……”

郁辰聽到岑西眷這樣說,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吞吞吐吐的還想往回找補。

“行了,有事說事。”

岑西眷不至于為著這點事就同郁辰生氣,他和他一起長大,對他是再了解不過了——郁辰哪兒哪兒都好,就是腦子不大夠用罷了。

“阿眷,我爹想讓我赴日留學……”

郁辰難得嚴肅一回,只是因為有些別扭的舍不得,到底是沒敢看岑西眷的神色,要是阿眷他待會兒哭鼻子,自己也是忍不住的。

“什么時候?”

岑西眷不至于像郁辰想的那般沒出息的哭,但聽到郁辰的話,他握住茶杯的手還是忍不住一頓,轉頭看向身側垂著腦袋,眼神飄忽的青年,瞧了好半晌,才回問了一句。

“下個月就走。”

岑西眷沒說話。

自從上次朝廷下令取消了科舉,隨之便頒發了一系列的維新法例,其中便有鼓勵派遣青年才俊赴日學習的法令。岑西眷知道此事,卻沒想到郁辰也會去。

“我去送你。”

岑西眷沉默半天,有許多關心的話想要囑咐,可到了最后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話。

“阿眷,此去路途遙遠,我不知道何日才是歸期,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郁辰沒有因為岑西眷有些冷淡的態度而生出什么怨懟之情,只是望著岑西眷極為鄭重的請求。

“你說,我答應你。”

岑西眷聲音淡淡,只是態度篤定,讓人放心。甚至都沒有問是什么便先答應了他。

“阿眷,我想你幫忙照看一下我妹妹,你知道的,錦兒身體不好,我爹一直忙著生意,我娘又要照顧弟弟,都顧不到她,我不放心錦兒,所以想請你幫忙照看著。”

郁辰說到此處,心中也不是滋味兒,錦兒素來乖巧,偏偏身體不好。別的女孩子還有些小姐妹,可錦兒因著身體原因,出門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出來,府里三個孩子,最孤單的便是她,往日還有自己這個哥哥陪伴在身邊,如今自己一走,便是真的沒了可說話的人了。

岑西眷大抵也想到了郁辰所求是為了小錦,其實不用郁辰開口,他自己也會留心照顧的,畢竟小錦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他未來的妻子。

“放心,我會的照顧好小錦的。”

岑西眷認真應下郁辰的請求,讓他安心。

“阿眷,我跟我爹娘說了,請你來為我弟弟啟蒙,做他的夫子,這樣一來你就可以到郁府……畢竟你和錦兒雖說是未婚夫妻,但是見面也不方便,我可是給你開了后門啊……”

“別胡說!留心小錦的清譽。”

郁辰話未說完便被岑西眷厲聲打斷。

郁辰說話向來不過腦子,他這么做原是想方便岑西眷出入郁府,時不時能尋著機會陪錦兒說說話解解悶兒,可打他嘴里說出來就帶了些私相授受的意味。

此處并不是什么隱蔽之處,若是這番話傳出去,恐會惹人非議,岑西眷自己倒是無所謂流言侵擾,可他不能讓小錦名譽受損,故此連忙呵斥郁辰,防止他再說出些驚世駭俗的話來。

“額……阿眷,這事兒我爹娘已經同意了,你到時候記得去就是了。”

郁辰被岑西眷一提醒,也立即反應過來了,當即換了個話題,摸摸鼻子,神色有些尷尬。

“知道了,我會去的,放心吧。”

岑西眷沒再計較郁辰口不擇言,還是認真應下了這門差事。

五月初五

這一日正是郁辰出發求學的日子,岑西眷站在碼頭上為他送別。

天色尚早,二人一路走來并沒有多少行人,只有少數幾家早點鋪子開張迎客,等走到了碼頭人卻突然多了起來。

不甚寬闊的碼頭卻擠著大大小小數十艘船,其中最大的那艘便是郁辰一行人赴日求學乘坐的船,一眼望過去便見一群少年站在甲板上,倚著欄桿同岸上的親人揮手告別。這是和郁辰一道學習的其他孩子,由朝廷官員親自護送至日本。約莫有三十多個,許多還是些十三四歲的半大孩子。

與親人隔岸兩兩相望,都是一臉淚痕。岑西眷瞧著,眼眶也有淚意隱隱翻涌,倒是郁辰還是沒心沒肺的笑著,瞧不出傷感來。

今日只有岑西眷來送他,郁老爺郁夫人原是準備來的,只是被郁辰拒絕了,至于郁錦更是被郁辰用個錯的時辰哄騙過去了,現下應該還沒起身。

“阿辰,這個送給你,記住,一定要貼身帶著。”

岑西眷從袖袋中拿出一把匕首,遞到郁辰面前。匕首小巧,只有小臂的三分之二長,紋飾簡單,只在手柄上雕刻了云水紋,顏色并不扎眼,瞧著很是特別。

郁辰盯著匕首眼中放光,連忙伸手接過來,甫一抽出匕首便見刃上寒光乍現,只一眼就知道此物極其鋒利,絕非市面上僅供賞玩的物件兒。

郁辰與岑西眷不同,比起讀書來說,他更喜歡舞刀弄槍,這把匕首倒是正合他心意。

“阿辰,此次求學并非易事,到了陌生地方,怕是會有人尋釁滋事,你收好它,若是有人對存心害你,便用它,捅進那人的心口,不要留情!”

岑西眷伸手攥住郁辰拿著匕首的右手,力道之大連郁辰都有些吃痛。岑西眷面色森冷,眉眼間盡是戾氣,如此模樣,看得郁辰忍不住紅了眼眶。他知道,岑西眷在害怕,害怕自己受人欺負,丟了性命。

誰都知道當今朝廷與日本勢同水火,這些年來,大大小小戰事不斷,雖說他們是去求學,可保不齊有人故意殘害他們。

郁辰自小同岑西眷一起長大,鮮少見到他如此激動的模樣。雖說岑西眷比他還小上幾月,卻沉穩的像他的大哥,每次他闖了禍都是岑西眷給他收拾爛攤子,可如今一走,竟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這個處處維護自己的岑西眷了。

“阿眷,保重,我走了。”

那邊的船夫已經在催促了,郁辰抹了把淚,將匕首藏進袖袋,猛地上前將岑西眷一把抱住,鄭重的告別后,轉身便上了船,沒有像別人一樣在甲板張望,而是直接進了船艙,再沒有看岑西眷一眼。

岑西眷卻是站在碼頭,直到大船的影子徹底消失在江面才轉身往回走。

他從沒想過,他與郁辰還有這樣一次離別。相伴二十載的兄弟就這樣走了,去到他不知道的另一片土地,岑西眷頭一次生出,想要不管不顧留下一個人的沖動,或許他方才也應該如郁辰往日那般撒嬌耍賴的,盡管丟臉,可有用不就行了么?畢竟只要他使出這一招,自己是從來沒拒絕過他的無理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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