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錦字錄

第四十二章 意動

秦貴妃和幾人坐得近,對金顏的關注不比姜云少。她和煦地笑了笑:“長公主也是這般模樣。當年的長公主和太子妃的母親,都是京城里的風云人物。”

見太后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歡欣,秦貴妃繼續說:“太子妃和金顏公主坐在一塊兒,可真是叫人懷念。”

姜云忽然生了一個奇特的念頭。

她看向太后,不出意外地在她眼中發現了遺憾和欣慰。見狀,姜云輕輕嘆了口氣:“貴妃娘娘說得真切,可惜姜云福薄,沒能親眼見到。”

太后微微搖頭:“也是天意,又把長樂的女兒送到哀家和你身邊。”

姜云笑著頷首:“祖母說得是。”

秦貴妃的反應不太正常,她意在推波助瀾。和親之事,皇帝雖未回應須蘭黎渥的暗示,卻也沒有直言拒絕。在程輕儀和秦明素之間,秦貴妃放棄聯姻的機會,選了自己的侄女。如今有更好的選擇,她終于動了心。

太后思念女兒,但兩國邦交事大,絕不可能為私情左右。只有西戎王逝世,長樂長公主才能歸鄉。秦貴妃順水推舟,意在鼓動太后將金顏留在身邊。至于把姜云扯入其中,只是動搖人心的手段而已。

姜云越像母親,金顏越像長公主,太后對女兒的惦記就會越深,被秦貴妃激起的心思,也會越重。

但姜云當然不會任人利用,她細細端詳著金顏:“我一見公主就覺得親切,仔細想來,這就是兩代的緣分。”

金顏笑出了酒窩,還隱隱有些羞澀:“不瞞太子妃姐姐,我見了您,也有這樣的感覺。”

她以一個明媚的目光的回贈姜云,真誠的艷羨里竟也有三分嬌蠻:“姐姐漂亮又端莊,讓人想親近,又不敢親近。”

姜云聞言挑眉。金顏是這段時間里,第二個說這樣說的人。她難免有些玩樂之心,琢磨著尋該想個法子,讓金顏和秦明素見一見。

性子如何暫且不說,兩個人的手段倒是如出一轍,而且,都盯上了同一個人。

姜云似是來了興致,側過身像太后埋怨道:“您瞧,咱們的金顏公主,和我這做姐姐的,多生分。”

附近之人齊齊笑出了聲,太后也被她們兩個一唱一和給逗開了懷:“不如金顏就在哀家宮里住下,和你的太子妃姐姐多多來往。”

兩人皆含笑應命。姜云和秦貴妃還有須臾的對視,而后,她們又不著痕跡地錯開目光。

這是一招以退為進。

倘若和親之事勢在必行,那整個京城中,本就挑不出多少合適的人。

若來的是西戎王的其他女兒倒也罷了,金顏既是長樂公主所出,自然不會入宮為妃。友邦的公主也不能怠慢,數來數去,就只剩下襄王明瀾。左右他的婚事還未過明路,尚有轉圜之余地。

太后豈會猜不透秦貴妃的主意,但這位老人心思通明,自然也知其中關鍵。

自打姜云入宮起,她和襄王就站在了對立的兩端,但她不可能不顧大局。姜云沒有絲毫的阻攔,只是順著秦貴妃的話,用太后對長樂長公主的懷念另做文章。太后惦念女兒,寄情于人,自然會想把金顏留下,延緩她的婚期。

酒過三巡,群臣相繼離宮,使團也拜別皇帝。

宴酣之余,姜云與金顏低語:“聽聞公主喜愛大雍風物,過幾日,我帶你瞧瞧這京城?”

金顏自然答應。

姜云和明燎攜手離開,至四下無人之處,她半慨半嘆地說:“秦貴妃屬于金顏公主。”

明燎冷淡地應道:“襄王不見得會有此意。”

姜云笑了一聲:“這一次,他可沒有推脫的機會。”她說著忽然一頓,斂起玩笑之心,“還要看陛下的心意。”

語中沒有遲疑。皇帝未必會答允,而且,他們知道一個秦貴妃不知的消息。

想到這里,姜云又問:“襄王心中有數嗎?”

明燎淡淡回答:“過些時日自見分曉。”

姜云道:“祖母主動將她留在身邊,倒有一個拖延時間的好理由。”

明燎贊了一聲:“聰明。”

他一向賞罰分明,而姜云此舉正合明燎之意。她眼里的大局,從來不是所謂的和親,也不會因為大局,放松對襄王的戒備。而且,真正顧全大局的人,不該促成這樁婚事。

須蘭黎渥欲起戰端,而皇帝顯然沒有避戰之意,一個金顏公主還不足以扭轉他的判斷。若戰事無法避免,那就不該給襄王挑選這樣一個王妃。

親王正妃的意義非同一般,天家人生而以社稷為先,但在有選擇的時候,皇帝不會輕易犧牲他看重的兒子。只為迷惑須蘭黎渥,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真讓襄王娶了金顏,皇帝自然會在其他地方給予彌補,或許,那將比姻親更加重要。

姜云緩緩開口:“我邀金顏出宮,不妨將襄王殿下和須蘭黎渥一起請來。”

明燎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明瀾兼禮部職,邀他同行合情合理。

這一日,謝閑樓賓朋滿座。姜云一改往日的低調,十分招搖地在人群中走過。她身后跟著明顯屬于異域風情的金顏公主,路過之人難免要看上一看。

出入謝閑樓的沒有平凡人,西戎公主隨使團進京之事已在他們中間傳開。

她們在眾人的關注中走入內堂,姜云打趣金顏:“怎么樣?京中的好兒郎大半都在這里,若看上了哪個,就找祖母替你參謀。”

此言無關和親,只是尋常的玩笑話。二人身份淵源如此,姜云有此番逗弄不足為奇。

金顏失笑:“姐姐說的哪里話,我來大雍,是替母親盡孝,哪考慮過這些。”她隨姜云落座,托著腦袋想了想,“若早早嫁了人,就不能待在太后娘娘身旁了。”

姜云挑眉道:“你挑個喜歡的,豈不是能一直留下?”

金顏手一滑,臉頰在掌心蹭了蹭:“姐姐!”她垂著眼嘆道,“婚姻大事,哪里像您說得這般輕巧,您也就是仗著嫁了人,不必為此再煩心。”

姜云還未及開口,門外乍然傳來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