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皇后的椒房殿，就聞到重重的藥味，殿內很安靜，也沒有了除夕夜那晚圍了一殿的太醫。

慕歡顏跟著杜莞月進到了內殿，凌然守在杜皇后的床頭，看到慕歡顏，他抬起了頭，眼睛里全是紅血絲，慕歡顏心里涌起一陣麻躁。

“是縣主來了嗎？”杜皇后動了動身子想要起來。

凌然趕緊說：“母后，你別亂動。”

慕歡顏走近，朝她行了一禮，“見過皇后娘娘。”

“起身吧。”

慕歡顏站好后，杜皇后對凌然說：“扶本宮坐起來，本宮想跟縣主說說話。”

凌然放了個枕頭在杜皇后的背后，扶著她靠在床頭，此刻的杜皇后，兩鬢竟然多了許多白發，面色臘黃，眼簾微垂，眸光里沒有一絲生氣。

突然杜皇后連咳了幾聲，捂在嘴邊的白色絲帕拿下來之上，上面沾著血跡，異常刺目，長公主看到之后，撲到杜皇后身前，哭了起來。

“母后，兒臣去請太醫。”

“不用了，本宮沒事，你和太子都先出去，本宮有話要單獨跟縣主說。”

長公主擦了擦眼淚，緩緩地站起來，對慕歡顏說：“好生照顧她。”

歡顏點點頭，凌然跟長公主一塊離開了內殿。

此刻的杜皇后已經沒了以往的氣勢，她用力的扯出了一個微笑，說：“歡顏，來，坐到本宮身邊。”她沒有再客氣的喚她縣主。

“臣女不敢。”礙于身份，慕歡顏哪里能坐到杜皇后的身邊。

“本宮讓你過來坐你就過來。”

慕歡顏走到床頭，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

“皇后娘娘，對不起，臣女沒有想到杜家的事對你打擊這么的大，如果臣女知道，斷然不會給你出這個主意的。”

“事出緊急，為了保護太子，本宮知道你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已經很好了，至少太子是安全的，本宮就心滿意足了。”

慕歡顏不明白，杜皇后怎么突然變了性子，她之前是一點也不喜歡自己，不，應該說是討厭。

難道真的是人之將死，已經不去計較過去的事了嗎？

“皇后娘娘，你不責怪臣女，臣女心里感激不盡。”

“真正讓本宮一病不起的并不完全是杜家的事，現在，本宮似乎看清楚了很多，你是個好孩子。本宮嫁給皇上已經二十年了，在宮里的人多嘴雜，明爭暗斗，本宮很多心事都藏在心里，也不能跟任何人說，現在本宮已經油盡燈枯，心里憋的很難受，想把心里話說一說，你愿意聽嗎？”

杜皇后虛弱的看著慕歡顏，此時此刻，她就像是個可憐的婦人，慕歡顏的心里竟然涌起一陣心疼。

“皇后娘娘看得起臣女，是臣女的榮幸。”

“當年，先太子也就是杜太后的兒子突然去世之后，杜太后也就是本宮的姑母，由于她已經沒有了兒子，就只能找一個皇子來扶持，以確保她將來的太后之位。皇上的生母麗妃之所以被封妃，不過是因為容貌過人，溫柔體貼，性子卻非常的懦弱，又沒有強有力的娘家，杜太后便決定扶持當今皇上做太子，前提條件是必須娶本宮為正妃，也因如此，當初只是個皇子的皇上封了太子之后，就如約娶了本宮，本宮順利的做上太子妃，不久后，先皇駕崩，皇上即位，本宮順理成章的做了皇后。聽起來，是不是一個很圓滿的結局呀，所有的人都覺得本宮是幸福的，做到全天下女子最羨慕的位置上。”

說到這里，杜皇后苦笑了幾聲。

慕歡顏說：“鳳命不是每個女子都有的，這是娘娘的福氣。”前世慕歡顏為了凌默付出了那么多，都沒有得到皇后之位。而杜皇后因為由杜太皇撐腰，就那么順利的做上了皇后，這就是自人的命運。

“本宮也曾覺得本宮乃是個幸運的女子，其實，本宮是大錯特錯。本宮深愛著皇上，卻要看著他封了一個又一個嬪妃，而皇上，卻未曾喜歡過本宮，他對本宮雖然相敬如賓，也不過是面上的，他還是很介意本宮是杜太后安排給他的，長久以來，他除了宮規每月初一十五和大型節日留宿在本宮這里之外，其他的時候，他從未來過本宮的椒房殿。天下哪個女子不想跟自己的夫君恩愛有加，琴瑟合鳴，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曾經本宮也做過這樣的美夢，以為皇上跟本宮也會有這么一天，然而，本宮卻錯了，皇上他不可能愛上本宮的。當本宮有了太子，便把一切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太子身上，沒有夫君的愛，只有兒子才是最好的依靠。”

杜皇后說著說著，有些氣喘，慕歡顏趕緊倒了一杯茶水給她喝下。

慕歡顏不懂，為何杜皇后要把這些事情告訴她。

杜皇后喝了幾口茶水，繼續說：“太子長大了，看著他勤奮好學，人人都對他稱贊有加，本宮心里不知道有多開心，就想效仿杜太后，讓他娶杜莞月為太子妃，本宮跟皇上說起此事的時候，原本以為皇上會不同意，卻沒有想到，皇上竟然一口答應了這些，本宮就等著媳婦進門，卻在成親當日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太子跟本宮說過，他想娶的人是你，他本該按照本宮給他安排的，一路走下去，因此本宮就一直不喜歡你。杜莞月離奇死亡，本宮會在皇上面前進言讓你去查此案，就是想找找你的麻煩，卻沒成想這件事情會牽連到太子，繼而毀了整個杜家，本宮這是引火自殘，怨不得別人。”

“皇后娘娘，對不起，是臣女當時太過于氣盛，沒有考慮后果。”

“不，這事與你無關，你查案不過是個導火線罷了，就算不是由你查案，讓大理寺來查，這事也會牽連到太子的頭上。”

杜皇后說到這里，眉頭皺的更深了，慕歡顏似乎從她的話里聽到了一些想聽到的話。

“皇后娘娘，這……這話是何意？”

“真正想拉太子下馬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皇上！”杜皇后一字一句地說出這句話，慕歡顏也很是震驚。

凌默曾經給她說過的話，她也有猜測過是皇上，但是她不敢確信，再后來凌默的信，讓她基本可以斷定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皇上。

如今從杜皇后的嘴里說出來，她依然很是震驚，杜皇后又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怎么可能是皇上？娘娘，你想多了。”慕歡顏當然不能在杜皇后面前說自己也知道是皇上所為，便裝了一下糊涂。

“除了皇上，又能是誰呢？歡顏，當年杜太后離奇死亡，本宮都已經懷疑過皇上，只是當時年輕，一門心思的撲在皇上身上，并未認真徹查此事。再說就算是皇上，本宮已經是皇后了，查下去對本宮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杜家是外戚，權勢滔天，皇上容不下杜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本宮怪只怪自己沒有看透，如果早一點讓杜丞相辭官，說不定皇上還能封他一個爵位，永保杜家安寧。而太子也沒會遭遇此事，皇上明明就擔心杜莞月嫁給太子，將來外戚的勢力更加難以阻擋，他卻爽快地同意了這門親事，然后派人殺害杜莞月，嫁禍給太子，一舉兩得。”

“皇上不想讓外戚勢力擴大，這個倒是可以理解，可是皇上哪有必要嫁禍于太子？”

杜皇后笑了笑，說：“還好你給本宮出了那個計策，讓杜丞相出來認罪，不然的話，不僅太子沒有了太子之位，杜家也一樣逃不掉這樣的結局。如今沒有了杜家，太子便會更加的安全。”

“皇后娘娘，臣女真的不明白，皇上為何想拉太子下馬，難道他心里有更合適的太子人選嗎？”

可是其它的幾位皇子，似乎都還沒有繼承皇位的能力，皇上這么做是為何？慕歡顏百思不得其解。

杜皇后這才小聲地說：“為了貞妃。”

“貞妃？四皇子凌藝的母妃？”

“沒錯，就是她！”

貞妃，在慕歡顏的記憶中，她并不是很受寵的一個妃子，慕歡顏更加疑惑的看著杜皇后。

杜皇后繼續說：“皇上真的是會瞞天過海，騙過了天下所有的人，就連本宮也被他騙了。他真正愛的人是貞妃，他這么做是要為貞妃的兒子四皇子鋪路啊，本宮真的太傻了，到了這個時候才看清這一切。”

杜皇后的眼淚唰唰的往下流，此刻她的心里一定很苦的，慕歡顏能夠體會到那種感覺，前世，她不也經歷過這些嗎？自己深愛的男人，到最后卻欺騙了她。

四皇子凌藝，慕歡顏突然想起來，當時凌默逼宮的時候，看到凌藝，想也不想，直接一箭將他射死，難道前世凌默也知道皇上心中最屬意的人是四皇子嗎？他竟然從來到尾都沒有告訴過慕歡顏。看來，前世凌默瞞著她的事情有很多，而自己還是傻傻的相信他。

皇后心里的苦，跟自己前世又有何區別呢？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兒子穩坐太子之位，或許有些皇子會參與奪嫡，但是有朝一日還是會登上皇位，可真真正正阻攔太子登上皇位的是竟然是皇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