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商

第081章 表哥許青峰

比起許家,沈家的規矩簡直如同放羊。再加上老夫人的縱容,令沈幼芙早就如同一個野生熊孩子。

不過剛才掀開轎簾的那一瞬,看見許家那整齊安靜的肅然,實實在在是給了沈幼芙一個驚嚇。

有了這個驚嚇,接下來的行禮問安中,沈幼芙表現得很好。

她一臉溫婉賢淑,眼皮都不多抬一下,只跟著前頭的沈幼蘭——沈幼蘭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沈幼蘭說什么她就說什么。

這樣一來,直到一圈禮行完之后,她居然沒有弄出一點差錯來。

不過,也因為她一直低著頭,于是錯過了許家某些人看著她的目光。

許家的寒江院中,許青峰與許青禾雙雙而入。

見主子們回來,婢女小廝立刻圍了上去,行禮端茶遞水仔細服侍,沒有一個人多說廢話,或者眼神亂看的。

這樣的情景,如果換上沈幼芙,恐怕又要不自在了。可對于許家公子來說,這才是正常的。

“青禾,你剛才看見了嗎?”許青峰“悠閑”地往椅子上一座,饒是在自己家中,他的坐姿也是一絲不茍的挺拔。

被喚作青禾的,是許家大房的二少爺,也是許青峰一母同胞的嫡出弟弟。不過他的性格,比起他大哥來,可是溫和多了。

許青禾笑道:“大哥說的是剛才在府門口,那些表弟表妹?弟弟自然看見了。不過依我看,他們尚好。”

尚好?

許青峰眉頭一皺。那是因為你沒見到,七表妹從前那個婢女如狼似虎的模樣……

“但愿吧!祖父身子不好,本來父親是不贊成這個時候讓姑姑回來的,可姑姑這次似乎是有事相求……”許青峰想起祖父的病情,眉間的皺紋越發深了,“只但愿這回表弟表妹們,別再惹祖父生氣了。”

說起祖父的病,許家兄弟二人都沉默了。

祖父一心治學,即便年邁。也并不放松自己。每日著書立說研究典籍。根本就不知疲倦。

就在姑姑一家人到來的前幾天,他老人家才病倒了一回。

請了郎中來看,卻只說是少陰癥——心腎陽虛傷寒咽痛。這樣的病癥聽起來雖無大礙,可內里卻復雜得很。最難痊愈。除了將養。慢慢調理。幾乎沒有別的什么法子。

可祖父又不是那種能寬心調理,不問世事的人。

就拿這一次詩會來說吧。

祖父雖已經打算退下書院山人的位置,可還是將詩會的巨細。井井有條地書寫成文。

那文就在祖父書房中放著。許青峰還進去看過——可以說只要跟詩詞有關的,祖父都一一做出了評定。除了其中參考引用了許多先例,更是寫入了他自己的見解觀點……

有了這樣的標準,屆時學子們再做比試,如何評斷優劣,就不會有任何不公了。

這根本就是不是一個詩會的評定,祖父寫下的,幾乎就是一本經典。

“大哥如果擔心,不如去找姑姑直言,讓姑姑留心她們這一行人的舉動……”青禾見兄長額頭上的皺紋都快趕上父親了,心中對沈家來人也隱隱不滿起來。

許青峰點點頭。剛才在府外相迎,那馬車掀開簾子的一瞬間,他就已經看出沈家的沖動失禮了……對于沈家,必須嚴防死守,千萬不能讓她們再出錯了。

而且,祖父雖然沒有告訴姑姑他的病情,是因為不想讓姑姑擔心。可姑姑這一次要小住一段時間……祖父那時不時的咳嗽聲,根本就瞞不住任何人。

這樣一來,倒不如早些直說。

“青禾說得對,等這兩日他們安頓妥善之后,我便去找姑姑說明。”

沈幼芙一行人的家當實在不少,她雙手交疊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下人們來來回回整理她的行李,心中總有想要上去搭把手的沖動。

可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但不能動,還不能亂說話。

這種時候,就算隨意使喚自己的下人,也有可能因為在語氣上的不妥,而暴露了自己平日里是多么的無禮。

沈幼芙壓抑著想要掀桌的沖動,深呼吸幾次,努力不去看許家和沈家的下人們忙碌。只將心思都放在打量新環境上。

方才在正門見面行禮之后,沈家的人就被接引到這處院落。

許家因為不在城中而在半山,所以占地面積極廣。沈家這一來,就分到了一座獨立的院子——聆簫院

這院子就像沈府的微縮版,也分內外兩進,該有的游廊影壁假山花園,一樣都不少,只是小了又小。

雖然小些,可住她們一個二房已是綽綽有余。沈幼芙與沈幼蘭還有沈憐三人,甚至還能像在府中一般,保持著每人一個獨立房間的待遇。不過這一次,彼此都在隔壁,離得十分之近。

沈幼芙又將屋中布置陳設打量了一遍,跟她想象中一樣,處處書香,每一處布置都盡顯儒雅之氣。

直到她看完了這些之后,兩邊的下人們也都收拾停當了。

許家的婢子們行禮退下,房間中終于又只剩下沈幼芙主仆三人。

“徐嬤嬤,咱們能把門關上嗎?”沈幼芙望著那些婢女的背景——這許家,連婢女都像是用模子刻出來的一樣,身段表情都沒得說,可就是少了些活潑生氣。

徐嬤嬤先是向外看了一眼,見外頭無人,這才敢使勁搖頭道:“小姐您就忍一忍吧,這大白天的,咱們又剛來。一會指不定要來人吩咐什么……如是把門關了,更讓人猜疑多心。說小姐不懂規矩呢!”

沈幼芙扶著額頭,眼看這山清水秀,難道竟是一座牢籠!

可還沒等她出聲抗議,徐嬤嬤的話就應驗了。

只見一個中年婦人遠遠走來,在沈幼芙廊下立著,斂眉垂目道:“奴婢辛氏,受大夫人指派,來服侍三位表小姐的。奴婢見過表小姐,給表小姐請安了。”

這婦人說完便福身行禮。

沈幼芙行了一天的禮,現在看見這個就頭疼。她剛要習慣性地開口說不必。忽然想到這是許家。又硬是咬了自己的舌頭忍下來。生生受了這一禮,然后才慢悠悠地給露兒使了個眼色。

露兒接了主子的眼色,這才上前,將這位辛嬤嬤虛扶起來。

只見這嬤嬤穿一身洗得極干凈的淺藍布衣。袖口領口與下擺處。都繡著寒蘭。頭發梳理得干凈。手臉也干凈整齊。

辛嬤嬤的衣料雖然如同沈家最下層的婆子一般,不過哪有婆子敢在衣服上繡花的?

這一定是大夫人手下得力的了。

沈幼芙沒有起身,卻帶著得體的微笑。對辛嬤嬤說道:“那便有勞嬤嬤了。另外,幼芙姐妹幾人初來,并不十分知道外祖家的規矩,若是有什么失禮之處,還請嬤嬤不要見外,多多提點才是。”

沈幼芙一句話,雖說是請嬤嬤提點,但也是端著主子的架子說的。

所以其實說這是命令也不為過。

辛嬤嬤聽聞,溫和地點頭:“表小姐抬舉奴婢了,表小姐的吩咐,奴婢一定照辦。”

辛嬤嬤說著也不忘回給沈幼芙一個微笑——她剛從沈家五小姐那里過來,五小姐可跟這位七小姐大不相同。

見過五小姐的時候,對方也是如臨大敵的模樣。辛嬤嬤見多識廣,知道她們來許家,必然會十分拘謹。但五小姐這一緊張,使得原本就顯男兒氣的她,變得更加冷冽。

連說話都變得不自然極了。

倒是眼前這位七小姐,與她姐姐年紀還差著幾歲。相貌溫柔,身段端正,進退有禮,卻又不失人情味。

有難得的是,還挺聰明!

知道示弱,用初來不懂規矩為借口,還要求她來指點。這樣一來,自己也不得不更盡心了。

原本傳聞中,最不看好的就是這位七小姐,因為她畢竟犯過錯。不過這樣看來……可能這是長大懂事些了!

辛嬤嬤臉上沒有任何異樣,只有眼中帶了淡淡的贊許。

大夫人讓自己來瞧瞧……現在瞧著,這一位倒是不錯!

接下來,就該去看看六小姐了。

也不知那位庶小姐品貌如何?大夫人說了不拘出身,這一次,只要挑最好的,方才配得上那位韓公子……

沈幼芙自然不知辛嬤嬤心中所想,如果她早知道,恐怕寧愿自己表現得粗鄙一些了。

而現在,她看出辛嬤嬤眼神隱隱對她是滿意的,竟然還很高興,又與辛嬤嬤客套了兩句,這才放對方告退離去。

辛嬤嬤走后不久,沈幼芙還未來得及從椅子上起身,眼看外面又來了一人。

這一次倒是自家人了。

母親身邊的丫鬟前來,說是許家備下了接風宴,要眾人準備好然后按時前去。

沈幼芙聽聞終于坐不住了,打發走報信的婢女,她示意露兒攙扶著她往里屋走去。直走到最里頭,保證外面看不見的角落里,沈幼芙這才順著床架子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床上。

“我寧愿去山上吃草!”沈幼芙帶著哭腔哼哼。“吃草多自在啊,想吃哪棵就吃哪棵……”

沈幼芙想到要卡著規矩用膳,心情極度崩潰。

可身邊的人卻不肯助漲她的任性,聽見她這么一哼哼,徐嬤嬤火燒屁股般跳起來,趕緊往門口望風,生怕有人瞧見主子這副賴皮樣。

而露兒則是差點沒上前捂住沈幼芙的嘴:“主子,好主子,您就忍了吧。您要是不忍,奴婢兩個怕是又要被賣了。”

沈幼芙無力地靠在床架子上,看看!自己最衷心的兩個手下都“叛變”了。

她非得要想出個主意來才行,否則距離詩會結束還有那么多天,非得把她難為死不可。

要知道,規矩是為人服務的!有了規矩,凡是應該更順更通達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就是讓人遭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