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女史

第94章 好朋友

這些人馬走在最前的,是任城王元澄派去平城,嘉獎元刺史禮樂教化之功的。

中路人馬是太子元恪派去平城,查訪木牘添字事情的薛直孝等虎賁勇士。

今回是薛直孝第二次為太子做事,堪稱心腹,但他深知并不悅的是,太子還遣了一名叫趙修的東宮侍從隨行。

趙修無品秩,是皇宮里最低賤等級的奴仆,然而這一路趙修自恃是太子近侍,大小事情都和薛直孝作對,只要薛直孝不同意,趙修就不上馬趕路。

最后一路人馬,是掌管斷獄的廷尉屬吏、獄吏,這些吏員去平城的目的,是協助恒州州府查清往年積累的所有懸案。

出身博陵崔氏的崔纂因喜好斷案,通過族中關系,跟隨在這個隊伍里。

宗隱等少年人,則因家中長輩是廷尉屬官吏,才跟著出來游歷,增長見識。

此刻正在爬浚稽山的尉窈,全然不知自己要提前遇見前夫了。現下漫山遍野登山的人,全是狩獵隊伍里騎射武藝最差的,二元官長從前線傳來命令,除了守營地者,其余人都得爬過這座山峰,去西北腹的戰場殘地觀摩。

野山無道,步步艱難。尉窈和郭蘊相互幫扶著攀爬,忽聞前方的爬山者紛紛歡呼,沒過多會兒,她們知道原因了。

是俘虜被押送路過,每五個柔然俘虜被一條長繩穿縛,雙手又都繞到后頸捆緊,令他們只能維持身體平穩走下山,無余力逃跑、反抗。

尉窈二人趕緊和旁人一樣,揀泥巴、石塊朝這些俘虜身上扔。

“打死你們!”

“讓你們作孽!”奚驕在押送俘虜的人員里,他頭回見尉窈女郎齜牙兇蠻的樣子,覺得有趣,越看她,越想多看兩眼。

“尉窈——”尉茂深一腳、淺一腳地趟草過來,快速把山腹那場仗講一遍。

其實無論勛臣子、帝室子,看到的都是戰場全景,伏圖朝趙芷射冷箭,被趙芷反殺等等的驚險細節,尉茂他們根本看不見。

“過去山頂,越往下越好走了。還有好多牛羊牲畜在山腹那,估計得讓你們把剩下的牲畜趕回來,你上山、下山一定小心。”尉茂匆匆囑咐完,跟上俘虜的押解,不斷戀戀回頭,直到瞧不見尉窈身影。

周泰討厭尉茂,就格外關注,他輕撞一下奚驕,說:“看出來了么,尉茂那廝挺喜歡尉窈女郎啊。”

“他們同姓,喜歡有什么用。”

“不同姓也沒用,我覺得尉女郎不是甘心做妾的……嗚!呸呸呸,你干啥?”奚驕給周泰嘴上糊一把泥,嚴肅警告:“你怎么跟尉茂斗我不管,但尉女郎是我同門,辱她的話,別跟我提第二次!”尉窈到達山腹。

四十余大小不一的氈帳,每座帳篷上都有弓箭窟窿,地上到處是血跡,還有殘肢和更可怖的東西。

原本該草木清新的山谷,充斥著風都帶不走的腥味。

“嘔——”不斷有人嘔吐,尉窈和郭蘊也是。這才是經歷了真正戰役后的樣子,郭蘊聽著風穿破氈帳的呼冽聲,感慨由心而生:“要是順序顛倒,先來這里,我一定也能察覺出兵演那晚的破綻。所以,阿窈,你好厲害!你真的好厲害!夫子說元刺史可能要獎勵你三等勇士稱號,阿窈,我一點不嫉妒你,我為與你為友而驕傲。”尉窈被夸得羞紅臉,緊抓郭蘊的手回以稱贊:“阿蘊,你那晚盡管害怕,但也絕對不拋棄我,你喊著‘不’的樣子,是我有勇氣和那些惡徒對質的力量來源。這份患難情,阿蘊,我一輩子都記在心里。”

“二位女郎,”有人喊她們,

“我們要利用這里的地形、氈帳布局進行一次武演,你們參加嗎?”尉窈和郭蘊齊齊回道:“參加。”

“可是我們只缺扮柔然匪的人了。”尉窈搖頭:“那算了。”郭蘊小聲問:“啊,為什么?”

“咱倆這體格,讓咱們扮柔然匪?他們哪是缺人,是缺傻瓜。”

“好啊,你損我是傻瓜。”這一晚,才來山腹的所有人都露宿于此,或許血腥氣散盡了,或許已習慣,尉窈和伙伴并排躺在草地上,指著認識的星宿辯認。

由星宿,尉窈提及高婁的事,簡單跟郭蘊講述高婁的經歷后,她說道:“我沿途摘了許多好看的野花,把每朵花夾在兩枚竹片間,綁緊竹片,寫著花朵生長的地方,又在竹片上寫了我當天的心情,我要把這些竹片寄給高婁。嘻,她一定會喜歡的。”

“你怎么想到這種辦法的,真好。嗯……作為你的朋友,我得幫你,這樣吧,返程時候,我找人幫你把這份禮物送去懷朔鎮怎么樣?”尉窈的小腦袋拱住郭蘊的小腦袋,她帶著撒嬌意味坦白:“本來就是求善良的阿蘊幫忙啊,不然你以為我干嘛跟你說呢?哈哈。”次日,平城。

張文芝總算親耳聽到一個講她壞話的女侍童,是高柳縣令的女兒辛純。

張文芝按捺火氣,下午把辛純叫進佛堂:“這有佛經十卷,作為唱詩社送給學子的禮物,你發給眾侍童,月底之前均謄抄兩份,每頁不得改字,不得有錯字。”天!

辛純立即拒絕:“太多了,我們還要溫習詩章功課,怎么可能抄完?”

“侍童雜務也是你們應做的,又不是讓你一人抄寫,快去吧。”辛純撅著嘴捧走佛經,到達功課堂,看著學堂里都在背書的侍童們,她不知怎么措詞才能說清楚任務,又不得罪人。

對了,找胡烏屋,胡烏屋聰明,肯定有辦法。

“別朝我過來、別朝我過來……”胡烏屋早窺見辛純的蠢樣子了,越煩啥越來啥。

她抬起頭,微笑著問道:“辛阿姊拿的什么?”

“佛經。是這樣的……”辛純一陣嘰咕。胡烏屋耐心聽完,仗義道:“就這?交給我。”她站起,放開嗓門,令盡頭的那些男侍童也全能聽見:“都別背書啦!張女師又交待活了,說咱們是侍童,不能只讀詩,理應做雜務。張女師嚴令咱們月底前,把這十卷佛經抄出兩份。誰有怨言去找張女師,可不關我們這些傳話人的事兒!至于怎么抄,也全問張女師去,她只說了不能寫錯字、不能涂改,其余一律沒講明。”辛純呼口氣,總算把這事推開了,她佩服道:“胡烏屋,你太厲害了!不行,我要跟你做朋友。”

“我也要跟你做朋友。”

“我也要、我也要。”屋外,張文芝靜靜聽著。胡烏屋?長安那破地方來的小賤婢!

哼,總算找到作亂的劣徒禍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