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訟

第七百零四章 當殿質問

第七百零四章當殿質問

蕭櫻笑著點頭。

“是,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便無所畏懼。”

“……審案是明天的事,今天的事我們還沒辦呢。”鳳戈挑了挑眉頭,別有深意的道。

蕭櫻露出不解之色。“慧太妃那邊安置好了,齊太后那邊也都安頓好了。還有什么沒做的?”“你心里眼里便只有慧太妃和齊太后嗎?阿櫻,你眼中最該看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我。”

所以,他所說的沒辦的事。難道是……蕭櫻想,也不知道老天是善待她還是苛責她。

送了一個霸道皇帝給她,可是這廝一到晚上便要鬧騰啊……

皇帝大婚,罷朝三日。第一天他們給齊太后和慧太妃請安,第二天帝后設宴,宴請文武百官,他們不是嚷嚷著給皇后娘娘請安吧。鳳戈便給他們這個機會。只是今天宗人府幾位守老卻告了假,說是病了。

云馳帶頭給蕭櫻行了禮。

諸人面前各有小幾,上面擺著幾道菜式。

菜色自然是好的,不過百官顯然對跪坐在皇帝身邊的年輕皇后更感興趣。

長寧。

這名字這一年多時間,簡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最初的笑柄到了如今一國之后。上次長寧上殿狀告鳳曄,那時候人們只是覺得這小姑娘膽子真大,而且性子挺倔強。

當初對鳳曄死纏爛打,如今和鳳戈走到一起,轉頭便對鳳曄下了狠手。

雖然二皇子動手確是不妥。

可深更半夜的,她也不怕連帶著自己壞了名聲。

反正這事放在別的姑娘身上,肯定是做不出的。可是蕭櫻做的十分坦然,最終竟然讓鳳曄丟了王位。最終連太子之位也一并拱手相讓了。新皇帝眼下還辨不出性情如何來。實在是這位五殿下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可一出手就是殺招。

先前還有人覺得鳳戈命好。

也是幾位皇子不爭氣,窩里斗的厲害,讓鳳戈坐收漁翁之利。后來才知道,五殿下在京城雖然名聲不顯,可在諸郡,名聲卻是極佳。

甚至可以說,只有五殿下繼位,諸郡才能平安無事,換了任何一位皇子繼位,都得引起一片震蕩浩劫。明明也沒見五殿下怎么動作,怎么就有了那么高的聲譽……

這時候朝臣們才反應過來。

鳳戈也是有野心的,只是他用的方法和別人不同。

他并沒有試圖在京城和幾位皇子爭權奪勢,他的眼光放的更遠,更廣。

所以最終鳳戈勝出,似乎也是情理之中。更讓人驚奇的是,他竟然娶了長寧。那可是蕭氏的公主,歷代鳳帝可沒一個能娶外族女子為妻,更別提冊封為后的。

他怎么做到的?

而且這次依舊像上次爭太子之位似的,不顯山不露水的。

宗人府最喜歡雞蛋里挑骨頭了,這次竟然沒有出聲。而且兩日前大婚宴上,新皇帝竟然直接駁了宗人府那位最有輩份的宗老,他們先前猜測新皇帝和宗人府關系親厚的事顯然是子虛烏有的。

有人擔心宗人府借著推舉鳳戈繼位,進而拿提新皇帝,最終把持朝政。

現在這個擔心顯然是多余的。因為新皇帝看起來和宗人府關系并不好。

從今天帝后出面宴請朝臣,而宗人府全體告假就能看出。

大家心思各異,不過對于坐在皇帝身邊那個年輕的過份的長寧皇后,沒人敢輕視。

那是個……怎么形容呢。第一眼看到她,只覺得心神平靜。她不言不語坐在皇帝身邊,似乎便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第二眼則發現長寧皇后雖然不算傾城美人,可相貌確是恰到好處的。添一分則過,少一分則虧。眉眼淡淡,恬靜怡然。

她抬眸輕掃。

每個被她目光掃過的人,都不由得正襟危坐。

仿佛她不需開口,便能知道他們心中所想。

可偏偏她神情溫婉,看誰似乎眼中都帶了笑。

有人輕嘆,小小年紀,便已如此。這位皇后娘娘著實不簡單。

有消息靈通的,不由得想到最近長寧做的幾件大事。最初還曾心中暗暗嘲笑五殿下沒眼光,怎么挑來挑去挑中這么一位。

不在家里老實的相夫教子,偏偏喜歡出入府衙刑房。

做的事情哪件是姑娘該做的?

這么個姑娘……娶回家也是家無寧日。甚至有人還曾以長寧當反而教材,訓斥自家女兒。讓女兒處處不能學長寧,長寧如何做,她便反著做,那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可是此時此刻。

他們看著舉止端莊,目光清明的長寧。突然覺得傻的是自己。

千篇一律的姑娘有什么意思。養來養去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有像長寧這樣,看上去溫溫婉婉,實則能和男子比肩的姑娘,才是世上難尋。

大多數朝臣只是對長寧感興趣,并沒有真正挑釁之意。

皇權至上,服從是種本能。見過帝后,心中便踏實的,想著要好好輔佐年輕的皇帝,爭取當皇帝的左膀右臂。

可也有些恃才傲物之人,覺得皇帝和皇后都太年輕了,對于私下里聽來的關于長寧的謠言并不相信。

一個小姑娘,一年前還是個什么都不懂,性子刁蠻之輩。難道在外面流浪一年,便學會了一身本領。

驗尸?破案?輯兇?聽說似乎還和人斗過陣法?

件件讓人匪夷所思。

他們也并非想要挑釁皇權,他們佩服鳳戈,他們臣服新皇帝,可是對皇后,卻只是表面恭敬。若讓他們像忠于鳳戈那樣對長寧表忠心,他們做不到。

丞相有兩位。

一位是謝相,他如今已經是秋后的螞蚱,沒幾天蹦跶的了。

另一位便是婁柏昀,婁相。這位算是祖上蔭蒙。因為他的父親是前任左相,前左相年邁,告老還鄉,舉薦了自己的幺子。

庚帝感念婁家幾代忠良,遂點了頭。

于是婁家最小的公子便接掌了丞相之位。

繼位時,這位婁府小公子甚至不到三十歲。他自知年輕,恐壓不住丞相一職,所以便自請外放。

外放三年,回京后這個丞相之位才算勉強坐穩。

他和謝相不同,謝相是外放型人格,最喜歡圍在庚帝周圍團團轉,而婁柏昀性子卻十分內斂,除了每日上朝,不結黨,不交友,不外出。

簡直是現代宅男典范。

可是在百官中卻十分有威信。

如果給朝廷劃分地盤。云馳占了大半江山,另一半便是婁柏昀把持著,而他把持的很隨性,很隱密,外人幾乎看不出。

可他確確實實手握重權,而且從不參與爭權之事。

也就是說,哪個皇帝當皇子他都沒意見。

可是,他效不效忠,就得看心情了。

自始至終,從庚帝下旨立鳳戈為太子,到庚帝駕崩,鳳戈大婚繼位,這位年輕的婁相都表現的很是隨波逐流。

該參拜參拜,該請安請安,至于旁的話一句沒有。

云馳安排的一切,他也都照單全身,沒有丁點不悅之意。

可是云馳私下里不止一次提起過這位婁相。說這人……要提防,要戒備。另一方面又夸他是個人才,如果能為鳳戈所用,真心替朝廷辦事,鳳戈能省一半力氣。

所以當諸人行完禮入坐后,婁柏昀突然起身,大家的目光瞬間看向他。

婁相年過三旬,模樣看起來倒像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雖然身著官袍,卻一派書生舉止。

行的禮也端端正正的君子之禮。

鳳戈神情淡淡的,面上不辨喜怒,婁柏昀淡淡一笑,復又拱手道:“臣聽了些長寧皇后的言論,著實好奇。相信諸位大臣也像臣一樣,只是不便開口,臣既然占了這丞相之位,總要急諸位大人之急,于是只能由臣來拋磚引玉了。皇后娘娘,坊間傳聞可是真的?”

鳳戈側目看向蕭櫻。

兩人離的很近,兩張小幾也擺的很近。蕭櫻寬大的裙擺下,兩人的手緊緊拉著,蕭櫻微微加氣回握了一下鳳戈的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云馳提醒過他。

婁柏昀這人是個正人君子。他便是對付誰,也絕不會玩陰的。

所以這樣的人,不管做為敵手還是朋友,都是值得尊敬的。他既然開了口,蕭櫻覺得是個好現象,至少他心里已經有些屬意鳳戈這個新君了。

至于她這個皇后……外面傳聞確實真真假假。有些傳言中,她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嬌女,性子跋扈,愛慕虛榮,還是個花心大蘿卜,見一個愛一個,對鳳二殿下始亂終棄。

總之,若是她聽到這樣的傳離,也覺得這姑娘簡直就是個斯文敗類,不守婦道該沉塘的貨色。

有的傳言中,她救人無數,本事大的很。幾乎能呼風喚雨……

簡直一個天一個地。有時候連蕭櫻自己都感嘆古人這人云亦云的本事真真厲害。堪比現代網絡輿論了。

婁柏昀直接開口質問她,在蕭櫻看來是好事。總比一直入不得這位婁相的眼要強。“婁相,你怎么能這么質問娘娘?太過份了。”謝相見縫插針,希望靠奉承能入了帝后的眼。最近謝相日子委實不好過,所以如今只要有機會,哪怕是見縫插針,他也要在帝后面前駁駁好感。

婁柏昀和謝相不同。

他也一直看不上謝相。所以對于謝相的指控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他開口問,長寧皇帝愿意答。干謝相什么事?多管閑事!

謝相一點也沒覺得尷尬,婁柏昀和他壓根不對盤,兩人平日話都少說。

可當著帝后的面,婁柏昀依舊如此,謝相覺得姓婁的太不識抬舉了。膽子也太大了,也許,他能趁機踩一踩姓婁的。想到這里謝相神情越發的恭敬了。

“陛下,娘娘,婁相終歸年輕了些,說話分寸欠了些,還請陛下娘娘寬恕一二。”

婁柏昀一聲嗤笑。“在下行事向來如此,謝大人擔待一些吧。”“婁相,我們同殿為臣,在下不忍見大人觸怒天顏,這才開口相勸。在下一番好意,還望婁相體諒。”婁柏昀移開目光,不屑再理會謝相。謝相碰了一鼻子灰,臉色陰霾,此刻只能寄希望于這位長寧皇后像外面傳言那般,是個嬌縱的脾氣,自家女兒謝菲也說她不是個好惹的。

被姓婁的這般質問,她一定會大怒的?

謝相心想自己這次一定能壓姓婁的一頭。

可是……

不管是婁柏昀還是年輕的帝后,似乎都沒把謝相看在眼中。

蕭櫻目光中含著淡淡的笑意,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頗有興致的反問。“婁相覺得呢?你希望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婁柏昀目光微微一亮。

長寧不怒,不怯場,反而笑意盈盈的反問已經讓婁柏昀好感大生。

他這輩子活的太順遂了,丞相公子,他自己又是個腦筋好用的,別人看三遍才懂的詩文,他看一遍便能背誦。別人覺得晦澀的八股,他覺得不過如此。

小時候歷任先生都贊他是神童。

最終接了父親的班,就算不接班,他自信也能考中狀遠。他家事好,便不去和那些寒門子弟身那個狀元之名了。

從小到大,婁柏昀覺得一切事情對他來說,都不算考驗。

讀書做學問,當官,都不是難事。

庚帝在位時,他提不起多大的興致,因為他看哪里都覺得烏煙瘴氣的。僅憑他一己之力,無法改變什么。

這點他很有自知之名,庚帝就不是個能做大事的皇帝。

皇帝如此,他們這些朝臣自然是俯首帖耳。

庚帝喜歡老實本份的,他就當個老實本份的臣子。每天上上朝,回家吟個詩做的畫,日子過的倒也輕松。可這樣的日子,卻也熬人,尤其是心中有抱負之人,會覺得度日如年。

某種意義上,他其實和云馳同病相連。

他們都心有溝壑,滿腔抱負,可是卻遇到一個不能擔事的皇帝。

最終只能縮在自己的小院子中,整日渾渾噩噩。婁柏昀眼看著云馳身上的生機一天強過一天,每天似乎都是風里來火里去的,可偏偏臉上笑意越發的耀眼。

婁柏昀想,也許,他也可以。

所以,他才公當眾開口。質問帝后這種事,自然算是大不敬。如果自己被斥責懲罰,他想……自己這輩子注定渾渾噩噩了。

可是沒有。

年輕的皇帝甚至頗有興致的反問他,他希望哪句真哪句偽?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