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訟

第七百四十四章 謝家父女

第七百四十四章謝家父女

“刮的潼關風。謝吉信,你造的孽障。”

潼關二字一出,謝吉信果然臉色大變。可他最終依舊沒有松口,而且頗有幾分有恃無恐的說道:“你們若是敢將此事大白于天下,我便一五一十如實相告。若是不敢,又憑什么讓我擔這樣的大罪。我謝吉信這輩子做事,求的便是個高官厚祿,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是聽命行事罷了,可不敢有自己的臆斷。”

這話是真的,云馳聽的出,可就是因為是真話,所以他格外生氣。

他其實也不知道氣誰。

氣自己,氣庚帝,氣鳳家先祖,或是氣謝吉信行事不管不顧。

“這么多年,午夜夢回,你便不會有睡不著的時候,便不會想起那些亡魂。”

“我為什么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是個臣子,只是聽命行事,何錯之有?”“……你做了那樣喪心病狂之事,到了最后得到了什么?幾年的風光罷了,先帝不在了,你的風光也不在了。你覺得如今的皇帝鳳戈,會如何處置你?”

“處置我就是處置先帝。他若敢這般不孝,有鳳家列祖列宗相陪,我也不算寂寞。”唯唯諾諾,膽小慎微的謝吉信竟然也有這么大義凜然的時候。“你難道覺得鳳戈會在意先帝的名聲?”“他不在意先帝的名聲,總要在意鳳家列祖列宗的名聲。這種事……鳳氏一族聞所未聞,一個先帝自然不夠份量,如果再加上鳳氏列祖列宗呢。夠不夠重?

他便是要殺我,也要師出有名。我犯了什么錯?

庚帝二十年舊案?

庚帝二十年有什么舊案。云大人,我們都是當人臣子的,有時候日子得過便且過吧。你如今得鳳戈重用,是因為他除了你無可用之人,一旦他羽翼漸豐,你就成了多余的了。小心有一天鳳戈卸磨殺驢。”

云馳笑笑。真是什么人所以看人便是什么樣子的。

先帝如此,謝吉信如此。可是鳳戈不同。鳳戈是什么人還需謝吉信來說,不過是十分惡劣的挑撥之計。云馳自然不會上當。

“所以你如今便被庚帝卸磨殺驢了。”

“不是先帝,是鳳戈。想當年……他還曾歆慕我家菲兒,最終找了個蠻荑女子,瞬間便把我的菲兒拋之腦后了。這么一個薄幸之人,你竟然相信他會善待你們這些知道他真面目的人。云馳,你太天真了。”在謝吉信看來,陪著鳳戈始至微末之人,都是鳳戈除之而后快之人。

沒人想自己最狼狽的時候被人看到。

尤其他當了皇帝,何等的風光。

他的女兒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就因為他得庚帝倚重,可能不會一心一意助鳳戈奪位,所以鳳戈轉身便選了個一心一意替他綢繆的長寧。

長寧是什么人?想必整個京城都知道。

當年鳳曄避她如蛇蝎。那鳳戈模樣出佻,自然眼高于頂。最終卻娶了長寧,要讓謝吉信相信他沒有私心根本不可能。他看中的一定是長寧背后的蕭氏。

那個蕭子彥也確實幫鳳戈良多。

簡直真的把他當成半個兒子,傾其所能相助于他。

可是長寧那平平的相貌,真的能一輩子籠絡著鳳戈的心?

男人的心向來善變,何況這種為了利益而成就的姻緣。“自己得不到的,便覺得是對方居心叵測。謝吉信,你這些年身居高位卻沒有丁點長勁。你那女兒你看著自己是美麗無雙,如珠似寶。可你心里自己清楚,你為了捧‘紅’你那女兒,費了多少心思。

京城第一美人!

虧你叫的出口。

除了一張勉強能看的臉,你那女兒還有什么?和長寧比?她不配。”

“云馳,我們是宿敵,可我女兒菲兒是無辜的。你一個大男人出言辱罵一個姑娘,是不是太過份了?”

“辱罵?不,我可沒辱罵她。我只是實話實說。長寧性子如何,本事如何自然不需你來承認。鳳戈娶長寧,是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至于你那空有一張臉皮的女兒。鳳戈眼光高,還真的沒看上過。

你眼中的寶,在別人眼中可能只是根草。”

“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是誰?那幾千潼關百姓……如今還葬在潼江底呢。他們在等著你……等著拉你一起沉到江底,被魚蝦啃噬。”

謝吉信臉色微變,雖然還勉強披著那件大義凜然的外衣,可整個人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

云馳冷笑一聲,不再理會謝吉信,甩袖而去。

“云馳,云馳,你回來。你回來……你不能動我的菲兒……你若敢傷我女兒,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動你女兒?我為什么要動你的女兒……謝家出了事,你郎當入獄,你女兒可曾來看過你一次?你那不成器的兒子還知道在外面使銀子。你那如珠如寶的女兒呢?眾叛親離啊謝相。”

云馳的話讓謝吉信臉色徹底變了。

他一直不愿去想,自己出事后謝菲為什么始終沒有露面。

就算云馳所說,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還使了銀子進來見了他一面。可他的女兒卻始終沒有露面。

她若想幫他,就算此時鳳曄不復往日權貴,可畢竟是龍子鳳孫。權貴們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可是沒有。謝菲沒露面,鳳曄也始終沒有露面。

難道真如云馳所說。他的菲兒已經徹底斷絕了和謝家的關系。

眾叛親離。

謝吉信這輩子最疼的便是這個女兒。

可是最終女兒卻第一個表情了立場……不會的,不會的。謝吉信瘋狂的叫嚷著,獄卒冷著臉上前喝斥。謝吉信翻出上次兒子留給他的幾錠銀子,求獄卒幫他往華王府送封信。

解子和信很快便擺到了云馳的案前。

云大人冷聲吩咐。“這可是好差事。銀子你們幾個拿去分分……至于信,幫著送一送吧。畢竟父女情深。”差役得了首肯,自是高高興興的去送信了。

華王府如今門庭冷落,和當初今非昔比。

以前的華王府門前簡直車水馬龍,當初在華王府當守門人可是人人羨慕。

那些想見華王殿下的,少不得塞給門子一些好處。可是如今……別說好處了,想在華王府門前見到一個活人都是難得了。何況還是一個差役打扮的。

門子打起精神,本以為對方是來見王爺的。

王爺最近賦閑在家,外面都在傳華王殿下已經失寵了。

如今見到差役……差役身上并沒標著刑部大牢幾個字。門子以為自家主子終于要得到重用了。高高興興的迎了出來,不想差役是來送信的,而且是給王妃送信的。門子登時露出失望的神情。

鳳曄最近日子過的十分深居簡出。

大半時間宿在書房,至于謝菲……最近德太妃突然生出幾分當了婆婆的意識來,每天把謝菲招到身邊,親自教導規矩。

謝菲自是苦不堪言。

德太妃可不是省油的燈。

她得勢時,已經很難相處了。如今失發勢,又少了根手指,見到花容月貌的謝菲,自是心情不佳。

再加上如今謝吉信出事,謝菲沒了娘家這個靠山。

德太妃更是得寸進尺。今天讓謝菲頭頂水盆,美其名練其手穩,將來服侍起鳳曄來才能事半功倍。

明天又讓謝菲去院子正中罰站,說是練其心智。總之,每天都有新花樣,而且保證不重復。

今天的‘功課’是下廚。

謝菲這輩子也沒進過廚房,從小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是此時卻灰頭土臉的,被煙熏黑了一張臉。她恨不得把這鍋熱水潑到德太妃臉上。

老妖婆,整天以欺負她為樂。

謝菲有心撂挑子不干。甭管是德太妃還是鳳曄,她都不想理會。可是……謝家完了。

沒了謝家這個大靠山,她除了行德妃母子欺負還能有什么辦法。

謝菲覺得自己本就活的夠不容易了。謝家倒了,所以德妃母子可以隨意欺負她了。沒有丁點顧慮了,因為這個,她甚至有些恨父親。

果真如鳳曄所說,謝家真的要完了。

可是謝家為什么會敗落呢一定是父親得罪了鳳戈。就算到了此時,謝菲也覺得鳳戈不是個不講道理的。所以一定是父親做了什么。

接到謝父從大牢里遞出的家書。尤其書上竟然還隱隱指責她不顧謝家安危,只圖自己享樂,是個白眼狼。

謝菲登時便淚如雨下。

她這叫享樂!她如今過的叫什么日子?豬狗不如。德太妃養的狗日子過的都比她舒服。

鳳曄明明是她的夫君,她以為過了那夜,一切都不同了。她已經是他的人了,可是結果呢?他會用事實證明,她確是他的妻,可她這個妻子興許沒比花樓的姑娘強上幾分。

然后白天她繼續受德太妃荼毒。

她后悔了,后悔點頭嫁給鳳曄,她如果不點頭,興許……興許有一天鳳戈能對她另眼相看。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她已經沒臉再去見鳳戈了。

謝菲哭了許久,然后漠然的看了一眼煙霧彌漫的灶堂。

突然間覺得自己這樣活著沒意思。

她終于拭凈了淚,然后緩緩起身,仿佛做了什么決定似的。她去書房找了鳳曄,鳳曄如今對謝菲連裝都嫌多余了。“你怎么來了?”鳳曄聲音淡淡的說道。

“殿下。求你……求你救救我父親吧。”謝菲跪地,雙手將謝相那封信捧起,然后虔誠的遞向鳳曄,鳳曄沒什么興致去接。

“抱歉。我幫不了謝相。”

“殿下,你連信上寫了什么都沒看,便說自己幫不了。殿下是不是太過敷衍了。”

“敷衍又如何。你們謝家還有什么救的必要嗎?”

“帳不能這樣說,親情哪能用銀子衡量。”“怎么不能?你們謝家根本不值得花銀子去救了。”言下之意,謝家可比不上銀子。

“殿下,求求你。救一救我父親。”

鳳曄目帶憐憫,卻依舊沒有接謝菲手上那封信。“時候不早了,你可做完母妃交待的事情了。”

原本,他都知道,知道德太妃欺負她。

“殿下,你好狠的心。我們……我們可是夫妻啊。”

“是啊,我們是夫妻,我最近可只有你一個女人,你有什么不知足的。好了,去我母妃那邊聽差遣吧。”

“太妃娘娘……故意刁難我。殿下都知道?”

“那算什么刁難?母妃年紀大了,你做晚輩的多多體諒一些就是了。好了,早些去吧……我今晚回房。”

鳳曄覺得自己對謝菲已經仁至義盡了。

如今謝家敗了,他沒嫌棄謝菲,放菲還是華王妃,難道自己還不夠大度。

謝菲還在這里怨天怨地的,著實惹人厭的很。以前的京城第一美人,實在是不過如此。

鳳曄有些明白鳳戈為何看不上謝菲了。

有了蕭櫻那樣真正的美人,誰還會看得上這么一個空有皮囊的乏味女人。“體諒,我還不夠體諒太妃娘娘嗎?可是她對我越發的刁難。”“太妃上了年紀,你多照顧些便是了。年紀輕輕的,總是抱怨什么。行了,我乏了,你去太妃那里服侍吧。”

她求也求了,跪也跪了。

可是換不來這個男人丁點的憐惜。謝菲想,真可悲啊。

年幼的時候,百年相求。她覺得自己將來一定會嫁一個視她如珠似寶的夫君。

她出嫁時,一定十里紅妝,熱鬧非凡。她的英雄騎著高頭大馬,胸配大紅綢花來迎娶她。可是……她成親時寂寂寥寥,賓客都沒有一個。因為大家都去旁觀新帝娶后了。

成親后,鳳曄對她更是冷若冰霜,沒有丁點的溫情。

便是那句回房睡,說的都像憐憫。

她怎么能活的這么悲哀。放下一切尊嚴來求鳳曄,只求他稍施援手,至少讓父親在牢中日子過的舒服些。這對鳳曄來說并不是難事,可是他連聽一句都不屑。

當初她聽了鳳曄的話,選擇不給謝家示警,不和謝家往來。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鳳曄身上。卻換來這樣的結局……

謝菲望著腳下幽深的水塘發怔。她覺得自己還不如塘里的游魚,至少自由自在,至少沒人會欺壓魚兒……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