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傲雪

第三十五節 年少不服眾

一時間,謝相才來到清夢學堂的消息不脛而走,許多人來到長老院前,想要目睹一下這名年僅十六歲的八公子、新長老。

長老院之內,一眾學堂長老圍坐在一起,數人目光匯聚在謝相才的身上,或驚疑或不悅亦或是……不服。

坐在首位處的大長老,語氣略有些不滿,“八公子,城主大人讓你來學堂擔任長老,苦心我們諸位自然是明白,八公子的實力雖說不弱,但是……就怕有些刁鉆的學生,不會順從。”

謝相才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對著首位處的大長老拱了拱手,“大長老,話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您只管叫那些不服氣的學生,在長老院前候著便是。”

大長老聞言,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故作遲疑一番后,揮手讓身旁的一名長老出去傳話。

少年立于此處長老院內,只感覺雙肩極為沉重,仿佛在場所有長老的威壓全部落在他一人肩頭。

謝相才攥緊拳頭,心中清楚這些老家伙顯然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不遠處,管戒長老見氣氛緊繃到了極點,趕忙拱圓場道,“誒誒誒,各位各位,喝茶呀,這些都是京城送來的上好茶水,不喝別浪費了吶!”

說完,他將謝相才拉到了一旁,湊在其耳邊低語道,“八公子,極為長老也是為了學堂的長久之計考慮,所以也別放在心上。城主大人在您進學堂之前囑咐過我了,讓我多照應您一點,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可以來長老院或者戒律所找我。”

謝相才微微點頭,臉色略微好看了一些,他對著管戒長老拱手道,“管戒長老,對晚輩就不用以您相稱了,你可以叫我小謝或者相才,都行。”

管戒長老嘿嘿笑了笑,輕輕點頭,“那個……啊,相才啊,罷了罷了,還是先叫八公子吧!整座清夢學堂空下來的只剩一所養劍閣,還缺那么一個養劍長老。我看八公子腰間懸劍,想來也是用劍之人,正好適合這個職位。”

謝相才心中也甚是滿意,淡笑著再度點了點頭。

沒多久,議事廳大門便是被先前那名外出傳話的長老推開,他對著謝相才所在的方向彎身行了一禮,“掌劍長老,學生們已在門外候著了。”

謝相才微瞇著眼眸,感受著長老院之外翻涌的原生氣浪,點了點頭,旋即邁步在一眾長老的注視之中,朝著議事廳之外行去。

長老院之外,想要試一試這掌劍長老深淺幾何的學生,皆是一字排開,呈半包圍狀將大門圍住。

幾人視線皆是鎖定在大門之后的廊道之上,屏息等待,悄然運氣。

片刻之后,一道白衫身影出現在廊道盡頭,腳步聲隨之傳出,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謝相才剛入學堂那天,在雅名為青瓊的綠茵地那兒的學生算不得多,所以大家伙兒都沒有見識過這八公子的手段幾何,即使這些日子了解到了沈鶴那家伙的窘境,心底里卻寧可認為那是管戒長老的手筆。

少年的身形無一時來到眾人跟前,他清澈的雙眼在面前這“一”字之上逐一掃過,微微點頭。

清夢學堂不愧是千曲洲乃至周邊幾洲赫赫有名的學堂,眼前這些學生年紀不過二十出頭不到三十,可是實力已是極為出彩,甚至有著幾名隱隱觸摸到了五境的門檻。

這位近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八公子,傳得神乎其技的小長老,這一亮相,令得眾多青年舒了口氣,同時也令得眾多姑娘亮了雙眼。

青年們放松是因為,這八公子看起來并不想傳言中的那樣三頭六臂,腳蹬地頭頂天。

姑娘們亮眼是因為,這八公子居然是個如此俊秀且有氣質的少年郎。

不過放松歸放松,僅是片刻之后,一字排開的青年們身子再度緊繃而起。

謝相才臉頰之上仍然帶著笑意,他往上捋了捋衣袖,聲音平靜溫和,“想要比劃比劃的,一個個上前來吧。”

話音落下,身前幾人面面相覷,低語幾聲之后,一人率先站出。

少年不慌不忙,一步踏出,面不改色。

想當初在群英會上如此,在封王會上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第一次是意氣風發,第二次是義不容辭,這第三次的心境,卻已悄然化為平靜如水。

感受著自己如此的心境,謝相才心中感慨萬千。

曾幾何時,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坐在屋檐上一言不合就沖上前去撂倒對方的小少爺了。

長老院中,一名白發少年不知何時,已是坐在了先前大長老所坐的位置上,他瞥了一眼身旁戰戰兢兢的大長老,戲謔道,“嘖嘖,先之啊,我說你好歹也是一個神魄境的高手,總不至于每次見到我都和老鼠見了貓一樣吧?”

一旁,大長老滿頭冷汗,低著頭拱手,一言不發。

虎頡起身伸了個懶腰,“我來呢不是給我這個狗屁關門弟子撐腰的,反而是來提醒你們,平日里別對這小子太仁慈,讓他來學堂不是享樂的,多磨礪磨礪這小子的心性,若是沒有讓我滿意,日后可別怪我發飆嘍!”

語罷,其身形便是緩緩消散在議事廳之中。

長老院門前,一字散去,僅留下一道身影與謝相才亮亮對峙。

謝相才笑著注視那名青年,頗有風度地伸出一只手,“你是晚輩,你先請。”

聞言,那名青年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他冷哼一聲,“噌”地將袖劍短劍抽出。

寒光乍現,青年身形化為黑芒貼地掠去,直奔身前雙手攏袖的俊朗少年。

“袖劍門少門主,游驍銳,袖間三寸可分生死,是清夢學堂地字營十甲之一。”

“誒,話說這游驍銳如今已經邁入四境,再加上袖劍那柄短劍,恐怕四境中期之下難逢對手了吧?”

“看掌劍長老的年紀,比游師兄小上不少,先不提八公子的身份,就算是天賦異稟,總不可能在師兄之上吧?”

霎時間眾說紛紜,直到黑芒停歇露出其中真身之時,一切聲音方才戛然而止。

游驍銳猛地探出掌劍短劍,毫不猶豫地朝著謝相才右側胸膛刺去。

謝相才微微一小,眼前游驍銳的動作確實越發變緩。

他微瞇眼眸,輕笑道,“要是你換手反握,殺力也許能夠更上一層樓。”

游驍銳眼瞳微縮,驚駭之間將武根之中的全部原生之力灌入手中袖劍,意圖擊潰謝相才的防線。

“鏜——”

萬籟俱寂,此處僅僅只剩下袖劍劍身震蕩發出的嗡鳴聲。

游驍銳眼瞳微縮,滿臉驚駭地看著面前的白衫少年雙指之中緊緊夾住的三寸短劍。

謝相才淡笑一聲,抬起另一只手掌,輕輕一推游驍銳的胸膛,他便是接連后退,一直退到人群之前。

一擊。

游驍銳面色煞白,半晌之后抹去額頭冷汗,將三寸劍收回袖中,對著謝相才拱了拱手,“掌劍長老,領教了,在下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眾人震動,目光各異地看著那站在原地,甚至腳步都沒有挪動分毫的少年。

人群之中,姑娘們眼眸越發明亮,心中對這個年少長老的興趣越發濃厚了一分。

“小忻,小忻,嘖,快看看這個小長老!多俊秀吶!剛才那兩指一夾,可把姐姐我迷死了!長老歸長老,即使武功再出色那也是弟弟。小忻,說好了啊,這個小弟弟是不是你的菜?要不是的話,姐們幾個就得爭個頭破血流了啊!”

風忻身旁,一名年紀約莫二十四五的姑娘,此時臉頰羞紅,雙眼看著長老院前的那道白衫身影,暗送秋波。

姑娘身旁的風忻,此刻出人意料地搖了搖頭。

周圍一眾姑娘皆是松了一口氣,心中慶幸萬分。

誰知風忻的下一句話,卻是猶如將眾人丟入冰窖一般。

“窈窕淑女好君子,這不是常態嘛,再說了……我感覺我已經勝券在握了呢。”

風忻淡笑道,聲音清靈,卻極具殺傷力。

令得周圍一眾姑娘,心如死灰。

畢竟在清夢學堂中流傳著一句話,但凡只要是風忻看上的男人,就沒有一個能夠逃出她的手掌心。

謝相才一甩衣袖,在眾人的注視下向前一步,清風不知從何處拂來,沁人心脾。

少年看著身前的“一”,淡然道,“還有嗎?”

“我!”

一人自“一”中跨出,三兩步來到謝相才跟前。

那人個子極高,饒是以謝相才七尺有余的身材,也僅僅只到對方肩頭。

“八公子,我叫紅運興,地字營第五甲,四境后期。”

“這一聲長老,我暫且先不叫。但凡你能夠接下我五拳,那么這一聲掌劍長老,你便擔得起!”

紅運興,清夢學堂年輕一輩當之無愧的拳道第一人,師承清夢學堂三長老。

據說兩年之前,曾有京城拳師攜手得意門生前來清夢城“興師問罪”,那得意門生本以為勝券在握,然而三回合不到,卻被一個埋頭練拳十數年的“無名之輩”一拳從城門打到十數丈開外。

這無名之輩,便是現在站在謝相才身前的紅運興。

紅家本是清夢城之外的一個三流世家,本是無緣這一個炙手可熱的學堂入學名額。

但是正巧當初三長老得到城主指點外出游歷,尋找天機良緣,無意之中發現了這個在樹林里砍柴的孩子,驚喜之余便是將紅家的這個小兒子帶到清夢城,親自教授其武道拳法。

紅運興深得三長老武道精髓,一對拳頭得饒人處不饒人,見縫插針有孔便入,時而大開大合,時而陰郁內斂,含蓄外放恰如其分。

當初有傳言說,城主再見了紅運興的拳法之后,都萌生出過上去指點兩句的年頭。

不知這傳言是真是假,但是單憑這一點,就足夠看出這紅運興的拳術超群,拳法驚人,拳道天賦嘆為觀止。

少年雙手自袖口抽出,收斂神色正視紅運興。

紅運興抬手運氣,雙掌緩緩緊握成拳。

霎時間,此處小天地拳意驚人,凝聚在謝相才頭頂的淡青色云彩,被拳意驚得消散了幾分。

不過僅僅只是幾息的時間,那片淡青色云彩便是恢復原樣,再無人能夠動其分毫。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議事廳中的長老們,感受著淡青色云彩之間的波動,臉色紛紛變化,有著十數人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

謝相才輕閉雙眼,用身心體會著紅運興周身席卷而開的滔天拳意,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開口道,“這樣,你倘若能夠接我一拳,那么便可不用稱我為長老。”

紅運興雙眉倒豎雙眼圓睜,吐出一口濁氣,雙拳已是攀上兩條火蛇。

似蛇非蛇,像蛟非蛟。

實則為蚺。

拳道一途有“養拳”一說,拳術需要打磨,拳意需要修養,拳術好了若是拳意略遜一籌,那么與人狹路相逢,勝過一頭的幾率會小上一半。

紅運興的拳意,收到此方小天地的日益滋養,已是從兩條小蛇成長為了兩條森然巨蚺。

若是待得拳意大成,走蛟飛天,一躍成龍,也并非是無稽之談。

紅運興怒喝一聲,雙拳震處,兩條小臂粗細的火蚺朝著身前不遠處的白衫少年掠去。

少年感受著迎面襲來的熱浪,心中的驚嘆更盛。

若是給紅運興幾十年時間,定然能夠成為這座天下最為出彩的拳師。

謝相才無意打壓紅運興的心境,但是事到如今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先以一拳讓他心服口服。

少年思緒落下,剎那之間,一只袖口勁氣翻涌,淡青色勁氣縈繞在拳頭之上。

他平平無奇地一拳推出,拳印朝著迎面掠來的兩條火蚺撞去。

青紅兩色相撞,霎時間天地一寂,旋即淡青色氣浪擴散而開,將兩條火蚺摧枯拉朽地摧毀殆盡。

紅運興腳步蹬蹬后退,心境近乎在一瞬間驟然崩塌,他強忍住內心的驚駭急速向后掠去,方才躲避開淡青色氣浪的波及。

謝相才正了正衣袖,腳步向后退了退,隨即抬頭望向不遠處的紅運興,贊許道,“同為四境后期,你這一對拳頭,足夠讓我正視。”

紅運興微微張嘴,原本近乎破碎的心境,這一剎,驟然凝固,隨后竟是以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方法,緩緩修復,直至完好。

議事廳之內,三長老的臉色由陰沉轉為明朗。

幸虧有謝相才方才的那句話,否則日后紅運興的拳道,可能僅僅只是止步于天成境。

謝相才方才那一拳,已是令得紅運興心服口服,他神色尊敬地朝后,退回那一個“一”中,對著不遠處的少年拱了拱手,沉聲道,“掌劍長老,學生失禮了。”

謝相才擺了擺手,笑容明媚,如沐春風。

他彎身拾起地上長劍,用袖口十分認真地擦去其上的灰塵,再度懸回腰間。

少年抬頭,看向“一”正中處,那名同樣是腰懸長劍的高挑青年。

青年一眉平整,一眉攔腰截斷,遠看古怪,近看玩味,別有一番特色。

青年會意,持劍一步跨出。

他深吸一口氣,寒光一閃,長劍出鞘。

氣息隨之沖天而起,在淡青色云彩之前形成一柄蔚藍色長劍。

劍氣由虛變實,此乃劍術小成。

謝相才微微一笑,腰間長劍微微出鞘,光澤雖然暗淡,但是聲音極為清脆。

“顧琉璃,天字營九甲,半步渾然境,問劍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