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春

第八章 堂會(下)

沒過幾日,就到了三月二十。

中堂是個大院,院子寬短縱長,又分兩個東西跨院,另在西跨院搭了個戲臺子,以供下午女眷們閑時看戲,寬敞的很。

趙氏與楊氏清早起就在前院走動,招呼秦湘記過來的戲班子。

秦湘記是江北最有名的,尤是里面的花旦李倚紅,不少大戶里的太太們都愛看她的戲,所以在名門世家中,凡是辦家宴,或宴請賓客時,都會請秦湘記來做臺戲。

其余的沈家女眷則是先去福華院給老夫人請安。

待到巳時,才跟著老夫人一齊到了前院。

四夫人李氏言笑晏晏的與老夫人走在前頭,“娘,李倚紅的戲,我最愛看秦雪梅和打金枝,那唱功,神色,真是一絕兒!”

“這喜慶的日子,說什么秦雪梅!”沈老夫人睨了她一眼,“一會可不許點這出戲!”

“我省的。”李氏笑了幾聲,照樣攙扶著沈老夫人,她不經意的掃了眼后面的沈惠:“娘,惠姐兒的親事定在什么時候了?”

“過些日子胡家就來人了,你怎么念起惠姐兒,現在是該為嵐姐兒說親了。”沈老夫人道。

沈容和幾個姐妹們走在后頭,屏息聽著前頭的話,她往冬梅那邊看了一眼,之間冬梅沖她點頭,她方緩了口氣。

“三姐,過會咱們就能看秦湘記了,還不知道李倚紅究竟是什么模樣呢,對了,聽說這次堂會齊家也要來,那可是從京城來的大戶。”沈英說著,神情有些激動。

她斂了斂神色,不知道沈英怎么會與她說到齊家,她道:“我們這不是快要到了,一會便能看見了。”

穿過雙拱門垂花門,內宅與外院又是另一個情形。

她故而放慢了步子,與沈嵐走到了一起,不經意間瞥見了沈惠腕間戴著的九彎素紋平銀鐲子,她出聲道:“大姐的鐲子可真好看,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花式呢。”

沈惠得意的挑了挑眉,更是肆意的露出整個鐲子來。

她笑而不語,到了中堂后,院子已經有不少人,堂會對于男人們來說,是官場上的拉攏之戰,對女眷們來說,卻是如相女兒一般。

趙氏此時正和官太太們說笑著,之前雖是楊氏一手操辦這事,可這會兒,那些到了沈家的官太太,還是和與趙氏攀話,一邊站著的楊氏免不了尷尬。

提及兩個女兒,趙氏柔靜的眸子往沈容與沈嵐那邊瞧了眼,道:“我們嵐姐兒性子是溫靜,但也是倔脾氣。阿容倒是像她父親,性子不穩,我看媛姐兒行事穩重,端莊秀麗,乖巧的很。”在這里說得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趙氏雖這么說,但望著兩人的目光,笑意直達眼底。

她看見的,是沈容與沈嵐正在說話,她們姐妹倆能和諧的相處,趙氏便歡喜的不得了。

媛姐兒是周家大夫人的女兒,知書達禮,面相清凈,她聽了趙氏的話,垂首淺笑著,笑不露齒。

趙氏見沈老夫人來了,忙脫身迎了過去:“母親,您過來了,方才大嫂告訴我這些官家太太了,周府的,齊府的,徐府的,劉府的……我都記下了。”

正說著話,忽然擠進來一道尖銳刻薄的女聲。

“老夫人,您看著還是這么年輕,兒女們也都能干,這真是要羨煞旁人了。”齊二夫人忽然與沈老夫人攀了上來,她道:“好幾日我都說過來看看,就是這一忙,全拋得腦后了。”

先來的是,齊家二房,二房三爺齊越北已經和沈武沈喧他們混到一起了。

齊越北與沈武是表親,這關系自然不會生疏。

沈老夫人聞言笑的合不攏嘴,“齊二夫人又愛說笑了,不是齊家長房也回來人了,怎么沒見人?”

“他們這就到了,誒,還真是說什么,來什么,那不,齊老太爺和齊大少爺過來了。”

齊老太爺剛進來,院內的賓客都過去客氣的問候著,沈平成自然不例外。

畢竟,現在齊家在京城,還是舉足輕重的大家。

聞聲,沈容看向沈嵐,只見沈嵐正抬眼沖著齊大少爺的方向看。

齊越東今日穿著一身寶藍色直綴,他身量修長,正與一旁的客人談笑著,俊秀的五官露出幾分笑意來,烏黑的長發,高高的在頭頂束了一個髻,隱隱的,還見一根羊脂白玉簪,遠瞧著,的確是瀟灑卓越,玉樹臨風。

她生怕沈嵐被齊越東的外表所迷惑了,她輕咳一聲,沈嵐自持,便尷尬的收回了目光。

而這番情景落在楊氏的眼中,楊氏喜上眉梢,歡喜的笑了。

沈老夫人和夫人沒拘著他們這些小輩,何況,她們有些話,當著他們的面也不便說,便將他們打發了,讓他們自己在院子里玩。

這次堂會上,有不少帶了家眷的,因為沈家大爺武哥兒也在說親的年齡,所以不光是沈家想為嵐姐兒擇一門親事,也有不少官家想攀上沈家。

男人們在東跨院,女眷們則是待在了西跨院。

翠蓮穿著身桃色的比甲,端著茶盤,便往東跨院方向了。

西跨院內,周家大夫人又與趙氏說到一起了,兩人相談甚歡,周家大夫人好笑的點點頭:“我們媛姐兒與你們容姐兒年齡相當,兩人倒是能說到一塊去,咱們幾個在這說說話,也別束著他們了,讓他們自己玩吧。”

趙氏答應了。

沈嵐偏頭瞧了眼沈容,別過了臉。

“沈姑娘,白馬城那邊比江北暖和嗎?我只是聽說過,卻沒有去過。”周媛她嗓音發柔,又輕聲說著,沈容險些沒聽明白。

周媛,她曾經的小姑子,沈容對她一點也喜歡不上來,當初楊念音入府時,她沒少幫忙,她神色平平,只回答了她一個“嗯!”

忽然,她神色變得僵硬起來,她站在長廊上,頭頂上的葡萄花架散下一片片葉子來,風是輕輕的,她目光模糊的看著朱色花木拐角處的青衣少年,腦中又出現了堪堪血跡,四寸長的東菱玉纏絲金簪以及他猙獰的表情。

她以為她可以放得下,可不想在見到他時,她依舊涼了整個脊背,周士閔!這輩子,她絕不會再讓周家毀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