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燈之龍嶺迷窟

第十章 臉 第十一章 月牙缺口

蠟燭一滅,出于本能,我的身上也感到一陣寒意,不過隨即提醒自己:“這是正常物理現象,蠟燭燒到頭了,沒什么可怕的,要是燒到頭了還亮著,那才是真有鬼呢。”

這時候只聽身后“咕咚”一聲,我和胖子以為后邊有情況,急忙拉開架式回頭看去,卻見大金牙望著熄滅的蠟燭癱坐在地上,嚇得面無人色。

這都要怪平時胖子跟他吹牛的時候,添油加醋把“鬼吹燈”描繪得如同噩夢一般,大金牙平素里只是個奸商,沒經歷過什么考驗,此時,在這陰森森的地宮之中,猛然見到蠟燭熄滅,他如何不怕,只嚇得抖成一團。

我把手中的傘兵刀插在腰間,伸手把大金牙拉了起來,安慰他道:“你怎么了金爺?沒事,這不是有我和胖子在嗎?有我們倆人在這,少不了你一根汗毛,別害怕。”

大金牙見前邊除了蠟燭燒到盡頭而熄滅之外,再沒什么異常動靜,吁了口氣:“慚愧慚愧,我……我倒不是……害怕,我一想起……我那一家老小,還全指望我一個人養活,我就有點……那個……”

我沖大金牙擺了擺手,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在地上又重新點燃一支蠟燭,三人向前走了幾步,這回東南角那個“人”已經進入了我們狼眼手電的照明范圍。

原來隔著蠟燭始終立在冥殿東南角的,根本不是什么人,倒確實是有一張臉,也是人臉,出人意料的是石頭刻成的造像。

石臉是浮雕在一個巨大的石槨上,這石槨極大,我敢發誓,我們從盜洞剛鉆進冥殿的時候,冥殿之中空空蕩蕩,絕對絕對沒有這具大石槨,它和封住盜洞的石墻一樣,好像都是從空氣中突然冒出來的。

我和胖子以及后邊的大金牙,見冥殿中忽然多出一個巨型石槨,都如同蒙了一頭霧水,又往前走了幾步,靠近石槨察看。

這石槨約有三點五米長,一點七米高,通體是用大石制成,除去石槨的底部之外,其余四周和槨蓋都浮雕著一個巨大的人臉,整個石槨都是灰色,十分凝重。

這人臉似乎是石槨上的裝飾,刻得五官分明,與常人無異,只是耳朵稍大,雙眼平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雖然只是張石頭刻的人面,卻說不出的怪誕而又冷艷。

初時我們在冥殿與前殿的通道口,遠遠地隔著蠟燭看見這張石臉,燭光恍惚,并未看出來那是張石頭雕刻的人面,也沒見到黑暗中的這具大石槨。

此刻瞧得清楚了,反而覺得這石槨上的人面,遠比什么幽靈、僵尸之類的要可怕,因為對那些事物我們是有思想準備的,然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冒出這么個東西。

胖子對我說:“老胡,這他媽是個什么鬼東西?我看這工藝好像有年頭了,莫非成精了不成?否則怎么能突然出現在地上。要說咱們記錯了壁畫上的圖案,倒還有可能,但是這么個大石頭,咱們剛進來把這冥殿瞧得多仔細,可愣是沒看見,那不是活見鬼了嗎?”

我對胖子說:“別亂講,這好像是具盛斂棺木的石槨。這座古墓實在是處處透著古怪,我也不知道它是從哪鉆出來的。”我又問身后的大金牙:“金爺,你見多識廣,可否瞧得出這石槨的名堂?”

一直躲在我和胖子身后的大金牙說道:“胡爺,我看這石槨像是商周時期的。”說著用狼眼照到石槨的底部說:“你們瞧這上面還有西周時期的云雷紋,我敢拿腦袋擔保,唐代絕沒有這種東西。”

我雖然做了一段時間古玩生意,但都是搗騰些明清時期的玩意兒,對唐代之前的東西接觸的還不是很多,從未見過殷商西周時期的東西。

聽大金牙說這石槨是西周時期的,我覺得這可就更加奇怪了,對大金牙說道:“如果我沒記錯,咱們現在不是應該在一座唐代古墓的冥殿之中嗎?唐代的古墓中,怎么會有西周的石槨?”

大金牙說:“嗯……別說您了,這會兒我也開始糊涂了。咱們在這座古墓中轉了一大圈,瞧這墓室地宮的構造,還有那些肥胖宮女的壁畫,除了唐代的大墓,哪還有這般排場,這等工藝,不過……話說回來了,這石槨的的確確不是唐代的東西。”

胖子對我們說道:“行了,不可能記錯了,要記錯也不可能三個人都記錯了。我看這石……什么的槨,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我在這冥殿里待得渾身不舒服,咱們趕快想辦法找條道離開這得了,它愛是哪朝的是哪朝的,跟咱沒關系。”

我說:“不對,我看這石槨的石料,同封住盜洞入口的大石板極為相似,而且它們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出現,要是想找路出去,就必須得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金牙說:“胡爺啊,我也覺得還是不看為妙,咱們不能從盜洞的入口回去,不是還可以走中間溶洞那邊嗎?我想先前進來的那位摸金校尉,便是從溶洞迷窟那邊離開的,雖然傳說那里是個大迷宮,可咱們這不是有指南針嗎,也不用太擔心迷路。”

我點頭道:“我知道,除了指南針,還有糯米和長繩,這些都可以用來做路標,不過那片溶洞未知深淺,恐怕想出去也不太容易。我最擔心的是那條路也冒出這些石墻石槨之類的古怪東西,他娘的,這些西周的東西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呢?”

我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一件事,在盤蛇坡旁的小村莊里,留我們過夜的那老兩口曾經說過,這山里沒有唐陵,而是相傳有座西周的古墓,這具人面石槨又確實是西周的物件,難道說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不是唐陵,而是西周的古墓。既然是這樣,那些唐代壁畫和唐代陵寢的布局又怎樣解釋?

想得頭都疼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些事即使有再多的倒斗經驗,也無法解釋,我們所面對的,完全是一種無法理解的現象,唐代棄陵中怎么會冒出西周的人面石槨……

大金牙仍然是提心吊膽的,他是金錢至上,是個徹頭徹尾的拜金主義者,不算太迷信,從來都不太相信鬼神之說,倘若讓他在金錢和神佛之間,做出一個選擇,就算讓他選一百次,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金錢。畢竟干古玩行,尤其是倒騰明器,不能太迷信,大金牙在脖子上掛金佛玉觀音,也只是為了尋求一點心理上的安慰。

然而此刻,面對這些匪夷所思的情況,大金牙也含糊了,忍不住問我:“那盜洞之中突然出現的石墻,會不會是……鬼打墻?”

我剛想到了一點頭緒,還沒有理清楚,被大金牙的話打斷了,便對他說道:“鬼打墻?鬼打墻咱可沒遇到過,不過聽說都是鬼迷心竅一般,在原地兜圈子。那盜洞中雖然憑空冒出一堵石墻,應該和鬼打墻是兩碼事。”

胖子在旁催促道:“老胡,快點行不行,你要說咱現在就撤,那就別在這站著了;你要是覺得有必要看看這人面石箱子是什么東西,那咱倆就想辦法把它給撬開。”

我沒回答胖子的問話,小心翼翼地伸手推了推人面石槨,石槨里面楔了石榫,蓋得嚴絲合縫,就算拿鐵條也不太容易撬開,再說萬一里面有只粽子,放出來也不好對付。我又看了看石槨上那張怪異的人面,覺得還是不動為妙。

本來我們只是想進來撿點便宜,便宜沒撿著也就罷了,盡量不要多生事端,只要能有條路出去便好,權衡利弊,我覺得還是對這古怪的人面石槨視而不見比較好。

我打定主意,對胖子和大金牙說別管這人面石槨了,咱們還是按原路返回,大不了從龍嶺迷窟中轉出去,再待下去,沒準這里再出現什么變化。

大金牙早有此意,巴不得離這石槨遠遠的,當下三人轉身便走,大金牙牽著兩只大鵝,當先跳進冥殿中央的盜洞中,胖子隨后也跳了下去,我回頭望了一眼冥殿東南角的蠟燭,雙手撐著盜洞的兩邊,跳下盜洞。

這一段盜洞我們來的時候已經探得明白,盜洞的走勢角度是四十五度傾斜面,直通冥殿正中。我們在盜洞中向斜下方爬行,爬著爬著,都覺得不對勁兒,原本傾斜的盜洞怎么變成了平地?我們用手電四處一掃,都是目瞪口呆,我們竟然爬在一處墓室的地面上,四周都是古怪奇異的人臉巖畫,根本就不是先前的那條盜洞。

三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忍不住想問:“這里究竟是他媽的什么鬼地方?”

望著身處的古怪墓室四周,就連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胖子也開始害怕了,胖子問我:“老胡,這是什么地方?”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我記得清清楚楚,咱們從古墓冥殿正中的盜洞跳下來,應該是一個不太高的豎井,連接著下面傾斜的盜洞,怎么跑到這來了?”

大金牙嘬著牙花子說道:“那還有錯嗎,冥殿地面上就這么一個盜洞,就在正中的虛位上,旁邊應該是墓主的棺槨。咱們在冥殿里整整轉了三圈,除了盜洞之外,地面上又哪里還有其他的通道。這可……真是撞上鬼打墻了。”

我對他們二人擺了擺手,現在疑神疑鬼的沒有用,而且這絕不是鬼砌墻那么簡單。唐代古墓的冥殿里出現了西周的石槨,難道我們現在所在的這間墓室,也是西周的?看那墓墻上的巖畫,盡是一些表情怪異的人臉,這間狹窄的墓室,或者說是墓道什么的,肯定同冥殿中的人面石槨有一定的聯系。

我們進入唐墓冥殿之后為了節省能源,三支手電筒,只開著大金牙的一支,這時候大金牙把手電筒交給了我,我在原地點燃了一支蠟燭,打著手電觀察附近的環境。

我們所在的應該是一條墓道,兩側繪滿紅色古巖畫。那些圖畫的筆劃顏色,殷紅似血,鮮艷如新,如果這條墓道是西周時期的,就算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有這種效果,這些巖畫看上去頂多只有一兩百年的歷史。

不僅是巖畫,包括砌成墓道的巖石,沒有年代久遠的剝落痕跡,雖然不像是剛剛完工,卻也絕非幾千年以前就建成的樣子,有些地方還露著灰色的石茬兒。

墓道寬約數米,其兩端都筆直地延伸下去,望不見盡頭,墓磚都是巨大的巖石,古樸凝重,不似唐墓的豪華精致,卻另有一番厚重沉穩的王者之氣。

大金牙知道我熟悉歷代古墓的配置布局,便出言問我這條墓道的詳情。

我搖了搖頭,對大金牙說道:“我現在還不敢確定,如果咱們在冥殿中發現的那具石槨,確實如你所說,是西周的古物,那么這條墓道也極有可能與那石槨是配套的,都是西周的東西,尤其是這墓墻上所繪的圖案,多有和那石槨相似之處。”

胖子說道:“我敢打賭,絕對是一碼子事。他媽的,那張大臉,看一眼就能記一輩子,那似笑非笑、冷漠詭異的表情,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摳出來的。”

我對胖子說:“小胖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你看得不仔細,咱們在冥殿中所見的石槨,上面共有五張石雕的人臉,表情都是一樣的,你再仔細瞧瞧這墓道中的巖畫,表情卻沒那么單一。”

墓墻巖畫上所表現的,是一張張略微扭曲的人臉,并不都是如冥殿中石槨上那樣。石槨上的五張人臉皆是面無表情,冷漠中透出一絲怪誕,而墓墻上的每一張人臉,都略有不同,有喜、有憂、有哀、有怒、有驚、有傷,但是無論是哪一種表情,都和正常人不同。

胖子借著蠟燭的光亮,看了幾張墓墻上的人臉,對我和大金牙說道:“老胡,我仔細一看,覺得這些臉怎么那么不對勁兒呢,不管是什么表情,都……怎么說呢,我心里明白哪不對勁,但是形容不出來,這些臉的表情都透著股那么……那么……”

我也看出來了那些臉的異樣之處,見胖子憋不出來,便替他說了出來:“都那么假,顯得不真誠,不管是喜是怒,都他娘的顯得假,像是裝出來的,而不是由心而生。”

我這么一說,大金牙和胖子都表示贊同,胖子說道:“沒錯,就是假!老胡還是你眼毒啊,其實我也看出來了,不過肚子里詞兒太多,卡住了,一時沒想起來。”

大金牙說:“確實是這么回事,笑中透著奸邪,怒中透著嘲弄。咱們這些做生意的平時與客人講價,就得裝真誠,裝掏心窩子,我覺得咱當時那表情就夠假了,但是與這墓墻上所繪的人臉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這種表情中透露出來的假模假式的神態……根本……根本就不是人類能做出來的。”

大金牙的最后一句話,使我心中感到一陣寒意,望著那些壁畫上的人臉,對胖子和大金牙說道:“我也有這種感覺,我就想不出來,什么人的表情會是這么古怪?唱戲的戲子也沒有這樣的臉啊!我覺得咱們現在所面臨的處境,與這些臉有一定的關系,可是……這些臉象征著什么呢?”

我雖然經常標榜自己是正宗的摸金校尉,卻只對看風水尋龍脈覓寶殿這方面的事情在行,其次是從《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所學,對歷朝歷代的墓穴布置十分熟悉。但是涉及到一些文化因素、歷史背景、文物鑒定,則都是一知半解,就算是一知半解,還多半都是憑自己推測亂猜,沒有半點根基。

現在遇到的這些巨臉石槨,以及墓墻上這許多古怪表情的人臉巖畫,我除了有一些直觀的感受之外,一無所知,這方面我遠遠不如大金牙。雖然他不是專業的考古人員,至少還有著浸淫古玩界多年的經驗。

我對大金牙和胖子說道:“小胖,金爺,我看這古墓中匪夷所思之事甚多,咱們這么亂走亂轉的不是辦法,要是這么亂闖,說不定還會遇到什么異狀,現下咱們必須想點對策。”

胖子問道:“老胡你是不是有什么辦法?要有就快說,別賣關子行不行,我也不瞞你,我他媽現在真有點害怕了。”

我知道胖子不是輕言恐惶之人,他要說出害怕兩字,那是因為我們現在面臨的局面,無從著手,雖然生命沒受到威脅,但是神經已經快崩潰了。于是我對胖子說:“我眼下還沒想到什么辦法。找出應對之策的前提,取決于咱們先搞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現在就好像在戰場上打仗,咱們遭了埋伏,我明敵暗,只有被動挨打的分,沒有還手的余地。”

胖子無奈地說道:“現在咱們三個,就像是三只落在別人手中的小老鼠,被人擺布得暈頭轉向,卻還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下回不帶武器炸藥,我絕不再進古墓了。”

我苦笑道:“要是咱還能有下回再說吧。”

我又問大金牙:“金爺,我看咱們現在雖然處在一個古怪的環境中,但是暫時還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只要理清頭緒,逃出去不是問題。你畢竟沒有白白倒騰這么多年明器,能瞧出那人面石槨是西周的東西,你能具體地說一下嗎?咱們分析分析,說不定就能想出點辦法來。”

大金牙這時候反倒沒有像胖子那么緊張,他和胖子不同,胖子是不怕狼蟲虎豹粽子僵尸,只怕那些不著力的事物,說簡單點就是怕動腦子;大金牙最怕那種直接的威脅。這唐代古墓中雖然憑空冒出來不少西周的東西,只是古怪得緊,并不十分的要命,或者可以說成———并不立刻直接要命,所以大金牙雖然也感到緊張恐懼,但是暫時還可以應付這種精神上的壓力。

此時大金牙聽了我的問話,稍稍想了想,便對我說道:“胡爺你也是知道的,咱們在北京倒騰的玩意兒,普通的就是明清兩朝的居多,再往以前的,價值就高了,都是私下交易,不敢拿到古玩市場上轉手。到唐宋的明器,在咱這行里,那就已經是極品了,再往唐宋以前的老祖宗物件,基本上就可以說是國寶了,倒買倒賣都是要掉頭的。我做這行這么久,最古的只不過經手過幾件唐代的小件。”

我見大金牙凈說些個用不著的,便又問了一遍:“這么說你也吃不準那人面石槨是西周的東西?”

大金牙說道:“我當然是沒經手過那么古老的明器,這種西周石槨,要說值錢嘛,可以說就是價值連城啊,問題是沒人敢買,要是賣給洋人,咱就是通敵叛國的罪名,所以對咱們來說它其實是一文不值。我雖然沒倒騰過西周的東西,但是有時候為了長學問,長眼力,我經常看這方面的書,也總去參觀博物館,提高提高業務能力,對這些古物,我也算是半個專家。這石槨是西周的東西,這我是不會瞧走眼的,關于這點我可以打保票。以人面作為器物裝飾的,在殷商時期曾經盛極一時,很多重要的禮器,都會見到人面的雕刻。”

我奇道:“你剛不是說那人面石槨是西周的嗎,我如果沒記錯,殷商應該是在西周之前,這石槨究竟是西周的還是殷商的?”

大金牙說道:“我的爺,您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啊,這種裝飾,興盛于殷商,一直到三國時期都還在一些重要場合器物上用到,但是時代不同,它特點也有所不同,咱們見的那具石槨,便有一個特點,你可知是什么特點嗎?”

我對大金牙說道:“金爺您這不是寒磣我嗎,我要是知道有什么特點,我還用請教你啊?”

大金牙說道:“哎喲,您瞧我這嘴,習慣成自然了,怎么說都是倒騰古玩的那一套說辭,故作姿態,故作高深,好把買主侃暈了,侃服了。”

胖子在旁說道:“就是,老金你也真是夠可以的,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現在這場合,咱誰都別侃大山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實打實地說。”

大金牙連連稱是,便接著我們剛才的談話繼續說道:“我不是做考古口的,要說別的我也不敢這么肯定,但是這西周人面的特點十分明顯,我曾經在洛陽博物館看過簡介,印象非常深刻,所以我敢斷言那人面石槨就是西周的。”

西周人面雕刻裝飾的最大特點,在于面部線條流暢順滑,沒有性別特征,只有耳朵大于常人,但是從面部上瞧不出男女老少。并且中國歷代唯有西周崇尚雷紋,在冥殿中看那石槨底部一層層的盡是雷紋的裝飾,可以說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反觀西周之前,殷商時期出土的一些文物,其中不乏配有面部雕刻或者紋式圖案的,但是都顯得蒼勁古樸有余順滑流暢不足,而且性別特征明顯,蠶眉圓眼,大鼻闊口者為男子,這是取材于黃帝四面傳說。漢代之后的人面紋飾和雕刻,面部特征更為明顯,男子的臉上有胡須。

我明白了大金牙的意思,從殷商開始,便有人臉的雕刻鑄造工藝,唯獨到了西周時期,突然出現了一種詭異的無性別臉部造型,之后的審美和工藝又回歸了先前的風格,我問大金牙:“為什么單單是西周這一時期會出現這種變化呢?”

大金牙表示那就不清楚了,得找專家問去,他雖然能看出來石槨上的臉部雕刻,屬于西周的工藝造型,卻說不清雕刻這種詭異的石臉究竟是基于什么原因和背景。

我問大金牙:“黃帝四面傳說是指的什么?”

這個傳說流傳甚廣,大部分研究歷史和早期古董的都略知一二,大金牙答道:“顧名思義,就是說黃帝有四張臉,前后左右,各長一個,分別注視著不同的方向;另外還有一說,是指黃帝派出四個使者,視察四方。”

我說道:“原來如此,不過這好像與冥殿中的石槨扯不上關系,那石槨上共有五張人臉,槨蓋上有一張朝著上方,會不會那張臉孔的造型,是和墓主有關?”

我知道問也是白問,我們三人現在都如墜五里霧中,辨不清東南西北。從大金牙的話來推斷,并不一定能夠確認,那具石槨與這些古怪墓墻屬于西周時期的產物。

大金牙見我半信半疑,便補充了幾句:“如果這附近能找到一些鼎器,或者刻有銘文的地方,那便能進一步確認了。”

胖子問道:“老金你還懂銘文?平時沒聽你說起過,想不到你這么大學問,看你這發型跟你肚子里的學問不太匹配,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金牙留的大背頭,每天都抹很多發油,一直被胖子取笑,此時見胖子又拿發型說事,才想起自己的頭型半天沒打理了,趕緊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把頭發往后抹了抹,齜著金牙說:“懂可不敢當,不過如果找到銘文,我瞧上一眼,倒還能看出來是不是西周的。”

三人商議了半天,也沒商議出個什么子丑寅卯來,眼前的墓道兩邊都可以通行,但是不知連接著哪里,頭上有個缺口,上面便是停放人臉巨槨的冥殿。

我對大金牙和胖子說道:“咱們現在的處境很尷尬,以至于根本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不過如果這條墓道真是大金牙所說的西周建筑,那我倒是可以判斷出這里的大致格局。商周的古墓沒有大唐那么奢華,但是規模比較大,壘大石分大殿而建,而且是分為若干層,不是平面結構。咱們剛進盜洞,就被一堵大石墻擋住,那道又厚又大的石墻很可能是西周古墓的外墻,距離主墓有一段距離。不過我還是想不明白,它是怎么就突然冒出來的,他娘的,這回要想出去,還真是難了。”

胖子說道:“老胡,我看你也別想了,這事不是咱能想明白的,本來我覺得咱們三個人的組合,基本上什么古墓都能擺平了,要技術有你的技術,要經驗有老金的經驗,要力量,我不是吹,我最起碼能頂你們倆吧……”

大金牙插口說道:“技術、經驗與力量,咱們都不缺,但是就缺少頭腦。”

胖子說:“老金你沒聽說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嗎?咱們三人不比臭皮匠強多了嗎?”

我對胖子和大金牙說:“我看技術經驗還有體力,咱們都不缺,但是咱們還缺一位女神,一位幸運女神,咱們的運氣太差了,回去得想辦法轉轉運。咱也別跟這磨蹭了,越想越他娘的糊涂,如果是西周的古墓結構,這最下邊一層的墓道是通向配葬坑的,不會有出口,我看還是先回到上一層的冥殿,再找找盜洞的出口。”

胖子說道:“且慢,陪葬坑里是不是應該有什么寶貝?不如順路先去捎上兩件再回去找盜洞不遲,空手而回不是咱的作風,否則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大金牙說道:“還是算了吧胖爺,您那膀子肉厚不知道累,我這兩條腿都灌了鉛了。咱還是別沒事找事,按胡爺說的,回去找盜洞才不失為上策。再說這地方如此古怪,誰敢保證這條墓道里沒有什么陷阱機關,到時候咱后悔都來不及了。”

胖子見我和大金牙都執意要爬回上層,無奈之下,只好牽了兩只鵝跟我們一起行動,突然說道:“哎,我說,咱是不是得把那石頭棺材撬開,看看那里邊的死人,是不是長了一張那么古怪的臉?說不定有個面具之類的,要是金的可就值錢了。”

我和大金牙誰也沒搭理他,這種情況下哪有那份心情,我托住大金牙,把他推上了墓道上的冥殿,我和胖子也先后爬了上去。

冥殿沒有什么變化,那具雕刻著詭異人臉的大石槨,依然靜靜地停放在角落里,我們把三支手電全部打亮,搜索地面上盜洞的入口。

整個冥殿除了六只準備用來擺放六玉的石架,以及角落中的石槨之外,空空如也,再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無法想象,唐代的冥殿中竟然擺著一具西周時期的石槨。

胖子指著我們剛爬出來的地方說:“這哪里還有其余的出口,咱們剛爬出來的地方,不就是先前那個盜洞嗎?”

我打著手電,低頭一看腳下,確實就是我們最早爬進來的盜洞,可是怎么跳下去卻又是墓道?還沒容我細想,大金牙也有所發現:“胡爺你瞧那石槨旁邊,多出了一條……臺階。”

我和胖子按大金牙所說的方位看去,果然在石槨旁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一條向上而行的石階,石階寬闊,每一層都是整個的大石條堆砌而成。我走到下邊往上照了照,手電光柱就像被黑暗吞噬掉了,十幾米外都是黑洞洞的,看不到上面的情況。

我再也冷靜不下來了,便對胖子和大金牙說道:“他娘的,這座古墓簡直出了鬼了,盜洞變成了墓道,唐墓冥殿中出現了西周的石槨,這會兒又冒出來這么個石頭樓梯。我看咱們豁出去了,一條道走到黑,盜洞肯定是走不通的,如果這是西周的古墓,那么這條在石槨旁邊的樓梯,應該是通向古墓的最上層,那里和嵌道相連,也許可以出去。”

胖子說:“那還等什么,我先上,你們倆跟著。”話音未落,抬腳就上了樓梯,走上兩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回過頭來問我:“老胡,你剛說那什么道來著?是做什么用的?”

我和大金牙也邁步上了樓梯,我邊走邊對胖子說道:“嵌道,說白了就是條隧道,修古墓不是得掏空山體嗎,掏出來的泥土石頭,都從嵌道往外搬,墓主入殮之后,便把隧道封死,把修墓的工匠奴隸之類的人,也都一并活埋在里邊,如果走運,說不定能找到工匠們偷偷留下的秘道,那就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三人邊說邊走,走了大約五分鐘,我突然發現不對勁,剛走上石階的時候,我留意到第二級石階的邊緣,有一個月牙狀的缺口,可能是建造之時磕掉的,然而我們每向上走二三十階,便會發現同樣的一個月牙形缺口,開始還沒太在意,后來仔細一數,每二十三階便有一個。

這絕不是巧合,我們可能是在原地兜圈子,我急忙招呼大金牙和胖子,別再往上走了,這么往上爬,恐怕累死了也走不到頭。

三人急忙轉向下行,然而下邊的路好像也沒有盡頭了,從臺階上下行,走得很快,也不費力氣,但是走了很久,遠遠超過我們往上走的用時,卻說什么也走不回冥殿了。

三個人都已經累得氣喘如牛,大金牙身體本就不好,這時候累得他呼吸又粗又急,呼哧呼哧作響,好似個破風箱一般。

我一看再走下去,就得讓胖子背著大金牙了,從這石階向下走背著個人,談何容易,再說根本不知道還能不能走回冥殿,這么走下去不是事,于是讓大金牙和胖子就地休息。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子,對我說道:“我的天啊,老胡,再這么折騰下去,頂多過幾個小時,咱們餓也餓死在這鬼地方了。”

我們來魚骨廟時帶了不少食物,有酒有肉,但是為了能裝古墓中的寶貝,還要帶一些應用的簡易裝備,便把食物都放在了魚骨廟中,并沒有隨身帶著,每個人只背了一壺水。

雖然鉆進盜洞之前吃喝了一頓,但是折騰了這么長時間,肚子里都開始打鼓了,此刻胖子一提到餓字,三人肚中同時咕咕作響。

現在的處境更險,冒冒失失地闖上石階,被鬼圈墻一般地困在臺階上,上下兩頭都夠不著,還不如在冥殿中另想辦法,可真應了大金牙先前說胖子的那句話,到時候后悔都晚了。

我唉聲嘆氣地暗罵自己太莽撞沖動,當初在部隊,要是沒有這種毛病,也不至于現在當個體戶,真想抽自己兩巴掌。

胖子對我說:“老胡你現在埋怨自己也沒用,咱們就算不上這條臺階,也得被困在別的地方,你省點力氣,想想還有沒有什么轍。”

我想了想說:“這條臺階,好像每隔二十三階,便重復循環一次,上下都是如此,咱們現在無論是上是下,都走不到頭……”

胖子說道:“那完了,這就是鬼打墻啊,絕對沒錯,永遠走不出去,只能活活地困死在這里,就等著下一撥倒斗的來給咱收尸吧。”

大金牙聽了胖子的話,悲從中來,止不住流下兩滴傷心淚:“可憐我那八十老母,還有那十八的小相好的,這輩子算見不著她們了……要是還能有下輩子,我……我死活我是不做這行了……”

胖子被他攪得心煩,對大金牙說道:“鬧什么鬧,這時候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死也死得有個男人的樣子,再哭哭啼啼的,我把你那顆金牙先給你掰下來。”

大金牙對自己這顆金牙視若珍寶,差不多和發型一般重要,聽胖子要掰他的牙,趕緊伸手把嘴捂上:“胖爺,我可提前跟你說好了,咱們都是將死之人,你可得給我留個全尸,別等我餓到動不了勁的時候,趁人之危把我這顆金牙掰了去。”

我對他們兩人說道:“你們倆別胡說八道了,說什么咱們也不能活活餓死在這鬼地方,這么死太窩囊了,要死也得找個痛快的死法。”

胖子說道:“話雖然是這么說,不過在這地方想死得痛快,倒也非易事。”說著拔出傘兵刀,對我說:“我看也就兩條路,其一是從樓梯上滾下去摔死,反正這臺階沒有盡頭,說不定外邊都實現四個現代化了,咱還沒滾到底;還有一個辦法是割腕,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替你們倆割上一刀,一放血就離死不遠了,我看這是最痛快的法子。”

大金牙對胖子說:“胖爺您什么時候變這么實誠了,你沒聽出來胡爺話里的意思?如果我沒理解錯,他的潛臺詞應該是:咱們現在還沒到絕境,還不會死。”轉過頭來問我,“胡爺,你剛才說的話是不是這意思?”

我對大金牙說:“剛剛我所說的話確實是氣話,不過我現在好像突然找出點頭緒了,你們安靜一點,讓我好好想想。”

胖子和大金牙見我好不容易想出點線索來,生怕再一干擾就會失去這一線生機,二人同時住口,大氣也不敢喘。

我說就快想出辦法來,那只不過是隨口敷衍,讓他們兩個人別再爭吵下去。此時安靜了下來,我把從進魚骨廟開始,一直到被困在這石階上的情景,如同過電影一般在腦海里重新放映了一遍,完完整整,盡量不漏下每一個細節。

想了也不知道多久,我開口問大金牙:“咱們在這古墓中,真是如同撞上鬼打墻一樣,無論走哪條路,都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東西,金爺你聽說過鬼打墻的事嗎?”

大金牙說:“聽說過,沒見過。當年地安門大街那邊鬧過一陣,害得附近的人一到晚上十二點就不敢從那過了,要不一直轉悠到天亮,也走不出那一條馬路。還聽說過一些外地的傳聞,不過咱們遇到的應該不是鬼打墻吧?聽說鬼打墻就是繞圈,哪有這么厲害,再說咱們身上戴了這么多護身的法器,怎么會遇到鬼打墻呢?”

胖子也說:“老胡你忘了,你不是說過嗎,風水好的地方,藏風聚氣,根本不會有不散的陰魂,也不會有僵尸粽子什么的,怎么這工夫又想起鬼打墻來了?”

我搖頭道:“我不是說咱們遇上鬼打墻了,只不過想確認一下,確認現在的狀況不是鬼打墻,那么我分析的便有可能是正確的。”

胖子問道:“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那你說出來,我和老金幫著你分析分析。”

我想了想,對胖子和大金牙說道:“我好像已經知道咱們碰到的是什么東西了,不過……我要說出來,你們倆可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