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如顧

第七十六章 秋風

第七十六章秋風

第七十六章秋風

次日,秋風勁吹,卷起了屋頂的瓦片,沒等飛舞,便“啪”得摔在地上,摔成塊兒。

不得已出門的路人,都要蒙頭蓋臉地擋著風,躲著被風卷起又被風摔下的各種東西,那稍微瘦小點兒的,甚至覺得自己要被風吹走了。

當真是一股子邪風,伴著昨夜那邪門的消息,入了千家萬戶。

只在傳聞中的黑鴉軍天降下蔡縣;

附近的戍衛軍接管了下蔡縣衙;

金家二老爺的死與金家那事涉京城的隱秘生意;

淮水上的花船都被扣了。

只不過,相較于當初滿縣滿城議論周家那些八卦的盛況,如今前三樁事情,沒人敢議論了。

群雄俯首,可止小兒夜啼的黑鴉軍,就在下蔡縣。

指不定他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已經記錄在黑鴉軍的小黑賬上了。

自家院子里死的蛇蟲鼠蟻,不下蛋的雞,忽然狂叫的狗,甚至連這風,指不定都是黑鴉軍對他們的警告。

所以第一件事涉黑鴉軍,不敢說;第二件事涉戍衛軍,說不得;第三件事關京城朝廷,不許說。

就第四件事,列位婦人們興致勃勃地議論著,交響稱贊。

“黑鴉軍也沒那么嚇人呢,那些花船上的狐貍精,見天兒勾引人,現在可好,兒子丈夫的,都不敢去了。”湊堆在家躲風、針黹、奶孩子的婦人們,如是評說。

而此刻,一架四通票號的馬車,正載了周慶娘與芝麻兩個人,往周家去。

周慶娘昨夜一宿沒睡,如今頂著烏青的兩眼,要用力捏緊拳頭,才能堪堪忍住想要心中的煩躁。

芝麻渾然孩子的樣子,懷里抱著個食盒,總忍不住想要去看車外。

她自在張掌柜身邊起,就是貼身服侍衣食起居的,甚少出門,所以今次出來,便有些興奮,只可惜外面風大,吹得車廂都在亂晃,害她看不見許多光景。

不過如今她發現周慶娘這個樣子,便收了看熱鬧的心思,開口安撫道:“周娘子別急,剛才那個黑鴉軍的校官不是說了嗎?林大人如今極平安的,你哥哥也會平安的。”

周慶娘看了一眼滿面天真的芝麻,搖搖頭,低聲道:“不親眼看見,我不安心,她……”

她終歸是為了我們家,才卷進這些是非的。

只是這話出口便是交淺言深,對芝麻說不得,只能她自己心中糾結。

是以,周慶娘咽下了這話,改口道:“這行伍之人的平安呀,怕活著就算了,若不親眼看見,怎么放心?昨夜一定是很危險的,不然她怎么會把我送去貴號?”

芝麻想了想,點頭道:“也是,不過不要緊,我看那位大人胸有成竹得很呢。”

二人說著話,馬車已經到了周家門口,張桐跳下車,扶著車掀簾子道:“周娘子,到了。”

話音都被風吹散了。

“多謝小哥兒。”周慶娘也顧不上風了,慌忙提著裙角下車,立刻就被迎面而來的風吹得險些跌倒,忙扶住門框穩了穩,邁步往屋內去。

芝麻剛要跟上去,張桐忽然扯住了她,扯嗓子道:“芝麻,你……想不想嫁給我?”

一瞬間的大膽,到后來卻氣怯,聲音都小了。

“哈?什么?”大風將張桐的話都打碎了,芝麻沒聽清楚后面的話。

一鼓作氣,再就竭了。

張桐垮了肩膀,搖頭道:“沒事,風大,你快進去吧。”

說罷,重新跳上了馬車。

正要走,卻見芝麻扶著院門,對著他大聲喊了一句:“嗯,好呀。”

說罷,抱著食盒往屋里去了。

沒坐穩的張桐差點兒被風從馬車上刮下去,想明白了芝麻的意思,頓時傻笑起來,駕車往回去了。

周慶娘急三火四地沖進了屋子,進門后看見顧綺披著斗篷倒茶,心下剛定,一轉頭看見自己的床碎成了片,頓時嚇得腿軟。

顧綺沒想到頂著這樣的風天,她竟然回來了,歉然道:“怎么這時候回來了?對不住呀,昨晚拿賊的時候,撞壞了床。”

周慶娘捂著胸口呆了好久,才道:“床值幾個錢?你沒事兒吧?”

“沒事的,昨兒文校官也在,我沒吃虧。”歇了一夜的顧綺,如今精神好了許多,只是覺得身上冷得難受,她又不會使灶火,還是文正走之前幫她燒的水,才有口熱水喝。

這古代也挺麻煩的,顧綺懷念現代的電水壺了。

周慶娘咬著下唇,站正對著顧綺深深一禮:“此間的事情,多謝……大人高義了。”

她看了眼跟自己進來的芝麻,改口道。

“不敢當,這功勞是文校官,我不要,”她笑道,又對著芝麻謝道:“勞煩芝麻姑娘送周姐姐回來了,我不事勞作,也沒個吃的東西,姑娘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芝麻將食盒放在了桌上,笑道:“多謝大人了,知道大人如今怕是還沒吃飯,這些東西是我家掌柜讓我拿來的。不過外面風大,怕是賣相不太好了,大人別嫌棄。”

說著,將食盒打開。

“這是爐餅,這是八珍糕,這是醉棗,這是鱸魚膾,這是讓鴨,這是鲞肉,這盤是小炒,這道叫假煎肉,瓠子做的,不知大人的口味,樣樣都做了些,大人喜歡吃那些,挑揀些就好。”

只聞那清香撲鼻的味道,便知道做飯廚子肯定不一般。

“姑娘費心了,我正好餓了。”顧綺說著,倒了杯茶給芝麻后,招手道,“一起吃吧。”

芝麻俏生生地說了一句:“我吃過了,周姐姐沒吃。”

顧綺點點頭,和周慶娘對坐在桌前,聽著外面的風聲,邊吃邊問:“文校官如何在貴號嗎?”

芝麻點點頭:“和我們掌柜的要審昨晚抓來的人呢,神神秘秘的,沒讓我聽。”

她端著的茶只喝了一口潤潤唇,便端在手里不喝了。

她雖是奴仆,但跟著張掌柜的,在吃上從沒委屈過自己,是以周家這茶一入口,便差點兒噴出來。

這是陳茶沫子嗎?

周慶娘心還突突地跳,還是看顧綺吃得香甜,才有了點兒食欲,剛想動筷子,卻聽見顧綺含混不清道:

“對了,待天好些,周家大哥也回來了,周姑娘收拾下行囊吧,咱們一起走。”

周慶娘拿筷子的手頓住:“走?去哪兒?”

“赴任海鹽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