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緋聞錄

第伍捌陸章 議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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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啟明覺她所言甚是,遂好奇問:“馮寺正可有何萬全之策?”

舜鈺搖頭笑言:“這世間哪有甚麼萬全之策,吾只知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楊卿心思縝密、多謀善斷,定能化險為夷,勿須諸位大人在此替他煩憂。”

樊程遠也笑起來:“莫看馮寺正年少,卻是機敏有才,比你吾觀得更為通透。”

這廂正閑聊話,有寺吏來稟:“楊卿請去正堂問事。”

眾人不敢怠慢,整衣理容來至正堂,楊衍端坐桌案前,少卿姜海垂手肅立一旁,頗狼狽的模樣。

心知肚明他又遭狠訓誡過,唯恐被楊衍遷怒,皆戰戰兢兢地,摒息納氣不語。

楊衍擲筆于桌面,看甩灑濺散的墨滴,靜了片刻,目光掃過一眾,悄然落于馮舜鈺身上,戴烏紗著青衣饒是俊俏,恰金黃斜陽透過窗牖照著她側臉,春眉水目、抿著朱紅小嘴兒,頰腮頸子潔白柔膩泛起光澤,逗引著人伸手去觸摸。

忽然她挑眉望過來,眼神定定地,唇角浮光掠影的一笑,似讀懂了他的心思。

楊衍頰邊微浮涌一抹暗紅,有種莫名的恥辱,怎會無端端生出這般齷齪念頭。

自打身骨日愈康健,府里母親開始為他張羅娶親之事,相看的名門淑女不少,或溫婉秀致或活潑嬌美。

他雖立花叢中,卻片袖不沾香。

豈對個已婚小婦人、還是仇臣之妻,起了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簡直毀他一世英明頓時惱羞成怒,那臉色倏得沉冷下來,調移目光厲聲道:“昭獄失火案漸露真相,皆指徐閣老及周尚書因用刑過度,致犯官沈澤棠杖斃,又恐追其責,因而放火焚獄掩滅尸首。聽來倒是合乎情理,但細追錦衣衛口供,劉太醫亥時替沈澤棠診脈時,雖傷重但還有生息,不至即刻死。且昭獄縱火牽扯甚廣,后果嚴重,比杖斃犯官還要罪加一等,徐閣老及周尚書深諳吾朝律法,比你我更懂此間利弊關系,又何必鋌而走險步此昏庸之招。”

他頓了頓接著說:“徐閣老的另種說辭雖匪夷所思,卻也值得深究,不過是昊王與混跡錦衣衛中黨羽,目睹沈澤棠杖責過度,索性將計就計,縱火焚獄再使金蟬脫殼一法,即能救沈澤棠出,又可嫁禍于徐閣老等人,是謂一箭又雕,好計謀!”

一眾沉默,蘇啟明忽然走出列,拱手恭敬問:“下官還有些疑惑,不知可當講?”

“直說就是。”楊衍端起盞吃口茶。

蘇啟明正色道:“若說徐閣老及周尚書不知沈澤棠被杖斃,未免過于牽強。劉太醫亥時替其診脈,下斷語難撐過當晚,他岐黃之術精湛,能出此言必是八九不離十,錦衣衛供述劉太醫開方子,并遣藥庫副吏來為沈澤棠上藥,卻一直未等到,下官查實,是受刑部皂吏傳話,只說人被杖斃毋庸再救治。顯見沈閣老及周尚書皆知實情。再者,沈澤棠若確被救出,那牢中焚焦尸首又是何人的.”

楊衍阻他再說,扯唇冷笑:“鼠目之輩果然只看寸光,昭獄失火案中,沈澤棠死或不死、那具焚焦尸首是他或非他,皆無關緊要。不妨打開天窗與你們說亮話,皇帝削藩迫在眉睫,昊王反叛勢不得已。”

“山雨欲來風滿樓,皆在謀算將對方擺布棋局先行吹散。皇帝與朝堂重臣,此時更該扭股成繩,同仇敵愾,齊心協力一致對外方為良策。吾怎能眼睜睜看鷸蚌相爭,而使漁翁得利?!”

待他講畢,姜海小心翼翼道:“楊大人為天下社稷煞費苦心,一席話令吾等自愧不如。此案圣上定的期限將至,該如何得兩全之策,還有請大人明示!”

楊衍并不答話,只抬手輕揉眉間,語氣很淡然:“馮寺正你有何想法,不妨說來一聽!”

舜鈺在聽他那般輕怠沈二爺生死時,心底早恨極了,現又如此厚顏無恥問,指尖刺進掌心,強抑怒火平靜回話:“下官愚識登不得大雅之堂,還是不提為宜。”

“你說罷,我想聽!”楊衍依舊半闔雙目。

..你想聽我就非得說麼?!舜鈺面無表情道:“不知!”

眾人神情復雜地看著她。

這馮寺吏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膽敢這般同楊卿叫囂,是不想要才冠頭頂的烏紗帽罷!

“馮寺吏無禮.”蘇啟明連忙喝斥,一面向舜鈺使眼色,哪想她撇過頭,自顧看窗外溢彩流霞。

哪里想楊衍更是奇怪,只擺了擺手,道此案明日再復議,即命他們退下。

一眾心有疑惑卻不敢多言,各自散去不提。

再說舜鈺身披暮日余暉而歸。

推門入院便聽得一雙兒女咿呀吟哦,翠梅和奶娘帶著孩子坐在廊前,仰頸看田叔和秦興爬上樹,采摘紅彤彤的圓柿子。

小月亮伸著嫩白小手兒要娘親,舜鈺接過摟在懷里,親她嫣粉粉的臉頰,逗得直抿嘴笑,一雙桃花眼瞇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兒,得沈二爺傳承。

纖月俯身彎腰再教來福學步,恰蹣跚經過舜鈺,來福見小月亮在笑,他也高興,流著口水,展開手兒從背后抱住她,香香的。

小月亮愣了愣,癟癟嘴兒,眼里就漾起淚花。

纖月忙把來福的手掰開,笑道:“這臭小子就愛招惹姐兒,可討嫌.”

又推著來福挪到小月亮面前:“道個歉就不氣。”

來福嗚嗚哦哦叫了兩聲,滿臉討好的模樣。

小月亮看他兩眼,嫌棄的撇過臉兒,貼近娘親胸前衣襟,把國色天香的嬌顏半藏。

舜鈺親親她的額頭:“嬌氣的很!”

忽聽得有人叩門,婆子問過走回稟:“是隔壁董大娘來了!”

纖月看舜鈺的臉色低道:“可要我去把她打發?”

舜鈺想了想,還是叫婆子領她進來,幾句話功夫,便見個三十歲年紀的婦人,梳著圓髻包著碎花頭巾,長眉鳳眼、身段肥壯,臂彎里挎個翠綠竹籃兒,搖搖晃晃走過來,先給舜鈺請了安,脆著聲道:“還是頭次見著大爺在家呢。”

說完便眼脧著看她笑,舜鈺心底不自在,因問道:“董娘子可有事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