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不期來生(四)

一個凋零的冬,凍殺了多少人的希望,讓心跌入萬劫不復中;被傷的人似乎忘記了春去秋來,周而復始的天地規律,進而在這漫漫余生中迷惘沉淪著,找不到重新出發的道路。

我和慕容曜雖天各一方,按照所有人賦予我們的身份和責任,盡心盡力地維系著各自守護天地下的安寧祥和。疏遠感產生了思念,為了消解這份牽掛,我把自己日常點點滴滴,所見所聞,喜怒哀愁的寫成了一封封信,期望著一匹匹穿梭來往于大歷和北燕的良駒快馬,及時地向我思念的人傳遞心聲。

可一匹匹帶去思念的快馬返回時,帶回的卻是石沉大海的空空如也。面對失望,我除了在人前強顏歡笑,故作不在意外,也只能在夜深人靜時,再次提筆盡心扉時發出一聲聲不盡心愁的嘆息。

真心換了無果,不免傷人,然我知道若自己都氣餒了,那我和慕容曜將再無什么未來可期;不盡相思的信日日不斷,寫過寒冬,描過春日,繪過炎夏,抒過秋實,又轉回凜冬再次輪回,我把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掛念以家長里短的形式,默默地奉獻進歲月之中。

晃晃一年零七個月在信中熬過,我終于等來了一封期盼已久的回應。

更確切的說,是一封來自北燕天子的旨意,我終于以名正言順也飽受爭議的方式,成為了北燕的皇后。

那日,依照北燕宮制和習俗我,盛裝出迎在承天門前,當著大歷所有文武大臣的面,叩接北燕冊封圣卷,受鳳后金冊寶印;而身為大歷尊貴無比太后的我,此時當著群臣天下子民的面,接受北燕的封后冊立,這件透著荒唐的冊封禮無疑在大歷境內造就了一場軒然大波。

在漫長一段時間內,我受封北燕皇后之位的反對聲壯如洪流,日日朝陽正殿上眾臣子關于我其身不正,道德敗壞的斥責聲不絕于耳;不覺如履薄冰的我,從容地和眾大臣們在殿上據理力爭著,比拼著智慧和心計。我很清楚,存在雙重印記的我,現在所爭的不僅是一筆打破陳規保守的大膽嘗試,更是對我忠貞不移最好的佐證。

而支持著我迎難而上的,正是慕容曜這道遲來的封后旨意,有了它,我的心才有了踏實感。

他心里有我,更能體會得到在他為我爭得妻子名分前,亦不知飽受了多少非議和壓力;慕容曜既踐諾了當初對我的承諾,那我,就不該在攜手共進間生出畏懼心。

這個決定,是我在接手大歷社稷后唯一一件做得極荒誕的決定,也沒有更比這件事堅定我心的存在;為此,我也暗暗發過誓:天下成全了我小小的心愿,那我便盡己所能,回報它一片太平盛世,長治久安。

日復一日,日落月升,時間在無聲鑒定出了萬事的真偽,大歷和北燕從一時的水火不容,到攜手并進,再到如今欣欣向榮,我和慕容曜為這兩國天下的付出,在百姓安居樂業,世道昌榮生平中得到驗證,也得到了肯定;所有人不在像當初那般介懷著我頂著北燕皇后尊榮,在大歷國土上指手畫腳,以太后之名規劃著大歷的未來。

我漸漸明白,口碑與尊敬這東西,從來不是以強勢取得,而是用實打實地,一點一點從天下人口中贏得的;如今兩國百姓在寬和的國政下,來往貿易自由,互通有無,獲得最切身相關的惠利與安穩后,我和慕容曜這段飽受爭論的關系終于被世人所接受,漸漸變成了盛世太平下的一樁美談傳奇。

為了這一天啊,我和慕容曜整整隱忍了六年之久,個中心酸苦楚,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而在這獲得天下人認同的六年中,我心頭卻漸漸生出了另一股擔憂,憂心著我和他之間會因世事多變,初心難回,而走上另一個約定之外的結局。

而這隱憂的來源,皆因一個小小的約定。

六年中堅持不懈的千封信中,我不止一次提及這個約定:不管多少俗事纏身,每年年節,我都會帶著孩子前往渝州楚城的私宅,等著他帶著玉麒來此赴約,一家子團聚在一處共度年節。

可這六年里,他沒有如約出現在年節家宴上,一次都沒有。

起初兩年里,我以為慕容曜是國事繁忙,脫不開身,故只讓人柳飛等親信將玉麒送來楚城與我們團聚;但漸漸的,時間長了在一次次滿滿期待后落空,我慢慢意識到這個約定不過是我一廂情愿而已,又或許,當年我無奈離開在他心上劃下的傷,慕容曜從來沒有消解過。

去年年節,聽玉麒那孩子提及慕容曜的近況,說他父皇開始醉心起佛法,漸有癡迷狀態,常常一個人出宮到真龍寺禮佛問道,就連許多像年節這樣重要的節日也不例外,格外誠心;有時在真龍寺滯留,短則三五日,長則半月之久。

而近一年來,越來越關于慕容曜無心朝政,醉心佛法的消息傳出來,雖慕容曜這樣的行為并未對國本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影響,然身在他國異鄉的我,越發憂心忡忡。

我隱隱總感覺,這看似平靜的日子中,會因為性情大變的慕容曜忽然爆發出一個重磅驚人來。

六月十三,就在我和慕容曜八年約定之期的第六個年頭,北燕那頭忽然傳出靖德帝禪位出家的噩耗來。

這個消息當傳到我耳里時,有著毀天滅地的效果。

忐忑不安在上京中等了兩日消息,我正猶豫不決是不是要親自上燕都一趟,探個虛實間,一位舊友不期而至,帶來我想知道的一切。

眼前的盛玉童,經過六年歲月洗禮,早已褪去了年少氣盛的浮躁,多了男子的沉穩感;而作為慕容曜當下禪位的得惠人,我并不意外慕容曜會選盛玉童做自己的接班人,而是急需知曉慕容曜做出這樣選擇的背后,究竟藏著什么樣不為人知的曲折。

“他真決定拋棄紅塵,滿身榮華,剃度出家?”

面對我的質問,盛玉童也是郁色滿面的點點頭,并說到:“他的剃度大典,定在六月二十一,此時人已經進了真龍寺,戴發修行中。”

“為什么?”

這個三個字,看似簡單,我卻準備了許久才問出口。

“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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