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亦錦繡

第三百五十五章 碼頭

果然不出太子所料,四皇子緊接著道:“昨天我去了普陀寺,見林憲——知節大師與普陀寺主持坐而論禪,

知節大師說他是到寺中賞梅花的時候,天降佛音,心中忽然有了佛思,后來又有高僧苦行,度化世人,備受點化,才決定到普陀寺剃度出家,

兒臣問佛音為何物,主持言佛音無處不在,只有人耳閉塞,聽不到罷了。”

皇帝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

四皇子面不改色,接著道:“兒臣聽了以后,想到云州戰事,死傷無數,我等在京城中高臥,都是因為有他們,還有五弟……

父皇也因此神傷,兒臣想去普陀寺,為父皇和云州將士祈福。”

太子感覺自己的腦袋一跳一跳,脹的他有點聽不清楚四皇子接下來的聲音。

他心想這個畜生,竟然想了這么個辦法表功,和老五一樣都是要天收的家伙。

看父皇那樣子,似乎對老四很是滿意。

當然,他并沒有看到皇帝的樣子,他只是跟在皇帝跟前久了,習得了一些姜太監的本領,能從皇帝的呼吸和聲音中聽出他的喜怒。

他甕聲甕氣的開了口:“四弟,祈福是件好事,不過你去不能代表父皇對云州將士的一片心意,我身為東宮太子,應該我去。”

四皇子激動起來,若不是皇帝還在龍床上躺著,他當場就能喝問太子為什么要搶他的風頭。

“太子兄事務繁忙,還是小弟去。”

“不,我去。”

“還是我去。”

隨后殿中一片安靜,兩人都屏住呼吸,看向皇帝。

“祈福,”皇帝的聲音顫抖的厲害,“好事,太子——可代朕,為邊關將士——”

他的聲音停下去,之后就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沒有再響起。

銅火盆里青煙裊裊,變換成各種形狀,在殿中徘徊。

太子和四皇子的心,幾乎都跟著他的話停了下去。

是喜是憂,全都被他們深深藏在心中,不得而知。

在他們伸長了脖子,恨不能目光化作一道煙氣,鉆進那帳子中去的時候,皇帝的聲音總算是再次響了起來:“去吧。”

太子和四皇子的肩膀同時塌了下去,齊聲答道:“兒臣告退。”

太子要祈福的消息通過南彪的口,傳到了解時雨的耳朵里。

時間定在三月底的一個吉日。

聽到這消息,她二話沒說,便到了碼頭上。

程東陪在雅間,將相撞的兩條船指給解時雨看:“刷了紅漆的就是四海銀樓的船,因旁邊在修閘橋,多了許多工船,他們便借此機會將我們的船給撞了——咱們的船真結實。”

兩條船橫在一起,一新一舊,舊船是要進碼頭下貨,新船橫沖直撞,船頭對著舊船的貨倉懟了過去。

新船刷的油亮,剛準備起航,就在碼頭自殘,險些成為第一條沉在碼頭上的大福船。

舊船受了皮外傷。

四海銀樓的人不干了,倒打一耙,直喊程東仗勢欺人,不賠錢他們就要叫破程東的靠山。

解時雨眼睛盯著河面,斜陽落在水面,金光粼粼,水面好似熔爐中的黃金,潑了人滿眼。

她一言不發,只是看。

程東心中忐忑,又道:“姑娘,我已有了解決之法,您正好來了,要不我說給您......”

解時雨揚手阻擋住他后面的話:“你看著辦。”

她的眼睛沒有從河面上移開。

河面上本就因為淤塞而擁堵,碼頭上的人流和車擔,也是叫嚷成一片,再加上撞在一起的兩條大福船,更是擠的一塌糊涂。

兩邊的人都跳上岸,直接奪過扁擔,一通比劃,打了起來。

四海銀樓的人聲震屋瓦:“敢撞你爺爺的船,瞎了你們的狗眼!”

程東的人也氣焰囂張:“呸,你也敢稱爺爺,老子下水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腿肚子上轉筋呢,想訛咱們船行的銀子,難看了吧!”

“咱們銀樓有的是銀子,犯得著訛你那三瓜倆棗!”

“你滿大街打聽打聽,這么多年,咱撞過誰的船?”

看熱鬧的人擠擠攘攘,河面上更是擠不開,又惹得眾多船家一片罵聲。

“你們倒是靠岸啊!”

“橫在這里算怎么回事!”

“總共這么點水深的地方,全讓你們給霸了!”

進碼頭的船排起了長隊,這時候有一條客船,不管不顧,兩條竹篙四處亂撐,硬生生擠出一條道來,飛快的到了碼頭。

船艙中出來一個穿短褐的漢子,二話不說跳上艞板,上了碼頭,隨后船艙中接二連三的出來了五六個這樣的人物。

碼頭上一個賣芝麻餅的擔子走過去,似乎是想讓他們買餅,一面說,一面跟著他們走。

解時雨盯著這群人,問程東:“你看這幾個人,像什么人?”

程東聽了,墊著腳看:“像是河工。”

解時雨看向吳影,吳影立刻道:“虎臂蜂腰,手如蒲扇,腿腳卻輕巧,標準的練家子。”

解時雨看向尤銅:“去試一試。”

尤銅本來歪在墻角站著,聽了這話立刻站起來,往窗外一躍,做了個小偷小摸常用的招式,撞向打頭之人,摸走了他封在腰帶里的散碎銀子。

他手腳十分輕便,順手還將此人的腰帶給扯開了。

腰帶散落,褲子落地,此人兩條腿是青筋畢現,堅硬如鐵。

此人破口大罵,提起褲子便要追,腳一起便是躍起的姿態,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尤銅折回雅間,將散碎銀子丟在桌上,對解時雨道:“硬功夫,不簡單,殺人的料。”

程東張大了嘴,臉上寫滿了“震驚”二字:“姑娘,您怎么知道這些人不對勁的?”

解時雨仍舊看著河面,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四海銀樓有主子了。”

兩條大福船相撞,撞出了沸反盈天的擁塞局面,這條船卻橫空沖了出來。

就像是要借著這機會,掩人耳目,將船上的人全部悄無聲息送上京城一般。

岸上也確實沒人注意到他們這一小股人,他們就這么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解時雨又道:“連帶著剛才的船,你們兩個好好看看過來了幾條,下了多少人。”

吳影和尤銅目不轉睛地盯著,很快就發現這樣的船下了五條,每一條上都是六個到十個這樣的漢子。

今天也許只是一個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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