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歸

第四百四十一章 勝負分明

春和景明三月天。

衛宜寧穿著玉蘭花蕾的夾袍,坐在曲欄旁看荷花池里的紅鯉魚喋躞。

春嬌走過來說道:“姑娘一個人在這兒做什么?姑太太在前頭找你呢!說是要給你做幾件新衣裳,請你過去量尺頭。”

“不必麻煩姑姑了,我的衣裳足夠穿了。”衛宜寧道:“弄那么多白放著也可惜。”

“那我去回一聲,”春嬌道:“別叫裁縫白等著。”

衛宜寧從來這樣,在穿戴上并不上心,春嬌伺候她幾年,也早就習慣了。

“春嬌,”見春嬌轉過身要走,衛宜寧出聲叫住了她:“前些日子來找你的銀鎖,他可成家了?”

“好好的,姑娘提他做什么?”春嬌的臉紅了紅。

“我看他待你是真心的,人也老實。”衛宜寧語氣穩重儼然長姐。

“哎喲,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這些多臊得慌,”春嬌捂臉道:“今天是怎么了,敢情是瘋魔了。”

“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有什么可臊的。何況我們名為主仆情如姐妹,我操心你的終身大事也應該。”衛宜寧正色道:“你如今已經十八了,該談婚論嫁了。”

“姑娘為什么要把我嫁出去?”春嬌有些慌了:“莫非是我哪里伺候的不好?”

“你很好,”衛宜寧拉住她手道:“可你也要成家啊!聽我說,過幾天我和老太太要搬出去,伺候的人不多,你和如意姐姐最大,老太太也說要給如意姐姐尋一門好親事。何況你們便是嫁人了也一樣能在我們身邊,這沒什么不好的。我幫襯你們成了家,將來你們夫妻同心,小日子一定能過得不錯。”

“姑娘,”春嬌眼淚在眼圈里打轉,衛宜寧從來都為她打算:“我還是舍不得。”

嫁了人雖然能在衛宜寧身邊繼續伺候著,可早晚都要回自己的住處,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時時在一起了。

“千里搭帳篷,沒有不散的宴席,”衛宜寧始終淡然:“該做什么的時候就去做什么,不管多舍不得。”

春嬌看著她平湖一般的雙眸望向天際,只覺得此時的衛宜寧似乎有心事。

“姑娘……”春嬌欲言又止。

“走吧,你去告訴姑姑一聲,我去老太太那邊看看。”衛宜寧起身,雙梁鵝黃緞鞋踩在石子路上,輕如落花。

春嬌看著她的背影,脖頸柔美腰肢纖細,儼然楚楚媛女。

“五姑娘真是長大了,”春嬌不由得嘆息:“前年來時分明還是個沒長開的小姑娘,一轉眼都及笄了。”

三月十六日,朱太夫人正式搬進了新賜的府邸,雖然只有三進院子,但花木蓊郁,庭院靜謐,很是宜居。

衛阿鸞等人都跟了過來,也有幾家知近的親戚朋友前來恭賀喬遷之喜。

朱太夫人就叫衛宜寧他們準備了幾桌宴席,因天氣和暖就在院子里鋪設了錦絪,芳亭花樹,落蕊飛英,眾人席地而坐,別致有意趣。

正待要舉杯,邵桐的小廝阿壽從外頭進來,神色有些古怪。

“打發你去街上買些桃花酥,怎么倒像是被狼追了?”邵桐問道:“東西買到哪里去了?”

阿壽喘了幾口氣道:“二少爺,我在街上聽說那包氏出城不久就叫人給殺了,因此忙回來報一聲,就忘了桃花酥的事了。”

眾人聽了,也頗意外,衛阿鸞放下手中的酒杯,問阿壽:“你從哪里聽說的!可靠不可靠?不是有差官跟著嗎?”

“小的怕聽岔了,又打聽了一番,確認了才回來的。”阿壽道:“聽說他們剛出城不久,押解的差官有要解手的,隊伍就停了。里頭有一個跟著流放的丫鬟,不知怎么就起了殺心。趁看守不備,奪了佩刀,把包氏給刺死了。”

“那丫鬟叫什么名字你可聽說了?”邵桐問。

“好像叫什么秋云。”阿壽也不能確定。

“秋云?”朱太夫人聽了皺了皺眉說道:“我倒是恍惚記得有這么個人,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她在府里是做什么的了。”

“想必是那個曾經在包氏跟前當大丫環的秋云,”如意在一旁說道:“我還記得她,薄嘴唇吊眼梢,后來嫁給了府上的左大力,就去伙房幫忙了,不在包氏跟前了。”

其實在阿壽說出秋云的名字的時候,衛宜寧便和春嬌對視了一眼,她們都還記得那個秋云。

當初她在包氏跟前狐假虎威,處處刁難衛宜寧院子里的人,小舍兒和春嬌都受過她的排揎。

甚至這秋云還想要斷送了春嬌,故意騙她夜里出去,然后她再帶人去捉奸。

只是被衛宜寧瞧破了關節,將計就計,把秋云和左大力湊了一對。

國媽媽帶人摁住了他們,包氏知道后很是震怒,當即就把秋云從房里趕了出來。

那左大力是府里里第一個酒囊飯袋,又懶又饞,秋云嫁給他之后就等于跳進了火坑。

再加上包氏雖然把秋云許配給了左大力,但一分錢的嫁妝都沒給,并且把秋云原來的衣裳首飾全都扣下了。

秋云在伙房里受人嘲笑,加上左大力整日的打她,日子過的很是艱難。

她極有可能因此而對包氏懷恨在心,再加上這一次要流放到老凌河去,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所以才走了極端。

“別人沒受傷吧?”衛宜寧有些惦記桑姨娘。

“這個倒沒聽說。”阿壽道:“想來那個丫鬟也是仗著差官一時疏忽,能殺了包氏就已經很厲害了,哪還有時間去傷別人。”

這個變故來得有些意外,眾人沒料到包氏剛剛出城就喪了命。

雖然知道他是個惡人,但也不禁因此而感慨世事無常。

最后還是朱太夫人招呼道:“各位別拘束,雖然沒什么好招待的,但難得有良陳美景在眼前,切莫辜負了大好春光。”

“老太太說的對,”有人應和道:“大伙兒快快舉杯,這頭一杯酒先敬老太太。”

笑語喧嘩中,人們很快就把包氏被刺身亡的事放到一邊了。

衛宜寧端著酒杯,嘴角含笑。她想起去年的時候,包氏舉杯和自己對飲的場景。

勝負終是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