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鞍齊眉

第三百二十三章 雪夜留客

“哪能人人都那么倒霉,會落魄或者逃亡!”施珞華仍不死心,忙找了個理由反駁她表姐。

舒眉搖了搖頭,也不跟她爭辯,心里卻說,到底還是年紀小,不知世道的艱難。不說如今生逢亂世。便是幸運地活在盛世,也保不齊家族落敗,際遇陡變的時候。當年,文家盛極一時的那會兒,誰能料到,后來竟會敗落得如此迅速?!

不過,她沒有將這話,當著賀氏母女講出來。

舒眉想輾轉半生,自己是將這些看得淡了些,可表妹她們還小,或許她們的際遇更好一些呢?何必早早打破她們的幻想?

有句話說得好,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連夜趕科場。選擇不同罷了!

不知怎地,舒眉旋即想起兒子出生后不久,那位接生的雷嬤嬤當時所說的那番話。

將來小葡萄會遇到什么,舒眉自認她無法掌控。如今她唯一能保證的,是培養他擁有一個健全的人格,以及成熟穩重的心智。

見舒眉說了那番話后,便開始默不做聲了,賀氏心里暗暗嘀咕起來。

聽說,這丫頭認識那位蕭大當家時,只不過十多歲。若是陸公子家世背景合適,到時少不得要請她出面,去幫珞兒撮合撮合。

想到這里,賀氏面上露出笑意,只見她轉頭對自己女兒道:“聽到沒有!你表姐是過來人,說得話句句在理。得好生記住了。雖說將來,不一定穿得上自己親手做的衣裳,可剛嫁到婆家時,新婦想要打開場面,都得用自己親手做的東西,討夫家親戚們的夸贊。有一技傍身。將來到了夫家,才不會被人家看輕。”

沒料到當著她和表姐,母親直接提到了嫁人之事,施珞華臉上頓時凝滯了,隨后,她臉上露出幾分害羞的紅暈,找個理由跟賀氏告辭,轉身她就匆忙躲開了。

望著女兒身影在門口消失,賀氏這才轉過頭來,對舒眉抱怨道:“這孩子。都被她外祖母寵壞了!這不,都快是及笄的人了,還此般單純和不懂事。舅母頭發都快愁白了……”

舒眉聞聲,跟著笑了笑,勸慰道:“珞表妹畢竟年紀還小,她慢慢會明白舅母苦心的。總歸還有兩年呢!”

賀氏聞言,微微點頭。隨即又朝她搖了搖頭:“也不小了!她明年及笄后,就要開始張羅親事了。當年你初嫁時,好像才十二歲吧?!”

聽舅母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了,舒眉面上不免有些訕然,解釋道:“表妹的命好,犯不跟我比。那時甥女不一樣什么都不懂!不過是仗著有姨母在。加上大姐在宮里重新得勢,父親這才放心把我留在齊府。他原想著,有親人在身邊照顧。又有兩家老人之前的約定,順勢就結親了。”說完,舒眉將頭扭到一邊,垂頭啜飲杯中香茗,便不再作聲。

賀氏便是再遲鈍。此時見到舒眉臉上神情,也知自己不該提起齊府。

賀氏隨即露出一副自覺失言的樣子。做起了自我檢討——“瞧我這張嘴,真是活得越老,越發糊涂了。不該跟姑奶奶提這些的!不過,姑奶奶你有什么打算,往后難道就這樣過下去?”

舒眉聞言,不覺微皺眉頭,心里極是不愿再回應此類問題。

本來,賀氏想著借關心她終身大事,將話題引到自己女兒親事上的。豈料對方一直跟她打太極,竟然不接話碴兒,害得她找不到借口打開話題。

如今,生子方面她是不作指望了,一門心思就想著兩女兒,將來都能嫁得好人家。尤其是大女兒,眼看著年紀到了,還沒有什么著落。整日關在府中,讓她這做母親,

整日操碎了心。

因她自身是獨生女,丈夫老家又遠在徽州,平日里連個姐妹妯娌都沒有。她每一想到托人介紹,一種巧婦難為無米之飲的無力感就襲上心頭。

自從女兒過了十一歲后,她便四處打聽本地年紀相仿的世家公子。

她相公施靖如今越發低調了,賀氏自然不敢太過張揚。此次外甥女住到她府上,倒給賀氏一些希望。因此,她才想到操心外甥女親事之由頭,出去走動走動,正好順道相看她未來女婿。

“你別誤會,舅母提這話題沒別的意思。不過想著你如今孤苦伶仃,小葡萄也慢慢長大了。保不齊哪一天,他發現自個跟別人不一樣,到時你如何跟他說明?”

“甥女打算,等他稍微懂一些后,再將此事照實說給他聽。”見閃避不過,舒眉按捺住滿腹的不愿,淡然地答道。

賀氏聞言,不由嘆了口氣,跟舒眉道:“你還不如等他還沒懂事,趕緊給他再找一個。要說前些年,再嫁對女子來說,還是比較稀少的,經常被人側目。自從戰亂起來后,此類情況就不新鮮了。別的地方舅母不知道,就溫州府這地界上,舅母就見過許多了,你心里不要有顧忌。”

見她老圍著自己的話題打轉兒,舒眉忙岔開話題:“舅母別再打趣舒兒了。說說珞表妹吧!舅母這般著急訓練她,是不是未來的婆家有眉目了?”

見她終于主動問及此事,賀氏心里一喜,忙接口道:“就是還沒有,才想找姑奶奶來商量商量。”

見成功轉移話題,舒眉心里長長松了口氣,問道:“商量不敢當,舅母若有了意向人家,舒兒倒可以幫著打聽打聽。”

見她一口應了下來,賀氏心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

想著有舒眉這身份從中幫忙,再加上她父親文太傅,將來對方無論是陸家這種有財有官的,還是別的名門世家,應該都不成問題。

陪著賀氏說了一會兒話,舒眉便以小葡萄快醒來為由,跟舅母賀氏告了辭。

過了兩天,下了一場大雪,施靖借此時機,邀請蕭陸兩表兄弟,到位于山腳下的施府賞梅。

說起施府的地理位置,不得不提到施靖初到此地的情形。

起初,施靖一門心思要隱居的,因此謀的座宅子,都是遠離市中心的僻遠之處。沒想到,從學政任上卸下重擔后,他還來得起關起門來研究學問。又授命任了知州一職。

因獨愛此處的風景,施靖沒有搬家。仍舊住在快到城門口的云山山腳下。

帶著表弟陸士綸,蕭慶卿上門來做客時,怎么也沒料到,施府竟然如此偏僻。這讓他對葉照在施府被綁走一事,心里有了幾分了然。

在青衣小廝的帶領下,兩人沿著那鋪石小道一路前行。跨進月亮門進入后花園時,他們只覺眼前頓時一亮。

雖然園中景致大部分為積雪覆蓋,可大致結構和布局,倒還可以看出別具一格的風格。兩人一路上,兩人一邊賞著景,一邊暗自猜度這園子的主人,到底是何種性情。

聽見兩人進了園門,施靖親自出來迎接。最后,將兩位客人帶到后園一處高地的八角亭里面坐下。

主賓相互寒暄過后,作為主人的施靖,讓人在亭中石桌上擺上點心、酒盞。又升起了火爐。圍著火爐,幾人便開始煮酒賞梅。

一陣交杯換盞下來,兩邊聊得其樂融融,一時之間,險些忘了時辰。

倒是把賀氏給急壞了。

原來,為了這日的宴請,賀氏做了許多準備工作。不說在旁邊侍候的,是她派去的心腹丫鬟,就是安排客人所帶隨從的管事,賀氏在之前也是交待再三。務必要將陸家公子瞧個仔細。這還不打緊,她還特意安排自己的陪房,去跟陸府趕車的車夫,打聽一些陸家的詳情。

可過了近兩個時辰,時近黃昏,她派去的人,竟一個也沒來稟報她。

這讓賀氏等得有些心急。

待快到掌燈的時候,終于,跟著老爺在后花園招待客人的小廝侍墨跑了過來,跟賀氏交待道:“老爺要小的過來問太太一聲,晚宴是不是準備好了?他留了客人用晚飯……”

賀氏聞言一喜,起身忙要去安排。

誰知,她剛要轉身,便聽得侍墨補充道:“老爺還有交待,先前來報,說咱們府宅門口的那座竹橋,好似被積雪壓垮了。只怕今日這客人,要在咱們府里住一宿了。老爺讓奴才前來通報一聲,說是要您派人將銜泥小筑那邊,給客人收拾出來,可能他們要歇在那里了……”

賀氏聞言,不由微微一怔,忙問道:“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難道后面沒人去修那座橋嗎?”

侍墨垂著恭聲答道:“是甘師傅剛才來報的,說是有人在那里出了事,一輛馬車差點連人帶車栽到橋底下。橋面和欄桿都有所損毀……”

聽到這消息,賀氏心里一凜,腦海中頓時飛速旋轉起來。

怎會如此湊巧?莫不是有天意不成?

那座橋沒有五十年,也有二三十年了吧?!什么時候出事不好,非趕到這時出意外。

突然,賀氏心里快速閃過一個念頭,隨后便吩咐侍墨:“去告訴老爺,晚宴早已安排妥當了。還有,銜泥小筑太過偏僻,還是安排到棠溪園住吧!”交待完畢,賀氏便將人打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