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門

嫁高門 第72節

他竟然就放了她在那僻靜的疏桐院等候他三年,竟然心安理得與她和離、放她離開,竟然讓她帶著一身傷痛孤身回安陸,而不聞不問。

如果不是朝廷的調令,他永遠不會來安陸,永遠不會與她重逢,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切。

第71章

他閉上眼,咽下唇腔中的苦澀,然后睜開,靜靜盯著面前的槐樹。

再多的悔恨,也是于事無補,原來他惶惑、他無助、面對她完全不知該怎么辦,但現在他清醒了。

他要沉住氣,步步為營,挽回她的心,讓她重新愛上自己。

她原本就是喜歡他的,他也是愛她的,他們兩情相悅,本是最般配的,不該如此錯過。從前是他不懂,但如今,他會一點一點讓她回心轉意。

當馬蘭香端著碗水過來時,陸璘正靜靜站在窗邊,負手看著外面,似乎已經好了很多。

她道:“他爹在家也沒生火,來不及燒水,我就舀了碗井水來,是剛打上來的,清涼,大人要不然喝幾口?”

陸璘回過頭來,朝她露出溫和地一笑,伸出雙手來接碗,道謝道:“多謝三嬸了,正好有些渴。”

不知怎地,馬蘭香覺得這一刻的他似乎比之前還要溫和一些,那種貴公子的疏離感也少了很多。

將碗遞到他手中那一刻,她發現碗邊有一點黑黑的不知是什么沒洗干凈。

他可是尚書府的公子,她見過他們用的碗,那種瓷細得跟玉似的,白白凈凈,一塵不染,而鄉下則是粗瓷碗,本就扎人,沒想到還沒洗干凈,她都怕他當場將碗遞回來。

陸璘很快捧著碗仰頭喝水,喝了有大半碗才停下,驚道:“這水倒是清冽甘甜,是三嬸自家的井嗎?”

馬蘭香松一口氣,笑著搖頭道:“不是,我們村就兩家有井,一個就是張大發他們家,一個是東邊的施大石家,他和我們是同一個房頭,我們都去他家打水。”

“那不是還要走些遠?”陸璘問。

馬蘭香回道:“不算遠,一會兒就挑回來了。”

眼看時候正是下午,出于鄉下人的禮節,馬蘭香順口問道:“大人要不要去我們家坐一坐,吃頓飯再回縣城?”

鄉下人家里可沒什么好吃的,陸璘一向就是那種客氣卻冷淡的人,料也不會去吃,沒想到他卻溫聲道:“是嗎?我倒一直想去三嬸家看看,只是今日走得急,兩手空空,什么也沒帶。”

馬蘭香一愣,卻很快道:“要帶什么,知縣大人幫我們這么大忙,我們登門道謝還來不及,哪里敢要大人的東西。”

說罷,兩人一道出門去,馬蘭香鎖了門,和陸璘道:“我們家在前面,離得不遠,就是簡陋了些,大人別嫌棄。”

陸璘說:“三嬸知道,我在家排行老二,三嬸叫我陸二就好。”

“那……怎么像話,大人畢竟是知縣。”馬蘭香說。

陸璘回道:“從前是我不懂事,一直沒來看過三嬸,如今雖是菀菀生我的氣,分開了,但親戚的情分總還在,只要三嬸不怨恨我,就當后輩叫我就是。”

馬蘭香只是個地道的農村婦人,嫁了施重貴,因為施家祖上沒落,人丁凋敝,因此在村里也就平平常常,沒什么人正眼相待,如今陸璘這樣和善和她說話,說和她是親戚,她不由有一種被尊重的喜悅與自豪感,心里真熱了起來,答應道:“那我以后就叫你二郎吧。”

兩人到家中,施重貴愣了,但見陸璘溫和客氣,也露出了幾分靦腆的笑意,施重貴家的兩個兒子都去做泥瓦工了,不在家,大媳婦不好意思見年輕男子,去廚房幫忙做飯,陸璘和施重貴說著話,又主動去逗弄院里玩著的小孫子壯壯。

壯壯膽小,并不理他,他一靠近就跑屋里躲著去了,隔了一會兒,外面有走街串巷的貨郎經過,陸璘叫住貨郎,在貨郎手上買了兩塊麥芽糖。

然后看著壯壯道:“你過來,我給糖你。”

壯壯便過來了,陸璘問:“你剛剛蹲在墻角做什么?”

壯壯不說話,他道:“和我說了,我就把糖給你。”

壯壯說:“我在看螞蟻打架,兩伙螞蟻,打了老半天。”

陸璘忍不住笑起來,將糖給他,然后道:“螞蟻怎么打架?我還從來沒見過,要不然你帶我去看看?”

壯壯歡喜拿著麥芽糖,帶他去墻角,卻見那兒只有最后幾只螞蟻,失落道:“現在螞蟻都走了,剛才這么多,這兒,這兒,都是。”

“這么多螞蟻打架,得多有意思。”陸璘嘆聲道。

壯壯說:“你想看嗎?我知道怎么讓它們打架!”

說著它從麥芽糖的小紙包里撿出一小粒糖來放到地上,說道:“你等著看。”

兩人蹲在地上等著,沒一會兒,一只螞蟻過來,觸到糖粒,很快就回去了,壯壯便在這時將糖粒拿走,在隔壁換了個地方。

又有螞蟻來,觸到那粒糖,又走了,壯壯便將糖拿走。

這時有一行螞蟻過來,在最初放糖粒的地方轉來轉去,卻沒找到糖。

壯壯“咯咯”笑起來,陸璘也忍不住笑。

后來螞蟻越來越多,都在那地方轉圈,轉來轉去,始終找不到糖,就在著急時,另一窩螞蟻出動了,來同樣的地方找糖。

轉著轉著,兩窩螞蟻碰到一起,然后就打了起來。

陸璘自然見過螞蟻,也知道螞蟻搬家,但從來沒見過螞蟻打架,還是打群架。

壯壯開心道:“看,它們要打好久!”

陸璘笑道:“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我和你說,一個窩的螞蟻不怎么打架,得兩個窩的螞蟻才能打起來。”

屋內壯壯的娘曾氏在門口悄悄看了一會兒,回廚房和婆婆道:“那縣太老爺倒真有耐心,和壯壯一起玩去了,看著好隨和,不像身份那么高的人。”

馬蘭香說道:“興許是年紀大了一些吧,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和我們說話都淡淡的,這回倒熱情了許多。”

“也興許是,他想讓娘在菀妹面前說些好話。”曾氏說。

她們都明白,人家一個知縣,無緣無故怎么會對她們好呢,只有施菀這層原因。

馬蘭香嘆聲道:“菀丫頭總這么一個人,也不是個事,要這陸璘以后真能好好對她,他們真能和好,倒也是樁好事。”

“自然是好事,菀妹一個人,也怪孤單的。”

等到日頭西落,飯做好了。因有陸璘在,馬蘭香特地拿出了去年冬天腌的臘肉,切姜片炒了滿滿一盤,又燉了一只雞,香飄滿屋,另有雞蛋、新摘的茄子,豆角等等,幾乎把家中能端上桌的最好的菜都端上桌了。

陸璘與他們一家人同席而坐,雖吃得慢條斯理,卻也吃了一大碗飯,每樣菜都吃了不少,讓馬蘭香尤其歡喜,覺得自己這頓飯做得十分不錯。

吃完飯,陸璘與一家人告別,壯壯此時不怕他了,和他說:“陸叔,你下次來,我弄兩個蚱蜢打架給你看。”

陸璘笑道:“好,我下次來給你帶冰糖葫蘆,比麥芽糖好吃。”

等他離去,施重貴問馬蘭香:“這買房子的事,什么時候和菀丫頭說?”

馬蘭香回答:“就這兩天去縣城和她說吧,捉只雞去,幫她把梳妝桌拖過去。”

施重貴點頭應著,馬蘭香說:“記得二郎交待的話,不要和菀丫頭說是他托人說和的。”

施重貴卻道:“說起來,他怎么勸的周鐵根?我聽說周鐵根看中了省城一套宅子,要好幾十兩,他等著老家這宅子湊錢,才死活不松口,怎么陸璘一去他就松口了?”

“人家可是當官的。”馬蘭香回答,“你管他怎么說的,反正現在房契在我們手上就好了,等過兩天,我們去找那張嬸娘,讓她幫著張羅張羅,附近有沒有合適的姑娘,給老二把婚事訂了。”

施重貴不說話了。

其實馬蘭香又何嘗不懷疑,不知道陸璘是不是用官威威脅了周鐵根,或是用了其他方法,但她想不來那么多,又實在太想要這宅子,最好就是假裝不知道,心安理得將這宅子收了。

第二天,施重貴就和馬蘭香一起,冒著烈日拿板車拖著梳妝桌,帶著一只雞,繞了十幾里的河堤,來到了施菀家。

施菀從馨濟堂回家,不知所以,給兩人倒茶,問起來才知道兩人將爺爺以前那宅子買回去了。

她知道三嬸家一直想將那宅子買回去,但周家要價十八兩,三嬸實在拿不出來,便耿耿于懷,哪里想到現在不聲不響地,就買回去了。

她問:“多少錢買的?周家同意降價了?”

施重貴低著頭喝茶不說話,馬蘭香回答:“同意了,他看中了省城的一套宅子,急著要買,又缺錢,村里的宅子又沒有別人出價,他就答應了,十兩。”

“他答應了?”施菀十分意外。

那宅子的確是周鐵根花十兩買回去的,但這并不代表,它就值十兩。

哪怕現在過了幾年,舊了些,也還是能值一二十兩的,若單論價值,周鐵根開價十八兩并不過分。

所以她怎么也不覺得,周鐵根會同意降到十兩。

她忍不住問:“立字據了嗎?簽契約了嗎?有沒有靠得住的中人保人?”

她擔心里面有什么陷阱,馬蘭香卻是肯定地點頭:“都簽了,也有中人保人,你放心,我們在城里找人看過了,沒事,那屋的鑰匙都在我們手上了。”

“下次有機會,我看看那房契。”施菀說。

馬蘭香一邊應著,一邊道:“你放心,是真的,都是同一個村的,他其他房頭的兄弟都在村里,跑不掉,不會拿這個騙人的。”

施菀想想也是,這才放下心來:“那你們這一回倒真是走運,我都好久沒去那房子里看過了,下次去看看。”

馬蘭香連聲道:“你去看,我回頭去就打掃,把屋里收拾一下,前面的草都割了。”

這時施菀問:“我聽說張萬又被關進監牢了,為在村里占別人家地的事?”

這會兒施重貴回道:“就后面那片山坡,還有胡進寶家的地,還不是打了施三水嗎?知縣說……”

他話未完,馬蘭香就搶道:“半個村的人都告他,縣衙一起審的案,就把他關起來了,搶了別人的,占了別人的,都要還。”

施菀沒再繼續問,張家霸凌施家村已久,以前里長不管,縣衙也不管,大伙兒只能由他們欺壓著,現在縣衙開始管轄地大小紛爭,倒是村民們的幸事。

她還有事,施重貴與馬蘭香也沒待多久就走了,她才回藥鋪,卻見有縣衙的衙差等在那里。

見了她,衙差道:“施大夫,還是上次那樁案子,黃縣尉讓您再過去一趟。”

官府相邀,又是命案,施菀也掛心著這案子,便隨衙差去了。

路上她問衙差:“這案子查出來了嗎?那丫鬟的死是人為的嗎?”

衙差搖頭:“不知道,上面沒說公布之前都是保密的,我就知道仵作今天奔喪回來了,在驗尸房待了大半天。”

“仵作今天才過來?”施菀愣了一下,這有四五天了吧,那尸體怕是早就……

衙差解釋:“那丫鬟啊,運氣不好,本來我們是派了人去應山縣請仵作的,結果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一問才知道那仵作是個酒鬼,竟然犯事了,酒后打了人,自己都在鬧官司,我們派去的人在那邊等了一天,等不到結果,只好回來。這一來一回一耽誤,就到今天了,咱們自己的仵作已經回來了。”

“那尸體……”

“尸體倒還好,前面是不行,那死者爹娘又反悔說不告了,要將人要回去安葬,陸知縣勸說他們,然后由縣衙出錢買了好幾車冰回來,弄了個子母棺冰著,好歹到今天還沒爛。”

施菀松了一口氣,暗嘆縣衙還是用心的。

只是尸體陳放這么多天,又是高溫,又是冰鎮,形態上一定會有許多變化,仵作查驗起來只怕更難了。

如此想著,人已到了縣衙,衙差領她去驗尸房,陸璘已經在門外等著她。

見她到來,陸璘上前幾步道:“實在抱歉,要再次勞煩施大夫,只是因縣衙的疏忽,仵作今天才驗上尸,時間著實有些長了,有許多不確定之處,要請施大夫一同探討。”

他神情嚴肅,語氣認真,說的又盡是公事,施菀便也正色回道:“陸大人不必客氣,我也想查清死者死亡真相,只要能幫到的,我定不推辭。”

(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