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將

第94章 身份

大監瞥見從礦洞里面走出來的栗蔚云,不是礦上的人,將她上下掃了眼。

洞口的監工連忙一臉諂笑的迎上大監,道:“是境安軍的將士,奉上頭將軍之命來了解情況。”

“境安軍?”大監冷呵一聲,“這里需要境安軍了解什么情況?”

栗蔚云看著大監腦滿腸肥,走這一段路不過百十布竟然有些許的喘。

在這樣的地方還能夠吃成這樣,估計也是一個撈油水不干事的主,這礦山上別說流犯,就是百姓怕是也受了他不少的盤剝。

她上前一步道:“將軍聽聞這里礦山坍塌,擔心情況嚴重,畢竟山上有許多當地的百姓做工,萬一傷亡嚴重,救助不及時,鬧出事來,大人不是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不過,好在并無百姓傷亡,是我家將軍多慮了。”

大監聽她如此說,心里也舒服些。

昨夜他聽到監工稟報說礦洞坍塌,也是被驚了下。那些流犯死了就死了無所謂,上面也不會過問。但是這礦上還有當地的百姓,那些可都是良民,若是出事,可就有點麻煩了。

況且這虞縣的知縣羅渡是個死腦筋,百姓出事,他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寫個折子給遞上去了。

好在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嗯!”大監發出一個鼻音。

栗蔚云沒有再多問,怕對方起疑心,便借口情況已經了解,離開了。

對于礦山上死者到底是哪些人,恐怕只能夠從別的地方得知了,或許目前對她來說秦相安是最便捷的途徑。

他既然這些年都前往境安軍相助,肯定也是會關注礦山上流放的事情,也會關注李家的人吧?

她回到虞縣縣城時天已經擦黑。

她駕馬朝住地去時,忽然聽到身后有犬吠聲,她回頭望去,竟然是昨日街上瞧見的秦相安的那條大黑狗。

大黑狗跟著她馬后追了過來,她的馬駕的不快,大黑狗很容易追上來,然后對著她的馬狂叫幾聲。

馬兒像是受到了驚嚇,立即的狂奔了起來,大黑狗卻是追的更兇。

她勒住韁繩,想控制馬匹,馬匹卻好似發了怒,狂躁不安起來。

她努力的控制馬匹,此時身后也傳來了遙遠的一聲叫喚:“黑豆,回來!”

大黑狗停下奔跑,轉身朝后看了看,朝后方的人狂奔而去。

栗蔚云也控制了馬,回頭望去,遠處的身影看不清,但剛剛的聲音是小西。

她調轉馬頭回去,果然見到是小西,他正在幫大灰狗順毛。

“栗姑娘?”小西驚訝地抬頭看著馬背上的人。

栗蔚云跳下馬,看了眼他身邊的大黑狗,大黑狗喉嚨里還發出隆隆的聲音,一雙烏溜溜的大眼露著兇光盯著她。

“黑豆不咬人的。”小西撫了下大黑狗的頭笑道。

“不咬人?”栗蔚云呵呵的笑了兩聲,“昨日我可瞧見它差點把一個人的腿給咬斷。”

昨日那個拍花子的腿鮮血直流,這還叫不咬人?那咬人是什么樣?

“不咬好人。”小西笑道。

話音剛落,大黑狗忽然像發了狂,猛然的迎面朝栗蔚云撲去。

栗蔚云慌忙朝后躲了一步,右前臂已經被大黑狗咬在嘴里,她左手中的短刀已經出鞘,朝大黑狗刺去。

“黑豆!”小西被嚇得聲音都在發顫,撲上前來要拉黑豆。

忽然一根木棍從側面飛來,直直的打在大黑狗的身上,大黑狗被打得松開了嘴巴,翻了個身摔在了一旁,哀嚎了兩聲,然后爬了起來,沒有再撲上來。

栗蔚云的短刀也刺了空。

小西臉色嚇得煞白,慌忙的去抓栓著大黑狗的繩子。

栗蔚云確定大黑狗不會再撲上來,才轉臉看向木棍飛來的方向。

秦相安眉頭緊鎖,冷著一張臉走來,眸中帶著怒氣,渾身都好似敷著一層薄冰,讓人望而生寒。

他上下打量栗蔚云,并沒有受傷的痕跡,微微的松了口氣,瞥見她手中的短刀,目光中的怒氣慢慢的消散,表情也漸漸的緩和。

栗蔚云也是微笑著看他:“秦公子,這應該是你的真容了吧?”

秦相安也笑了下,算是默認。

“你是想殺了我的狗嗎?”

栗蔚云看了眼手中短刀,又瞥了眼大黑狗,剛剛她的確是有這樣的心,如果他不及時的打開大黑狗,或許自己的短刀已經刺入了大黑狗的脖頸,割斷了它的喉嚨。

她將短刀收回刀鞘中,抬頭看著她反問:“難道不該嗎?”

頓了頓,秦相安聲音低了一些帶有幾分失落:“你不喜歡狗?”

栗蔚云知道面前人從小就喜歡狗,養過好幾條,曾經還送過一條小奶狗給她,因為那條小狗全身金色的毛,他給取名叫金豆。

后來她去了邊疆,那條狗留在京城將軍府,沒兩年樂清給她寫信上說,金豆丟了,之后再沒有找到,她也沒有再去養過狗。

她對狗,小時候是喜歡的,只是后來很少接觸,就沒有什么感覺,談不上喜不喜歡了。

“一般吧!”她瞥了眼在一旁乖乖坐著的大黑狗,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小西此時忙對她解釋道:“黑豆不會無故咬人的,今日不知怎么了。栗姑娘,是我大意沒有拉住它。”

“我也沒受傷,或許這狗不喜歡我吧!”她苦笑了下,轉身去牽馬。

現在雖然天已擦黑,但是大街之上偶爾來有往來的人,兩邊還有店鋪的門沒有關,他們的身份特殊,不應該有太多的交流。

她正準備上馬,秦相安道:“你靴子上有血。”

她動作僵了下,低頭果然見到自己靴子底的邊緣有血跡,應該是在礦洞里無意間踩到的。

此時再看了大黑狗,終于明白她為什么追著她的馬跑,剛剛又忽然朝她撲來,原來是嗅到了血腥味。

“狗鼻子挺靈的嘛!”她笑了笑。

“你去鐵礦山做什么?”秦相安繼續的問。

栗蔚云愣了愣,狗能夠聞出血腥味,難道秦相安能夠問到鐵礦山的味道?

她好笑的問:“你為什么認為我去過鐵礦山?”

秦相安也微微的笑道:“還是你的靴子,后面沾上了幾個帶刺的草種子,鐵礦山周圍這種草種子最多。”

她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靴子,果然是沾上了幾根類似麥芒一樣的種子。

“這種草種子虞縣一帶到處都是,你為何認定我就去了鐵礦山。”

“剛剛我說的,因為你靴子上有血跡。”

她遲疑了須臾,笑著點了點頭,算是他猜對了。

“我出城時候無意間聽聞鐵礦山的坍塌,怕傷亡慘重,過去看了看。”

秦相安既然這么的猜測,必然有更深的緣由,她刻意去隱瞞也毫無意義,便找個理由解釋前去的原因。

“傷亡的都是……流犯。”她小心的咬著后面兩個字,怕刺痛對方,“秦公子可知是何人?”

秦相安手指輕輕地顫了下,眸子緊緊的盯著她。

此時黑豆猛然的又竄起來,這次不是沖著栗蔚云,而是她身后的街道狂吠。

她回頭望去,并無任何人。

秦相安立即的道:“此處說話不便,一個時辰后,到畫舫找我……換個女兒裝。”他補充一句后,便轉身離開。

小西也立即牽著黑豆跟了過去。

栗蔚云翻身上馬只奔住地。

秦相安沿著小巷朝里走,繞了兩個彎才到自己的住地,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院子不大,里面也比較簡單,和修縣的院子差不多,不同的是,院子的兩邊分別種著一棵桑樹。

他走到院子中,頓住了步子,看著院內的桑樹,竟發起了呆。

桑樹樹干粗壯,看得出已經有些念頭了。

黑豆蹲在他身邊,好似也對著榆樹發呆。

堂屋漆黑一片,小西忙跑進去掌燈。

“公子。”小西掌燈后走回到他身邊,輕聲喚了句。

他回過神來,冷冷的瞪了眼小西,揚手便要打去。

小西嚇得忙退了兩步。

“公子,我知道錯了,以后一定拴好黑豆,絕不讓它再咬人了。”

黑豆也好似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慢慢的趴在地上,腦袋耷拉,一聲不吭。

“栗姑娘幸而沒事,否則,我饒不了你。”轉身進屋。

小西松了口氣,看了眼旁邊的黑豆,低聲的訓斥道:“都怪你,以后遇到今日這個姑娘不能咬知不知道?否則,公子能把你殺了吃肉。”

黑豆喉嚨咕嚕咕嚕的叫了幾聲,眼睛眨了幾下,好似聽懂了他的話一般。

栗蔚云回到住地天已黑,院子內廊檐下都掌了燈。孟青楊站在院子中,微微的抬頭越過院子看遠處的山巒。

她徑直的朝自己的房間去,孟青楊立即的喚住了她。

“栗姑娘,我有話和你說。”

栗蔚云步子停住,側臉看向他,燈光下,他沉著一張臉,隱隱含著怒氣。

今日自己出門確定已經甩開了他指派跟蹤她的所有人,他不可能知道她去了那里,現在有話和她說,說什么?

她走了過去,孟青楊卻是轉身朝后院去。

后院有一個簡單的小花園,花不多,草木卻不少,有一個小湖,臨湖有一個簡單的六角亭。

此時的六角亭四周掛著六個燈籠,將亭子照的通明,孟青楊面色表情也看的更加的清晰。

他面沉如水,眸子凌厲,明顯能夠感受到他在強行的壓制自己的怒氣。

他性子偏爽直,喜怒大多時候都展現在臉上,像現在這樣克制情緒的時候很少。

“你知道他的身份了?”他壓制自己的音量,保證在亭子外看不見的草木后即便藏人也聽不到他的說話聲。

剛剛在街道上的人是他?

她點了點頭。

“是。”

她繼而聽到孟青楊背在身后的手握的關節咯咯作響,為了掩藏秦相安的身份,他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為了秦相安而殺她怕是也做的出來。

她繼續道:“梅氏的案子我也有聽說,當年他不過才九歲,黨羽之爭,本與他毫無關系,只因他的身份是梅妃之子,無辜受牽連。”

她猶能記得當年分別時候,秦相安哭紅了雙眼對她說,母妃飲下毒酒死了,父皇無情的將他流放到幾千里外,他可能也要死了,他撲在她懷中哭喊著說:“小十不想死。”

孟青楊微驚他猜到她知道安寧的身份,但是沒想到她會知道這么多。

“我不想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送死。”

她聲音也壓的很低,卻堅如磐石,是對孟青楊說,也是對她自己說。

孟青楊愣了下,看著她冷靜地面容,堅忍的眸子,他恍惚又好似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剛剛滿腔的怒氣,在這一瞬竟然忽然消散。

“你真能守住他的秘密?”

她昂首看著孟青楊,年少時候,她并未有聽說他與秦相安有任何的往來,甚至孟家和梅家無論朝堂上還是私下都無半點交情,沒想到這些年他竟然與秦相安私下往來密切。

他尚能做到,她為什么做不到?甚至她想做的更多。

“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夠光明正大去境安軍。”

孟青楊再次的被她的話驚住。

光明正大?

那就是秦相安要被陛下恩赦。

十年了,朝中的人幾乎都要忘記了他的存在。而他是被先帝流放,不會有哪個官員不識趣的去為一個對自己毫無用處的人去向當今陛下求情,而這個人還是皇子。

當今陛下如何登基,穎王、留王如何被誅殺,朝中那些老臣,哪個信中沒有數?

就算是有官員冒死去陛下面前求情,陛下也絕不會恩赦,甚至還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他如何還能夠正大光明的離開這里?

他看著栗蔚云一張冷清的小臉,忽然覺得面前的姑娘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

栗蔚云也知道她這話說的容易,若是能想走到那一步比登天還難。

可就算是難于登天,她也必須走,不為秦相安,她也要為李家的人。

老天讓她再活一世,不是讓她眼睜睜看著李家人慘死的。

“我想會有那么一天的。”她堅定的說,然后盯著孟青楊問,“你信嗎?”

孟青楊愣了許久,沒有回應。

她心里苦笑,這種話說給誰都,誰都不會信吧?

她抬頭看了看天,時辰不早了,秦相安邀她去畫舫,也該動身了。

她找了個借口,先回房間,簡單的洗漱后,趁親衛不備越墻離開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