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鸞令

第三百五十一章:打馬虎

第二百零二章討公道

“崔長陵!”曹問修一定是怒極了的。

王羨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對崔長陵恭敬有加,哪怕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平輩論交,他分明比崔長陵要長出一個輩分,可那樣的敬重,是打心眼兒里生出來,又帶到了眼角眉梢去的。

可目下他這樣抓著崔長陵衣襟,又直呼其名……

她手上一動,又是倒吸口氣。

鄭懋從震驚中回過神,上了手忙去把她扶起來:“怎么樣?傷著哪里了嗎?”

王羨皺著眉頭縮了縮手,鄭懋一低頭,就瞧見了她手掌的血跡。

他也后怕呢,本來就覺得崔長陵待她不一樣,剛才曹問修抓了崔長陵衣襟時,崔長陵沒有冷言相待,反而是曹問修把人掀翻在地,他才變了臉。

鄭懋忙松開她:“我去請個大夫……”

陳荃兩步攔上來:“有你請大夫的工夫,許渡都能給她處理完傷口了。”

他不待見王羨是一回事,可人真的在他廷尉府見了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背地里整治也好,嚇唬王羨也罷,那都不是真刀真槍能傷人的。

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真的傷了太原王氏的小郎君,照著王羨初入廷尉府那天的架勢,那伙子貴人們,還不把他廷尉府給拆了。

王羨卻忸怩起來,許渡的那雙手……她吞了口口水,又瞧著曹問修還抓著崔長陵不放,便一橫眉:“這點小傷沒什么要緊的,不用管我,你們倒是先把……”

“子勉,你帶她去找許渡,讓許渡給她處理傷口。”崔長陵的話,帶著不容分辨的果決。

王羨委屈巴巴的看她,滿臉寫著我不去。

他別開眼,回應她的只有一派冰冷。

她想,他也是生氣了的,在生曹問修的氣的同時,又擔心她手上的這點傷口。

鄭懋他們為了什么而緊張她不知道,但崔長陵的緊張,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終究是個小娘子,身上倘或留了疤,難看死了,就像當日永興遇險,膝蓋上磕了一回,不也是忍了好幾日,都不敢碰到水嗎?

于是她不再固執,抽了抽鼻子,任憑鄭懋攙扶著,一路往后頭去尋許渡了。

崔長陵看著她的背影,腳下有些一瘸一拐,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傷到腿,只是心里更恨曹問修下手沒輕重,臉色自然也就更加的難看。

陳荃這時候回過身,上手想去攔開曹問修,但是想想王羨的遭遇,他又不敢輕易上手,就猶豫著伸了伸手又抽回來:“曹大人,你這么抓著令君,確實不好看,有什么話,坐下來好好說吧?”

曹問修叫晾了半天,這會兒才有人搭理他這茬,他那點火氣非但不消,反倒更拱上來:“坐下說?我有什么好跟你們說的?”

他一面說,一面更緊了手上力道:“早上你到我府上去拿人,我跟你說過,陛下派你查案,不是叫你崔長陵把我曹府一鍋端了的!你博陵崔氏是一流門閥,尋常無人敢招惹,可我巨野曹氏,也不是任人揉搓的人家,你就敢這么威逼我府中女眷嗎!”

威逼?

這個詞兒鉆入崔長陵的耳朵里,他登時冷笑:“你大可以再多說些。站在廷尉府的前院之中,堂堂一個中郎將,卻以下犯上,對當朝的尚書令動輒喊打喊罵,還出手傷人——曹問修,你要提門戶,那我就跟你提一提門戶——”

崔長陵從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以往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曹問修這樣子鬧,他索性一揚手,揮開曹問修的那只手,攏了衣襟理一回:“誰給你的膽子,叫你出手傷人?太原王氏,倒成了你能隨意揉搓的,是嗎?我倒要問問你的上官,平素你在府衙之中,也是這樣張狂,這樣的目中無人不成?”

“你用不著跟我扯這些,你逼死我兒媳,這筆賬,曹家記下了,也跟你沒完!”

他說著又要沖上來動手,陳荃聽的云山霧繞摸不著頭腦,可他想動手的舉動,他卻看得一清二楚。

已經在他手上傷了個王家人了,難道還真由著他把崔長陵也給弄傷了嗎?

回頭別說王家和崔家要找他麻煩,陛下都不會縱了他去啊,這廷尉府,畢竟還是他的地方。

是以他也不顧著自己傷不傷的了,整個人往曹問修面前一橫,也是黑了大半張臉:“曹大人,你說的沒頭沒腦,令君與我尚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令君才替你查清楚貴府二郎君的命案,你不說道謝,反倒要與他動手,這是誰家的道理?大家同朝為官,你可別做得太過分了。”

崔長陵留心了曹問修的每一個字,他一句“你逼死我兒媳”,叫他心下咯噔一聲。

此時陳荃攔住了人,他才有了空當問曹問修:“你說我逼死了誰?”

曹問修怒色未退,奈何陳荃橫在中間,他動崔長陵不得,便冷哼啐他:“二郎尸骨未寒,你破案歸破案,緣何要逼死他媳婦!崔長陵,這就是你的辦案之道?你就是這樣當博陵鬼才之名的?”

李氏死了?李氏死了!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

不只是崔長陵,連陳荃,都驚在了原地。

李氏離去時,啼哭不止,可沒有人從她身上看出絕望,連崔長陵都不曾看出,她有尋死之心。

可從李氏離開廷尉府,再到曹問修帶著這樣的潑天怒火找上門來,這么會兒的工夫,李氏就已經去了……

曹問修趁著陳荃愣怔的工夫,繞過了他,一把扣住崔長陵的腕子:“走,跟我進宮見陛下!這件事,絕不能這么算了,我非向陛下討個公道不可!”

胡話,這是胡話。

陳荃嚇的三魂去了七魄,哎唷著就上手攔他:“曹大人你糊涂了,這天下的公道,從來就沒人能向陛下討!你快些撒開手,李夫人的死,與令君絕無關系!”

“絕無關系?”曹問修陰陽怪氣的笑,又去推他,“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嗎?人從廷尉府回了家,再叫門,就吞了金。人是你們帶到廷尉府的,也是從你們廷尉府離開的,你告訴我,跟他沒關系,跟誰有關系?你?還是鄭懋?還是那個王憲之?”

第二百零三章一步錯

他果真是在盛怒之中,成了逮著誰就咬誰的瘋狗。

崔長陵此時已冷靜下來,細細的回想,李氏之所以會吞金而亡,無外乎覺得無顏面對曹家人,即便這件事,她從頭到尾就沒有錯。

那樣一個妙人,就這樣自殺了,他心生扼腕。

而曹問修……

他合眼,須臾掙開:“松開。”

肅殺,冰冷。

崔長陵從沒有這樣的口吻與人說過話,霎時間,連曹問修都驚了一把,有那么一刻松動。

他松動的工夫,崔長陵轉動腕子,抽出了手:“你想要公道,想知道,李夫人是怎么死的,是嗎?”

曹問修呆呆的站在那里,好似連發怒都忘記了。

陳荃低聲叫令君:“到底和軟些……”

“和軟些?”他冷笑,把廣袖袖口翻起一角,露出腕子上的一圈兒紅,“中郎將自進得門來,可曾有半分和軟?”

“你們……”

“曹祁瑞死在李夫人乳娘章氏與趙介手上,你一定不知道吧?”崔長陵發了狠,“曹祁瑞死前,曹祁斌和胡氏勾結,給他氣海穴施針,妄圖令他不能人道,叫他這一輩子生不下嫡子來,你一定也不知道吧?”

看著曹問修搖搖欲墜的身體,崔長陵覺得再沒這么痛快過。

他跟著夫子二十載,夫子總是教導他,為人處世,別那么惡,為惡的,老天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早晚要報應回來。

他將來是要入朝的人,作惡多端,天子第一個不容,也一定遭到同僚排擠。

是以這么多年,他雖還是那么個寡淡的性子,也實在不算好相與的人,卻從不與人為惡,無非是,一直把夫子的多年教導,銘記于心。

可是今日,曹問修發難在先,此時令他再嘗錐心之痛,竟莫名感到了一陣暢快。

原來,當個惡人,竟是這樣痛快的事。

“你說……你是說……”

陳荃骨子里不是個大奸大惡之徒,他知道崔長陵也不是,之所以這樣惡語相加,不留情面,實在是曹問修欺人太甚在前的。這位尚書令,且不說他自己脾性如何了,單說他把那個王憲之寵的上了天,曹問修當著他的面兒傷了人,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眼下曹問修這樣子,連句話都說不齊整了,陳荃長嘆一聲,到底伸了手去扶穩他:“令君說的,都是真的。李夫人遇難,誰都不想,我們也都沒有料到。可她之所以做此選擇,大概……大概……”

他大概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說,實在不想再給曹問修當頭一棒了。

可崔長陵不愿放過他,冷笑著,幾乎一字一頓往外丟:“她再無顏面對曹家,無顏面對世人。章氏殺曹祁瑞,是為她,趙介與之共謀,也許,也是為了她。可是中郎將啊——”

他把話音一拖長,陳荃便知道不好,可根本來不及攔,他后話已然說出口:“李夫人何至于走到了今天,曹家、李家,從李夫人的爺娘,到曹大人你,再到曹祁瑞,你們,每個人都有責任,難道不是嗎?”

他反問完了,果見曹問修臉色更白三分:“你這樣急匆匆的找上門來,要我還你一個公道,要去陛下面前討一個公道。這個公道,你為誰討?這個公道,你又為誰要?為了李夫人嗎?恐怕不是——”

“我當然是!”曹問修抓著個反駁的機會,當下厲聲呵道,“她嫁入我曹門十四載,悉心侍奉……”

“說這樣的話不違心嗎?”崔長陵兀自搖頭,“你要的公道,是怕來日隴西李氏問責你曹家,怕人家,找你要公道。如果李夫人不是出身隴西李氏,就憑她過門十四年無所出,你也早就令曹祁瑞將其休棄了吧?”

他略是一頓,在陳荃驚恐不定的眼神中,負手而立,字字誅心:“原本同僚一場,我不愿傷你,有些話,也不愿拿到明面上說,以免傷了你曹家的體面。可你今日太放肆,簡直沒了王法。”他又揚唇,“剛才不是叫囂著,要我與你一同入宮,要陛下給你一個公道嗎?”

曹問修眉心一跳,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崔長陵看在眼里,無聲的笑,反倒三兩步邁上前,一側身:“走吧?”

“不……”他心虛了。

陳荃聽出他的心虛,都不由自主的皺眉頭,連扶著他的手,也一并撤了回來。

崔長陵并不是真的要把人逼到絕路上去。

難堪的事情,難聽的話,曹問修今日也都經歷過了。

他傷了王羨一回,這些難堪,就當是替王羨找補回來的。

他深吸口氣:“你不愿進宮,那就回家去吧。”

曹問修有些意外:“你不……”

“我說了,同僚一場,我不愿把事情做絕。”崔長陵斜睨他,二人身量差不多,崔長陵至多比他高出一兩指而已,可此時語氣神態,端的是居高臨下的姿態,“趙介得知章氏認罪,已經一頭撞死在廷尉府監牢,至于曹祁斌,還要等我具折回了陛下之后,由陛下定奪。曹大人,請吧。”

他一面說,又同陳荃使了個眼色。

陳荃會意,幾不可見的搖著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那架勢分明是要趕人了。

曹問修知道自己辦錯了事,可乍然見李氏吞金的模樣,他怒火中燒,哪里還有理智可言。

李家如果問責怎么樣?如果就此徹底惱了他們家,這大好的姻親關系,又要如何去彌補。

而在那一刻,他只當是李氏在廷尉府受到了羞辱,高門走出來的女郎氣性大,不堪折辱,才會這樣想不開。

卻沒料到……

如今倒好了,大郎還關在廷尉府,聽崔長陵這話里意思,在陛下面前,他也不會為大郎說半句好話,是死是活,都要看陛下的圣心了。可他為官多年,這點兒道理還是明白的,就算是陛下高恩寬恕,大郎這輩子的仕途,也已經走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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