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鸞令

第三百五十六章:見面

第359章

那日在生香居見過之后,章徹對魏業的態度實則是有所改變的。

從前他沒同魏業接觸過,是為著家里的緣故,也曉得章氏對他這個親叔叔,實在是感情淡淡的,根本就沒把他放在心上,而魏業這個人呢?

這京城中有關于魏業的傳言,其實在過去的很多年里,一直流傳不斷的,至少在他剛剛入京的那幾年,無論走到那里,人家茶余飯后,總是會提及魏業一二。

便是這般一來二去,他才越發的不愿同魏業,同魏家,有過多的牽扯。

是以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對魏業的了解,也僅僅停留在所謂的印象中,而更多的,還是從他人口中聽來的。

當初他聽到的,魏業這個人本該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可是年前時候魏業的一封書信,只叫他看見了眼高于頂,目中無人,說得好聽些,魏業是心高氣傲的,不愿意欠了誰的人情,有來有往的,可要說的難聽了,那就是當日他心中所想,魏業這個人淡漠的很,對什么人都是平平而已,眼中從未有親情二字,在魏業的心里,永遠只有利益,這才是他做商人的最本質。

不過這趟魏業帶著魏鸞入京,生香居中一見,章徹心中對魏業的反感,反倒沒有先前那樣多。

是以那日之后,章徹便領了魏業和魏鸞父女兩個回了章家去,叫人收拾出了兩處跨院兒,安置他二人,總不能說人到了京城,也見過了面兒,他這個做長輩的,還要叫魏業帶著孩子去住客棧,說出去未免也太難聽。

而一直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的這一天,一大早章徹便陪著魏業出了府門,魏鸞一覺睡醒的時候,發現他二人都不在府中,去見過了許夫人,才知道二人一早就出了門,魏鸞左右想過,也許是她爹在京中還有故交好友,這才一早出了門去,便也沒有再多想那么多。

然而她不曉得的是,章徹陪著魏業出了門,一路直奔的,卻是廣陽王府。

魏業離開京城太多年了,廣陽王府門上當值的小廝并不認得他,不過這小廝常年在王府當差,又常在京中行走,對于章徹,他還是識得的。

素日里章徹很少到廣陽王來走動,生香居的香料倒是常往王府送,只是這人嘛,就來的少,今日他突然出現在王府門外,身旁還跟了個長身玉立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看來便也是個非富即貴的,那小廝猶豫了須臾,便從角門繞了出來。

他貓著腰近前去,下了臺階就站在章徹身邊兒,臉上堆著笑:“”

第二十三章只為崔長陵

王遙之之所以扯出這樣的謊,也是來的一路上盤算了許久,覺得既可以遮掩過去昨日的話,還能叫人不近王羨的身,最要緊還是崔長陵他能通鬼神,所以于他而言,實在算得上一舉多得。

正是因為崔長陵是能通鬼神的人,才更會信了這一套說辭,也就不會追問太多。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崔長陵的那句所謂能通鬼神,也不過是溫祈道未免他過慧早夭,是以在過往的那許多年中,崔長陵對這些事其實并不當真,甚至有些排斥和抵觸,不過礙于溫祈道當日所言,他從不在人前表露罷了。

當日王羨入靈臺境時雖說了很多看似誠懇的話,但崔長陵還是能夠隱隱感覺得到,這個人對他實則不過是充滿了好奇,并不是因佩服他的本事,才到這尚書令府走一遭的。

這份好奇從何而來,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呢,不過是對王羨多出三分包容,可對王遙之……

崔長陵皮笑肉不笑:“既是這樣,當日也該看住了他。從小就不能沾染生人氣息,又說入了建康城后龍氣更旺,只怕對他更不好,你們在家中卻不好好看著他?反倒叫他那樣輕易就跑出了府?”

他越說便越覺得王遙之這番話很說不過去,輕嗤了聲:“你又是在我府外見到的他,豈不是該直接就提了他家去?”

王遙之叫他反問的怔了須臾,又想來崔長陵果然不是那樣好騙的,心下更替王羨捏了把冷汗,只怕那丫頭入了尚書令府來,要不了幾日就得在崔長陵面前露了餡。

可此時崔長陵還目光如炬的盯著他,他輕咳了聲,手虛握了拳掩在唇邊遮了下:“我先前也并不知道這一層,這兩日阿娘才說與我知曉的,倘或我當日便知道是這樣,也不可能為她做這個引見。”

他這樣一說,崔長陵登時覺得自己太失態了。

怎么會糊涂成這樣,他剛才就說了,因家中鬧了兩日,他才知道了這事兒的……

為自己的從弟引見,原就是再正常不過的,昨日他還見過郗家郎主,話倒是說的不那么直接,但橫豎是夸贊他郗家的三郎君。

“是我想岔了,一時沒想到這個。”崔長陵扶額揉了揉,“你都這樣說了,我哪里有什么不答應的,要是早知道是這樣的,我也不會選中了他,倒弄得你們家亂了章法。”

王遙之有些拿不準他這話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便笑了聲:“也不至于就亂了章法,不過她是最小的一個,阿嬸總是擔憂放不下心來,好在都在建康城,隔三差五叫他回家去陪陪阿嬸,日子久了,也就沒什么了,就是麻煩你些……”

崔長陵一擺手:“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你們兄弟說的話倒很一樣。我那天說叫他搬到我府里來住,他也是這句話,說什么不敢煩擾我,怕擾了我的清凈。”

“你不覺得麻煩,我們說多了,反倒顯得生分。所以我說了,今日來也并不是什么興師問罪,你說的也太嚇人,這么些年的交情了,這點事兒我還要疑你一樣。”他說了幾句就沒再往下客氣,因崔長陵嘴角上揚,瞇著眼看他笑,那樣的笑意并沒有直達眼底,探究的意味更濃些。

王遙之稍別開眼:“過來也就是這么件事,那明天一早送她過府來,她從小調皮些,家里約束她的時候也少,住在你這里,若有了什么沖撞的,看著我們的面子,雖說該責備的也不該輕縱了,好歹多擔待些。”

他一面說,一面十分正經的起身來拱手抱了個禮。

兩個人本是平輩論交,又一樣的出身一樣的受今上重用,擺在一起沒有誰高誰低,平日里見了面,不論是官場上的禮,還是私下相交的禮,從沒有這樣正過,大家拱拱手,是個意思,就夠了。

然則今日王遙之正正經經的躬身下來,是個再端正不過的禮,就顯得有些重。

崔長陵顯然也嚇了一跳,他知道王遙之不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可這樣正經的禮,除去長輩們,估摸著他這輩子也沒同誰見過了。

他忙起了身,又往側邊繞兩步,近了王遙之身邊時虛扶他一回:“定弘兄這個禮太大,叫我怎么受?他是你從弟,你既說了這些年的交情,我自然多擔待他,況且他進了我尚書令府的門,就是我名義上的弟子,該教導的教導,該寬縱的寬縱,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王遙之心說我真不是不放心這個,你這么大的人,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也計較不上什么,今日放低姿態,是為了來日東窗事發時,能叫你這口氣先消下去三成。

他就勢站起來,臉上掛的像是個真心實意的笑:“那就多煩你了。”

送走王遙之后,崔平陪著崔長陵在府中信步,崔長陵也不知是想起什么,一聲輕笑從唇邊溢出來。

崔平一征:“郎君好久沒這么高興過了。”

是啊,從二十歲被阿耶召回博陵,又一路隨他入建康,至今七年過去——他哪里是好久沒這樣高興過,這七年中,他就沒有哪一日,是十分愜意度過的。

朝中玩弄權術,勾心斗角,他小小年紀,從廷尉卿一路做了尚書令,得宇文氏青睞,是他的福氣,也是他的不幸。

有多少人盯著他,又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登高跌重,等著看他出丑鬧笑話呢?

“你也覺得,我好像很久沒真心實意的笑過一場嗎?”他腳下頓一頓,也沒看崔平,仰頭望著游走的云,“平叔,我這府邸,七年了,日復一日都是一般無二的模樣,人來人往,客至客離,他們從前是為了巴結廷尉卿崔不問,后來是為了討好尚書令崔不問,可沒有誰,是為了崔長陵這個人而來的。”

崔平有些摸不著頭腦,啊了聲:“郎君好端端的,怎么說這個呢?郎君是博陵崔氏嫡子,年輕能干,本就該他們仰望巴結。”

“是啊,我從前也覺得,我就該這樣過一輩子,可是——”可是王憲之卻出現了。

這么多年了,只有這么一個人,叫他覺得,他活著是崔長陵。

王羨住的房間,在二樓左手邊的第三間,又正好是拐角處唯一的一間房。

行館中的閑雜人等的確是被趙孟然清出去了的,但有些個護衛雜役還是得留下,崔長陵思慮周全,便挑了拐角的一間留給王羨,又吩咐了濃墨,平日王羨在房中時,叫他多盯著點兒,妨著不相干的人上了樓,沖撞了她。

青衿兩個早上了樓,把房間內又收拾規整了一番,帶來的該貼身收著的東西,也整整齊齊的放妥當了。

這會兒王羨一推門,正對著門的窗戶是開著的,微風陣陣,拂面而來,她合眼感受了下:“果然這里山清水秀,同建康城中又很不相同。”

“郎君倒是好有感慨,”青衿笑著去迎她,卻一低頭看見了她手上的帕子,那顯然不是她日常用的那一條,于是青衿皺眉問,“這是打哪里來的?郎君怎么什么東西都亂往身上帶呢?”

“別胡說八道的,這是夫子的帕子。”她房間就在二樓,青衿說話聲音又不低,王羨一時怕這樣不中聽的話叫崔長陵聽了去,便忙一步跨進屋中去,隨手帶上了房門。

等進了屋,她才舉了舉胳膊給青衿看:“茶水打濕了袖口,夫子拿了帕子給我用的。”

“郎君怎么不小心些?”子衿一見,忙去取新衣裳來,又一面數落,“幸好不是滾燙的茶了,不然這潑在身上,再燙傷了,可怎么好?我聽人家說,滾燙的水燙傷是最容易落下疤的,又不好消,又難看,郎君就不怕嗎?”

王羨心說我本來是不怕的,叫你越說越后怕了。

她翻個白眼白子衿的背影,青衿就笑著幫她換衣服。

等兩個人忙完了,青衿伸手去拿王羨還攥在手里不放的帕子:“好歹沾了茶漬,叫我拿去洗干凈,郎君再還給令君吧。”

“洗自然是要洗的,只是用不著你。”王羨往后抽了下,“你去打盆水,我自己洗。”

她長了十四年,十指不沾陽春水,不要說漿洗衣物手帕,就是碰也沒碰過這些事兒啊。

女孩子家皮膚金貴,要養的白嫩嫩的才好,手就尤其的寶貝,打她小時候起,王大婦就是這樣教導的,后來再大些,王逸之他們也是變著花樣尋了花露來給她擦手用。

子衿一聽她要親自洗這條帕子,當下臉色就變了:“郎君說什么呢?這些事情,哪里是郎君該做的!”

王羨自己倒覺得沒什么,她尊崔長陵一聲夫子,替他洗條帕子……好吧,誠然她從來沒有做過,可偶爾做一做,又無傷大雅。

“你變什么臉,端著派頭倒像是要教訓我一樣。”她一面說一面又催青衿,“去打水啊。”

青衿站在那兒哪里肯挪動:“郎君別胡鬧了,子衿哪里敢教訓郎君,可她說的也沒錯,這哪里是郎君該做的事兒,要是給大婦知道了,我們兩個等著挨罰吧。”

“夫子是我的夫子,敬孝夫子是我的本分,再說了,我又不是成天替他漿洗衣物,不過是條帕子——”她虎著臉瞪人,“你去不去打水?”

青衿搖頭說不去,王羨越發來了勁,一扭頭去拉門:“你不去我自己去。”

可是青衿哪里敢讓她動手,又勸不住,又攔不下,心思一動,索性抱住了王羨腰身,叫她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