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梅

第十二章 江洋大盜

梅莊里一夜人心惶惶。第二天江離起了個絕早,剛用過早點,卻聽綠蘿說梅伯已等在院外討主意了。

江離請梅伯進了正堂中見了,看梅伯的神情雖沒有埋怨,但對江離決然告官的事還是有些異議的。他不止一次旁敲側擊地詢問江離的訴狀寫了些什么、有哪些訴求。

江離喝下綠蘿遞上來的一盞熱茶,神色自若。

她不怪梅伯對自己的不信任,畢竟這份懷疑里沒有別的心思,無論誰看來她都只是一個深閨中養大、從來沒有經手過俗物的黃毛丫頭,處事沒有經驗也難免出些紕漏。

但昨晚她已把大宋律法對得很清楚,確認自己的訴狀沒有任何問題。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民事糾紛。大不了四喜寺院里挨的打算不到姓江的頭上,但是姓江的兩人把四喜引到普濟寺去也存在故意性,或許他們就是一伙的。而對于欠租的事,誰對誰錯更是很清楚,自己要收回土地的事也合情合理。

細想下來江離反倒淡定了,心想或許有人請他們喝茶調解去了呢。四喜傷得其實并不重,指不定等會兒自己就回來了。所以她倒給梅伯說些寬慰的話,又讓昨天跟去的車夫帶人照舊去衙門口等著,有事趕緊回來報信。

江離表現得淡定,心中也有幾分忐忑,倒不是擔心她收不到這點兒租金,著實擔心四喜的安危。

盼盼過了午時,派出去的車夫卻載著四喜回來了。

四喜在外間眉飛色舞嘰里呱啦地跟梅伯一陣寒暄,早就驚動了一直豎著耳朵等動靜的小香,還沒等小香去打報告,梅伯怕江離懸心,帶著四喜進了內院門口,等著進來回話。

梅伯這幾天也看出來,江離這個深閨小姐沒有半點架子,行事也有幾分超脫,并不拘泥于禮教。梅伯年輕時也在江湖中混的人,私心很欣賞這樣的女子,心想梅小姐的這份產業,女人沒有這份超脫決斷還真打理不過來的。因此梅伯進出里外院子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江離午后小憩,早就醒了。綠蘿在庭院梅樹下擺上椅子扶江離坐了,讓四喜上前把這兩天離奇的事情一一道來。

四喜臉上的傷還沒好,半邊臉依舊淤青,眉眼間卻神采飛揚、腰板挺得筆直。

進了一趟衙門,倒像是受了誥封似的。言語間也有幾分得意:“官司批下來無疑是咱們贏的——江天賜那兩個家伙當場認了罪狀,今年的租金連同知府判下的罰金,他們一到官忙不迭地交了出來,連同那天牽去的馬也還了咱們。還在我面前一疊聲地討人情,說是請九姑娘看在江家遠族的份上,田地仍租給他們種,就是租金多上兩成他們也認,再也不賴著不給的。我只說這是九姑娘的意思,都在狀子上寫著呢,堅決不答應。”四喜照搬著原話。

江離點頭:“就該如此。這樣的遠族親戚我江離是一個也不認。還加成呢,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給他們加成,他們還不是盤剝了別人去?不若直接租給外鄉人,一樣只收兩成的租金,人家還念著我的好來。”

“我也是這么說。”四喜接著說:“再說到我身上的傷,我說是他們打的,他們說是普濟寺里的另一伙人打的,兩下抵對,我也只好如實說了。”

據江天賜兩個交待,原來住在普濟寺的那兩人他們也不認識。四喜不依不饒上門討租,兩個人鐵了心不給,自忖打四喜不過,臨時起意哄著四喜上普濟寺去,花言巧語騙四喜守在寺外,兩人卻想著從前門開溜。不曾想到寺里還住的有人,只是門房半掩,兩人也看不真切屋里人的樣貌。

江天賜江天一兩人不怕頭腦簡單的四喜,卻對寺里的神秘人好奇。從前邊出了門卻沒走遠,躲在暗處喝酒吃肉。半晌過后就聽四喜進了普濟寺尋人,偏三言兩語還打了起來。兩人喜出望外,趁亂牽走了四喜拴在寺外的馬,臨走,江天一還故意撒下一地的骨頭。

說到這里四喜眼里放出了光,驚奇地嘆道:“我就說我梅四喜一身功夫不是花拳繡腿嘛,怎么那天在普濟寺就栽在那個黑大漢手上。敢情我碰到的那兩人,多半是江洋大盜!”

為自己吃癟找到了遮羞的理由,梅四喜對‘江洋大盜’的功夫嘆為觀止:“你們沒見那個大漢,手里一把板斧使出來有千鈞之力,別說是我,我看就是皇宮大內的高手一個也對不上他幾招。還有他一起那個使折扇的青年,哇,他不僅人長得風流倜儻、一身功夫簡直神鬼莫測!我敢打賭他一定是江湖中有名的俠客,排名應該在前十以內!”

“切!往自己臉上貼金,說得好像自己在江湖上混過,對江湖多了解似的!”小香嗤之以鼻,翻著狹長的一雙白眼。

“我······”四喜剛要沖口而出的話意識到梅伯就在自己身邊戛然而止。傲嬌的表情寫在臉上。

“那天審過判過,知府卻不讓我們出堂,直接把我請到了后宅。在那里,有兩個裝扮貴氣的神秘人等在那里,要我把那天見到的兩個人的樣貌仔細描畫出來。最后,還專門跟我比試過武藝,結果給我說,我這身功夫跟御前侍衛不相上下!”四喜自得自滿的心情溢于言表,鼻孔向上抬。

“你聽你聽,四喜這是要飛黃騰達了,還是變相要求姑娘給他加薪呀?以后姑娘出門帶上個‘御前侍衛’多威風呀,只怕這薪金也老貴吧?”小香搖頭咂舌戲謔,把江離綠荷都逗笑了。

“別逗!你聽他說完!”江離的興趣上來了,江湖俠客、江洋大盜,以前看的傳奇人物故事真的要在自己身邊上演了?“怎么說他們是江洋大盜?”江離好奇。這也是小香和綠蘿想知道的。深閨待得久了,對外面的世界越發好奇。

“是那兩個神秘人這么說的。還說宰相府里丟了一批東西,正在四處暗訪呢。說我功夫好,專門給了我一塊腰牌,要我下次遇到那兩個強盜,就直接去宰相府里報告!”四喜懷里伸手出來,手上一塊金銅質地上繪猙獰麒麟的腰牌。翻過腰牌另一面,上面草纂的一個秦字。

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正是姓秦。本朝重文輕武,當今天子更是一個詩書畫作俱佳的天才,做為天子寵臣,當朝的秦相也是個才子。一個字據說都達到了百金難求的地步,現在四喜手上的腰牌上的秦字正是出自宰相手筆,更何況這出入秦府的腰牌并不是一般人能得見的,這塊腰牌的份量可想而知。

江離了解,此大宋跟以往認知的大宋不同。雖然都姓同一個趙,宰相也姓秦,然而時空都不一樣,邊境格局也大相徑庭。當朝的時局雖也不甚穩定,但現今的宰相卻是一個人人稱道的好人。對內主張輕徭薄賦、對外不偏不幫,暫且偷安。所以大燕與南陳正在大宋邊境打得殺喊連天,兩國人民流離失所,只有大宋子民還悠哉游哉過活。

只是她也奇怪:這宰相府里失了竊,不是該大張旗鼓四處捉拿罪犯嗎?怎么聽四喜說來,秦府查案的樣子倒像是在做賊?對江洋大盜還用得著暗訪呢,哄誰!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