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232 病床

老太太在這種情況之下這么說,是擔下了退親的責任,讓人十分敬佩。畢竟,論根源,還是因為陳家拒絕了廖氏的結親在先。但關于這一點,老太太卻是絲毫未提。

陳大太太面容沉靜地聽完了老太太這一番話,十分動容。

面對這樣的老太太,她既然這番坦誠了自己決定,既不隱瞞推諉,又不閃爍其詞,那么,之前她所做準備的說辭已經沒有了意義。陳大太太略作斟酌,便誠懇地望著老太太道:“話雖然如此,但退親對于兩家來說,畢竟都是大事……老夫人若是肯為陳家想一想,不如先對外公布推辭婚期。那么,幾個月后,再談退親,也就順理成章了。”

陳大太太這話,聽著就是為了陳家的聲譽考lǜ。

畢竟的話,三媒六聘都過了,僅僅因為女方一時生病就要退親,那不知其中詳細因由的,只會認為是陳家薄情寡義。

老太太聞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點頭道:“就依你。無論陳家對外是如何說辭,我們黃家都會配合。請放心。”

“那就多謝老夫人了。”陳大太太站起身,誠懇地向老太太到了謝,而后又道:“我們想去探望一下姑娘……不知是否方biàn?”

老太太看向黃大太太。

黃大太太在老太太陳辭的時候,眼睛已經控制不住地不斷向下滾落了。此時,聽陳大太太和陳厚蘊想要探視黃幼香。她立即生出欣喜來,感慨陳家到底沒有將黃幼香全然置于一邊不聞不問,到底還是惦記著的……但隨即心中又生出更多的酸楚難過來,眼中泛淚,道:“方biàn的,方biàn的。”

也許,她的女兒此生再無希望了。

黃大太太一想到此,就心如刀割一般。

老太太聞言便道:“如此,老大媳婦你領著親家太太去吧。”說罷,她長嘆一聲。閉上眼睛。不忍直視這一切。

陳大太太領著陳厚蘊向老太太行禮拜別,而后攜了黃大太太的手,用力握了一握。黃大太太一怔,看向陳大太太和陳厚蘊。淚意稍收。道:“親家夫人。走這邊。”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么。

黃大太太心思重重,將陳大太太和陳厚蘊領到了黃幼香的閨房外。便停住腳,看了一眼陳厚蘊,嘆息道:“……我就不陪你們進qù了。”

女兒頭次昏迷清醒之后,曾偷偷地對她說,想要親自見一見陳厚蘊。黃大太太也知道,這一對小兒女才私下在進香時候聚過,兩人相處頗為融洽,自己大兒媳回來的時候還說這是一樁再好沒有的姻緣……只是這一樁姻緣,為何沒有得到菩薩保佑呢?香兒她自幼就與人為善,怎么善無善報,偏偏是她躺在床上受苦!而且延誤終身!

黃大太太又不禁抹了一下眼睛。

陳大太太點點頭,與陳厚蘊一起,踏上了臺階。有丫鬟開了門,兩個人跨入門檻,走了進qù。

屋里充滿了重重的藥味,只有落葵和落錦在守著。這二人都是黃幼香的貼身婢女。不如為何,并沒有用炭盆,顯得極為凄冷。

見二人進來,落葵拉著落錦福身行禮,低聲道:“姑娘剛才才醒。”說罷,她們便讓開來,退到了門邊,遠遠守著了。

陳厚蘊上前一步,緩緩拉開了床幔。

黃幼香背靠一個厚厚的軟枕,半臥在床上。在陳厚蘊拉在床幔的一瞬間,她看向了這里,正對上陳厚蘊的眼睛。片刻之后,她又轉了目光,向陳大太太歉意地道:“請恕幼香有恙在身不能起身行禮之罪。”

“乖孩子,你別多心。”陳大太太心中一酸,眼中不禁也濕了。

之前她親自見過幾回的,黃幼香一直都是個十分健康的姑娘家。她身體勻稱,肌膚白里透紅,一頭烏壓壓的青絲總是讓人羨慕稱贊……但現在,她卻一下子變得蒼白而消瘦,躺在這里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轉動著眼珠……而她那一頭那樣好的青絲,如今暗淡無光不說,竟然是全落了!

是的,黃幼香的頭發全沒了!

她躺在那里,露出青白色的頭皮,看著讓人心中發顫!

陳大太太心中生出無邊的憐憫來,取了邊上的一個粉紅繡梅花的絲帕輕柔地替黃幼香包住了頭,一邊酸澀地道:“……好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我還好。”黃幼香虛弱地笑了笑,道:“其實并沒有中什么厲害的毒,不過是一來沒了力氣,二來丟了頭發。并不算什么。”

力氣總能恢復。頭發也會長出來新的。

黃幼香從最初的震驚痛苦難以置信等等情緒中走出來之后,便就想通了:只要沒有傷及她的根本,她就并不用害怕難過。以后……就算是與陳家退親,她還有一副好身體,難道就一定走不出一條路來?

只是,還是有些不甘心啊。

黃幼香不禁再次看向了陳厚蘊,有些怔忪。

之前在黃家老太太那里,一直不曾開口。進到這屋里之后,他拉開床幔,也是一直在凝視著黃幼香,從她那青白色光溜溜的頭,到她因為瘦而顯得大了許多的眼睛,到她面頰和唇上的蒼白……再到露在錦被外面的一只手。他緩緩地凝視著她,幽深的目光從她頭上身上一寸一寸地看過去,目光仿佛能看透錦被看見她的身體一般,那么凝視著她。

終于,他看完了,也開了口,卻是同陳大太太道:“娘,兒子想與她單獨說幾句話。”

陳大太太點點頭,握了一下黃幼香的手,才離開床邊,走到那兩個丫鬟面前,開口詢問起事情的經過始末來。

床邊。

陳大太太離開之后,陳厚蘊抿了一下唇,凝視著黃幼香的眼睛,緩聲說道:“黃家不敢忽視廖家的這次警告,所以老太太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退親。”

黃幼香十分平靜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已經料到了會如此。

陳厚蘊繼續說道:“陳家要求將婚期推遲到明年二月底。”他看向黃幼香,慎重地道:“只有近百來天的時間,我無法保證一定能扭轉局面,將這樁親事進行下去。”

“如果我不能……我陳厚蘊向你保證,那害了你威脅了你的人,終將得到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