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446 曠野

夜涼。

秦敘口中叼著一根枯草,赤(裸上身躺在野湖之中,抬頭仰望天空的一彎新月。

湖水冰涼。

秦敘浮在水面之上,瓷白的皮膚偶爾露出在月光之下,波光點點,看不清晰。他很久都沒有動彈一下了,以至于湖面靜謐極了,仿佛就是一副靜態的畫。

陳厚績走進了一片月色的畫面之中,從岸邊撿起一個土塊往湖水之中一丟,準確地落在秦敘頭頂不遠處,高高漾起的水花灑了湖中人一臉!

“喂,我說,你這是在裝什么精怪?”陳厚績開口道:“這里方圓數里都是荒無人煙只有軍隊里的粗爺們,沒有美人兒,你還是趕緊上來吧!”

“或者,你是自己扮美人想引漢子來?”陳厚績揚聲道:“本漢子來了,小美人兒趕緊上來伺候著!”

“滾粗!”秦敘再不能忍,翻身站立水中,抹了一把臉上的湖水,三下兩下游上了岸,從草地上拿起脫下的衣服隨便將身上的水擦了擦,又胡亂地穿上了外面的大衣裳,扣子不扣帶子不系,頭發上的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淌……

簡直就是一副美人出浴風情圖!

陳厚績心底嘖嘖,口中卻嫌棄地道:“跟個女鬼似的。不知道的,真能被你給下沒魂!”又道:“嘖,現在在這扮女鬼,回頭著了涼,真是要笑死人了!”

秦敘白了他一眼:“廢話這么多!你來干什么?”

“看女鬼出浴啊!”陳厚績理所當然地道。

秦敘似乎沒有力氣理會他,繞過陳厚績就要往軍營方向走。別說,他的身子骨其實并不怎么好……別真的病了,那真是要鬧出大笑話的。哪知他正想著,突然鼻端一陣奇癢,心道“壞了”,就當真“阿嚏”一聲!

措不及防,忍無可忍!

陳厚績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指著秦敘樂不可支。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哎呀我的肚子疼!哎呀我的肉也疼!”陳厚績笑彎了腰,不斷拍打著大腿,不斷地抽搐著。

秦敘惱羞成怒。用力捏了一下鼻子,道:“笑笑,笑死你算了!真是的!”

陳厚績依舊是捶胸頓足,笑聲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驚起了枯草叢中藏著的飛鳥。撲棱棱地飛起。仿佛一瞬間,這一片草地就熱鬧了起來。

秦敘郁悶無比。

好半晌,陳厚績笑的累了,勉強直起腰身,卻是將自己的袍子脫了,往秦敘身上一丟,嫌棄地道:“趕緊的,將你這一身春光遮一遮。一個男人,長一身細皮嫩肉,也不嫌丟人。”

只因一個噴嚏。秦敘的心情可謂是郁悶沮喪到了極點。他沒有心思再去同陳厚績斗嘴,又覺得自己一身濕噠噠的的確很不舒服,拿到了帶著陳厚績體溫的干爽衣裳,干脆就將自己一身給脫了,順便用衣裳重新將頭發擦了幾下,好歹不往下淌水了,才換上了陳厚績的干衣裳,頓覺一陣溫暖舒服——

他到底還是嬌生慣養享受慣了的。濕噠噠的衣裳裹在身上,堵住了全身的毛孔,簡直就在受罪!

當然了。他也不會感激陳厚績。

“說實話,你大老遠地跑來干什么來了?”秦敘悶聲道:“能不能讓人好好地裝一回憂傷?要知道,阿凝昨天新婚,今天肯定敬茶拜進你們陳家祠堂算作陳家人了。我只要一想,就憂傷心痛的很。”

“拉倒吧。”陳厚績輕嗤道:“我還不知道你為什么惦記的阿凝?就按照你那一整套的說法,什么彼此不討厭湊合著過的,你能有多傷心難過?得了吧!”

秦敘忍不住翻了白眼仁:“我矯情難道不行么?”

“行,行,你隨便矯情。”陳厚績立即妥協退讓。

其實陳厚績心中清楚。秦敘對沈柔凝,絕不是同當初對明嘉郡主一樣。錯過了沈柔凝,秦敘心中絕不好受。不然,也不會這么跑到一個偏僻無人的地方自己折騰自己……

但他偏不能怎么安慰他,所以只能用這種打擊的方式,想讓秦敘趕緊振作起來。恩,小表妹成了自己的大嫂,陳厚績偶爾想起來的時候還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卻是打從心底高興的。

與自己大哥相比,秦敘只能靠邊站了。

誰讓他當時就在各方面的壓力下屈從了,而不是堅持去抗爭呢?這么想雖然有些苛責……好吧,陳厚績是來安慰這個好朋友沒錯,但有些話虛假的話,他還說不出來。

兩個人借著新月淡淡的光從曠野中往回走。

陳厚績的話雖然不好聽,秦敘慢慢地也想通了。或者說,矯情過,緬懷過,也就慢慢放下了,長吁了一口氣,道:“聽說明嘉懷孕都快要生了,你怎么還不趕緊請假回去看著?”

說起來也是郁悶。

他從前挑中明嘉郡主,結果明嘉郡主投向了陳厚績的懷抱;他后來又挑中了沈柔凝,而沈柔凝又成了陳厚蘊的新嬌妻……難不成是陳家人克他?

秦敘心中不禁生出一個如此荒謬的想法來。

陳厚績答道:“預產期在十月底,我那時候再敢回去,正好能順便過完年。到時候,再打探一下軍部的動向,到底要不要打西夏。說好了,秦侯爺,你已經是侯爺了,將來與西夏開仗,有什么功勞你都要讓著我點兒,好歹讓我也給明嘉弄個爵位!”

“你們陳家也想要一門兩爵?”秦敘問道。

一個家族太顯赫了,掌握的權柄太多了,會引起皇室忌諱是肯定的。陳厚績是應王爺的女婿不錯,但應王爺他是位親王,不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九五至尊啊?

那位小皇帝如今正是少年時候有些貪玩心思不在權利政務上,但等著他年紀再大一些……誰能預料他又會怎么想呢?說不定連應王都要懷疑上了!

秦氏一門兩爵,顯赫無比。但秦敘卻很清楚,秦國公府那邊的軍權影響,已經慢慢放給自己了。或許十年之后,人們再提起秦國公府,就會覺得這個國公府已經開始走向沒落,只愿意享受世間繁華,不再是當年人才濟濟鐵骨錚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