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駙馬

第714章 黑貓白貓

在大唐這個等級森嚴、門閥治世的時代里,貴為三軍統帥的黑齒常之因為是番國降將,身份其實是挺低微的。不說逢人低一等,至少在薛紹這樣的貴族子弟面前,他很難抬起頭來。

所以昨日薛紹在三軍將士面前放言說“讓黑齒常之主動來見我”,并非只是出于一時之狂傲,同樣貴為三軍統帥的大唐駙馬爺完全有資格這樣的飛揚跋扈。并且,黑齒常之就算照做了也不會覺得有多么的丟人。

所以,黑齒常之站在薛紹面前時,并沒有什么委屈和激憤的神色。相反的,他是帶著謙卑和恭敬而來。

“末將黑齒常之,久仰薛少帥大名。今日得見……”說到這里時黑齒常之方才第一次抬起眼來看一看薛紹,結果,后面半句卻是生生的哽住了。

“足慰平生,是嗎?”薛紹微然一笑給他補充完整,并且站起身來抱拳回了一禮,“我也久仰將軍大名,幸會!”

黑齒常之那張澄黃發亮的大臉盤上已然現出了許多的驚愕之色,“請少帥恕我唐突……沒成想,少帥居然如此年輕?!”

吳銘在一旁插了一言,“不然,又怎會有少帥的雅稱?”

“對、對!”黑齒常之拍著額頭大笑,聲如洪鐘,“末將糊涂!糊涂了!”《

“將軍請坐!”

“末將謝座!”

行伍之人都很干脆,沒有太多的客套之辭。

黑齒常之坐下之后,一臉誠懇的抱著拳,說道:“末將此來,專為賠罪。昨日陣前對少帥無禮,還請少帥寬宏大量,饒恕末將!”

薛紹不以為然的輕笑了一聲,“久聞黑齒將軍治軍極嚴,我也是帶兵之人,可以理解昨日之事并非出于你的本意。”

“這只是其一……”黑齒常之緊皺眉頭耷下了眼瞼,仿佛有口難言。

“愿聞其二。”

黑齒常之深呼吸了一口一巴掌拍在膝蓋上,說道:“末將雖是三軍統帥,但麾下并非全是親勛。而且……”

“身邊多有掣肘,對嗎?”薛紹不以為然的笑了一笑,這種事情根本不用黑齒常之詳細陳述,一猜即知。

黑齒常之皺了一下眉頭算是默認了,說道:“哪怕今日前來拜會少帥,末將也如同做賊一般……”

“可以理解。”薛紹笑了一笑,說道:“我想知道,朝廷都給你這個孤家寡人的統帥,指派了哪些得力助手?”

“將佐極多,大半是御林軍中的一些將領,末將至今還沒有認全他們。”黑齒常之說道,“其中有一個行軍道副大總管,少帥想必是不陌生。”

“誰?”

“千騎使,武攸歸。”

薛紹笑了。這根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以武則天的一慣作風,這當口如果沒有武家子侄的介入,簡直就是不合理。

黑齒常之沒有對武攸歸多作評價,只是頗為慚愧和無奈的輕嘆了一聲,說道:“也不知道武攸歸是怎生得知,末將把吳大師等人也請了來,并且提前安頓在這里。他出言威脅于我,說我對太后她老人家陽奉陰違,并暗中與程務挺私相勾結。末將百口莫辯,他便將此視作把柄握在手中,一直對我咄咄相逼。若非末將竭力彈壓,他這個副大總管恐怕早就搶過兵權,揮師北上了。”

薛紹再度笑了,“你大可放心,他最多只是做一做樣子。因為,他根本就沒有這個狗膽。”

黑齒常之也笑了,從而默許了薛紹的說法——武攸歸如果真有那個膽量和能耐揮師北上解決河北問題,就不會只是一個狐假虎威的副大總管了!

“末將斗膽敢問一句,少帥是否和武攸歸有些舊怨?”黑齒常之小心翼翼的問道。

薛紹點了點頭,“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包括太后也知道。”

“難怪……”黑齒常之做恍然之狀的點了點頭,卻沒有把話接著說下去。

薛紹只是微微一笑,心想黑齒常之倒是懂得謹慎。其實不用他來細說,我也能想像武攸歸那個小人有多么迫切的想要挾私報復,甚至置我于死地!

“少帥,末將有一句勸,不知當講不當講。”黑齒常之抱拳,語氣頗為懇切。

“請說。”

黑齒常之思索了片刻,說道:“朝堂之事,我這個邊帥番將并不是太了解。但有一點末將可以肯定,現在……太后對程務挺相當之不滿。”

“豈止是不滿?”薛紹無所謂的笑了一笑,索性把話說穿。

“那少帥又何苦一意孤行的死保程務挺,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愿背道而馳呢?”黑齒常之小心的問道,“少帥你畢竟是當朝駙馬,連我這個遠在邊野的番將也都知道,太后對你極為器重,視你為心腹股肱、國之棟梁。為了一個程務挺而與太后反目……少帥,何苦來哉?”

薛紹沉默了片刻,平靜的道:“換作是你黑齒將軍有了今日之境遇,我也會這么做。”

黑齒常之微微變色,“程務挺與少帥尚有袍澤之誼,但末將與少帥素昧平生……為何如此?”

薛紹面帶微笑的看著黑齒常之,沉默。

黑齒常之迷茫而渴盼的看著薛紹,敬候答案。

“以后,你會知道的。”

“這……”黑齒常之顯然有些失望,但也沒有表達出什么不滿不意。

“黑齒將軍,天色不早,你該回去了。”薛紹突然離座并且轉過了身去,語氣冷冷的下達了一個很不客氣的逐客令。

黑齒常之先是愕然一怔,然后只好站起了身來,默默的對著薛紹的后背抱了一拳,轉身走去。

吳銘很合薛紹心意的,起身去送客。

走出了莊院門口,黑齒常之將要上馬之前,抱拳對吳銘道:“吳大師,在下是不是很遭少帥厭棄?”

“恰好相反。”吳銘微然一笑。

黑齒常之似信非信的點了點頭,面露苦笑,“說來也是,在下不便久離軍隊,否則會令武攸歸生疑。少帥逐我離開,的確是為了我好。”

“似這等細微末節,少帥從不刻意。”吳銘從容淡定的說道:“等你見識到了少帥是如何對待武攸歸,你就會明白他的愛憎好惡了。”

黑齒常之擰眉沉默了半晌,突覺心中一亮,連忙上前兩步走到吳銘身邊,突然單膝一跪抱拳而拜,“在下愚鈍,還望大師點撥教誨!”

吳銘呵呵一笑,托住黑齒常之的雙肘運足暗力輕巧的一托,黑齒常之頓覺如同騰云駕霧了一般身子輕盈的一彈,整個人一下就站直了。

愕然!

“大師好功夫!”黑齒常之第一次見到吳銘使出手段,不由得驚道,“在下萬分佩服!”

吳銘面帶微笑,輕松閑定的說道:“將軍有沒有興趣,聽我講一件相當無聊的鄉野軼事?”

“在下洗耳恭聽!”

吳銘微笑的點了點頭,說道:“曾經有個農戶家里鬧了鼠災,倉里的糧食損失慘重。于是農戶養了一只貓,一只大黑貓,捉老鼠相當的厲害,沒多久農戶家里的老鼠就盡絕了。農戶因此很喜歡這只大黑貓,每天都下河給它弄來可口的小魚兒喂它。從此這只大黑貓不用每天捉老鼠也有好吃好喝了。慢慢的它變得越來越懶散和貪玩,有時跑出去幾天也不回家。沒多久,農戶的家里又生出了鼠患,大黑貓在外面玩野了心,主人都很難再將它喚回來了。就算是回來了,它也不再盡心的去捉老鼠,而是三天兩頭的到外面廝混玩樂不見蹤影。將軍,換作是你這位農戶,你怎么做?”

“這等不聽話又沒用的懶貓還要了作甚?攆出家門算是輕的!”黑齒常之不假思索的說道。

吳銘笑了,“但是農戶沒有這么做。”

“哦?”黑齒常之略感驚訝。

吳銘說道:“他又養了一只白貓,就像當初的大黑貓那樣很會捉老鼠。奇怪的是,大黑貓回家之后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家門,并且又開始努力的捉老鼠了。農戶每天只準備一條小魚兒,喂給最聽話或是捉鼠最多的那只貓來吃。從此農戶的家里再無鼠患,只剩下每天都在為了一條小魚而撕咬打架的——黑貓和白貓!”

黑齒常之的眼睛愕然一睜恍然大悟,彎腰抱拳而拜,“在下,多謝大師金玉良言!”

“夜路難行,將軍好走!”

篤篤篤,黑齒常之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吳銘悠然的輕嘆了一聲,回到了薛紹的身邊。

“他走了?”

“走了。”

薛紹仰脖喝了一下杯酒,面露苦笑的仰頭,呆呆的看著吳銘。

吳銘在薛紹身邊坐了下來輕言勸慰,“與君子為敵,總好過與小人交惡。”

薛紹沉默的點了點頭,心里卻隱約升起一絲讓骨頭都感覺到陣陣清寒的……涼意!

吳銘如同一位老父那樣輕輕的拍了拍薛紹的肩膀,說道:“凡事多往好的方面去想。”

“怎么想?”薛紹略帶忿然的苦笑了一聲,“她既是我的岳母也是我的伯樂,還曾經是與我休戚與共的盟友。現在她卻故意在軍中,為我豎下強敵對頭。我與黑齒常之明明可以做朋友,卻只能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從此淪為宿敵!”

“少帥果然心如明鏡,大可不必我來說教。”吳銘輕言細語的道,“其實換作是你,你也不會把自己的一切身家和性命安危,毫無保留的完全交付給另外一個人,對不對?”

“……”薛紹,無言以對。

“往好了想,太后費了那么大的心思調來一個大名鼎鼎的黑齒常之與你捉對博奕,不也恰巧證明了你現在的重要與非凡么?”吳銘仍是輕言細語,表情當中浮現出一絲和薛紹一樣的,無奈苦笑,“身為人臣,尤其是形同股肱棟梁的能臣,這種事情總是在所難免的。”

“帝王心術!……”

薛紹不由得惱火的淬了一口,無非就是這鬼東西在作怪!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