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

第七十二章 拜堂

虞城,土家。

今日,土家張燈結彩,府門紅菱高掛,兩只大紅燈籠映照出陣陣喜氣。門前鎮邪的兩頭大獅子脖子上也分別掛上了大紅的紅綢花。正門

側門同時大開,進出之人不絕。

土家宅院地處虞城城南。當年土家老爺子攜家帶口從青石鎮遷往虞城的時候,滿城都看了個遍,最后選在城南落腳扎地生根,原因無它,城中四處土地只有城南最為便宜。城南背靠鳳凰山前臨遇龍河,聽著名頭上是好聽,后有鳳凰前有龍,但這只能唬一唬來往臨時落腳的客人,但凡在城中住得久些的人都知道,鳳凰山上并無鳳凰,甚至連棵梧桐樹也沒有,有的只是茂密的雜木灌木,只雜木灌木也就罷了,山上有毒蛇,年年聽說有人被毒蛇咬致喪命。至于遇龍河,不下大雨還好,一下大雨水災便肆虐。所以,滿城中人,都不愿意往城南住。只有那些家中貧困無力置產的人才會在城南暫棲一陣。

說起來,土家老爺子也是個有大魄力的人,明知此處地段不好,他還是拿出銀錢在此處買下一大塊地建宅置業。不知道是該說他的運氣好還是該說他眼光極準,總之在他買下土地一年之后,虞城當時的太守便下令治理遇龍河,一為解救南城百姓,二為方便進行漕運。至于城南后邊的鳳凰山,治理就更為的簡單,他下令官兵三百人各自攜帶硫磺雄黃,沿山腳往山上一路揮灑,不出一月,山中再不見有蛇出入。

原先避之不及的險惡之地一夜之間轉為吉地,城中達官貴人趨之若鶩,或是巧取。或是豪奪,總之,城南的窮人都遷往了城中別處。而

城南,成為了有錢人門的聚居之地。而土老爺子。因為在治理遇龍河時跟太守呈過一個絕妙的主意,而得到了太守看重,因此在城南徹底站住了腳。

“翠荷,快快,去稟告大夫人,轎子進了城門了,馬上要到了”,一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匆匆進了大門。剛穿過照壁就迎面撞上一著碧綠衣裙丫鬟打扮的女子。

“周管事,今日辛苦你了”,翠荷面上隱有憂色,她出來正是得了大夫人尤氏的示意來看看轎子到哪了,吉時是分毫也不能誤了的。

“迎玉,去,吩咐廚房馬上將參湯熱了給少爺送過去”,看著迎玉轉身去了,她看著周管事嘆了口氣,按說。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不應該嘆氣的。

“怎么,是不是少爺今日的情況不大好”。看看左右正好無人,周管事小聲的問道。他雖然是尤氏的心腹,但他素日是跟在土大老爺身邊的,并不經常出入后院,也不常在尤氏面前露臉,內院的事情他雖是時常耳聞,卻是不能及時知道變化。

翠荷點了點頭,年前,少爺的確是好了一陣的。大家都欣喜的以為用不上沖喜,誰知才過年。病情急劇惡化,竟是臥床起都不能起了。每日只能用參湯吊著,而今日,就剛才,她出來時,少爺竟是吐血了。

“夫人查了這么久都沒查出什么來嗎?”,周管事低聲問道。

“周管事,好了,你快去外邊迎轎子吧,我這就去稟報夫人”,看著有人走來,翠荷大聲的說道。

“喲,翠荷姐姐,您可真是大忙人啊,今日滿府上下都忙得連喝水的工夫也沒有,就您還能跟周管事聊天”,文竹言語尖利,她是土家二夫人韓氏的丫鬟,土二夫人是土家二老爺的夫人,不是土家大老爺娶的第二個夫人,只因著土家還沒有分家,上頭有大夫人尤氏壓著,全府上下便習慣性的稱她二夫人。曾經二夫人跟大夫人一起外出赴宴時,就在別人席上鬧出個笑話,別人戲說她是土家大老爺取的二夫人。

周管事只略微看了文竹一眼,然后向翠荷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他是大老爺身邊的管事,掌管著府里諸多的生意,文竹只不過是二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頭,雖然現在府里是二老爺當著家,但養著全府上下的卻是大老爺,所以,他對文竹是看不入眼的,更何況,有些人你不敲打敲打她便以為她就是天了。

“文竹妹妹,你也是來看喜轎的吧,說起來今日還真是委屈你們二少爺了,要累得他幫我們少爺去迎親,對了,你只比我小得一歲吧,后年也該要放出府了”,翠荷抿著嘴微微一笑,其實府里是不允許她們這些丫鬟稱姐稱妹的,私下里,也只有幾個真是玩得特別好的才暗地里相互叫著,而她現在跟文竹稱姐道妹,無非是文竹諷刺她年紀大了明年就該放出去了,而她,自然也要將文竹一軍,自己明年得走,后年她照樣也得走。

土大夫人尤氏端著參湯一勺一勺的喂著床上躺著的少年,少年約十四五的年紀,五官生得甚為俊美。只是,觸及到他蒼白無血色的臉,便讓人心生嘆息,這少年,明顯就是活不長的。

“昊天,再喝些,一會子等新娘子來了,你是要去行拜堂禮的”,尤氏眼眶紅紅的,她是好不容易才生下這個兒子的,在生他之前,上面已生得兩個女兒,之后便一連幾年沒有懷上,那時,她被韓氏壓得死死的,連帶著老太太也極不喜歡她。直到,生了這個兒子后,她才出人頭地,也不用擔心這個家業會被老二兩口子奪了去。只是,現在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她視若生命的兒子,病得就要死了

木如意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她以為木氏會對她打罵,畢竟,木文鳴的腿是因為追自己的時候摔斷的。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后半夜很安靜,好像木氏木老三他們都忘記自己了,任由她一直蜷縮在墻角,后來她實在困得受不住就瞇了會,等睜開眼天就亮了,而屋里,木氏木老三都在,另外還有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她認識的,是木氏的堂兄,那個女的她沒見過。

手腳被綁,嘴被堵著,她知道今日是鐵定逃不了的。木招娣昨日說他們是今日要把自己送出去,看他們的樣子,是準備現在就把自己送走了。

木氏一把將木如意拎起來,如同拎小雞般的把她帶到另外一個房間。木如意不認識的那個女人也跟著過來了。

“這喜衣怎么穿?”,木如意雖然不能說話,但耳朵是能聽見她們說話的,聽著那女人問木氏喜衣怎么穿時她還愣了好大一會,怎么也想不出喜衣是個什么東西,直到看見木氏打開桌上包袱從里頭拿出一件紅澄澄的衣服時,她才醒悟過來,喜衣就是成親時穿的大紅的衣服。

“把繩子先松了,你幫我摁著她,她身上的衣服也不用脫了,這衣服夠大,直接套到她身上去”,木氏惡狠狠的盯了木如意一眼,要不是現在不得不把她替嫁過去,她真恨不得就把這死丫頭留在家里一輩子,讓她給文鳴做牛做馬。

木如意總算知道昨日木招娣為何吞吞吐吐了,自己問她木氏他們是不是要賣自己時她一直搖頭,原來這一家子是要把自己嫁人。用膝蓋都能想出來,嫁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被兩個壯碩的女人摁著,她是毫無反抗之力,由著她們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在她以為她們又要把自己綁上的時候,木氏卻拽下了她嘴里塞著的破布,在她張嘴就要喊的時候,那個她不認識的女人一下捏住了她的鼻子,將一碗濃稠的如墨汁般的液體灌進了她嘴里,在她意識喪失的前一秒,只感到她們把什么東西搭在自己頭上了

“來了,來了”,“新娘子來了”土家大廳之中猛然鬧哄哄起來。

土大老爺跟夫人尤氏端坐在椅子上,身后的墻壁上掛著一副長長的松鶴圖。

大廳兩側擺放著座椅,一側坐著自家至親,以土二老爺跟夫人韓氏為首。一側坐著友朋,以土大老爺的至交好友肖文華為首。

在木如意進來的那一刻,大廳瞬息安靜了下來。

木如意是被人攙扶著進來的,寬大的喜衣套在小小的身子上讓人看了覺得可笑。她腦子有些暈乎乎的,還不甚清醒,如木偶般的被人拉著,帶她往東她便往東,帶她往西便往西。直到她聽到一聲響亮的‘一拜天地’時,她才猛的驚醒,只是,驚醒也無用,她苦澀的發現自己此時口不能言,也就是說她張嘴卻發不了聲音。并且,身上也沒有多少的力氣。

被人摁著腦袋拜了天地拜了高堂然后還夫妻對拜了,她很憋屈,憋屈到想死。只是,在她剛剛恨不得一頭撞死的時候,一聲驚呼響起“昊兒”,然后,叫喊聲,哭喊聲響徹一片。

木如意被人遺忘了,沒有人理她,也沒有人上來問一句。原先的嘈雜已經消失不見,四下靜寂一片。她的腿站得很酸很酸。頭上的紅蓋頭早就被她一把扯下了,在剛才出意外的時候她就趁亂扯了,也是在那時,她看見一個臉白如紙的少年,他倒在一個婦人的懷里,嘴角淌出一縷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