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路

第九章 生疑

也難怪大太太這般高興。

大老爺這么多年一直以嚴父自居,如今親自讓人為溫昭陽準備晚膳,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肯定與嘉獎。

若是平時,溫瑾言怎么也要湊趣的,可今日她的確是乏累,又許諾晚上去看溫昭明,這還是她重生以后與兄長的初次接觸,不想失信于人。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我去看看二哥吧?”與其偷偷摸摸的,不如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大太太作為嫡母,對于嫡女與庶子的來往不可能毫不介懷,溫瑾言只能讓她的不悅降到最低。

好在大太太正在興頭上,聞言不僅沒有介意,反而興致勃勃的說道:“你二哥受了委屈,正該去看看。”想了想,吩咐林媽媽:“我庫里有兩支五十年的人參,還有一包燕窩,你給四小姐帶過去。”

“大哥忙于奔走,勞心勞力,也該慰勞一番,您把人參留給大哥吧。”溫瑾言怎敢心安理得的接受大太太的賞賜,忙打趣道:“有這包燕窩就足夠了,這要是傳出去,也是兄友弟恭的一段佳話。”

大太太卻很堅持:“這二十板子下去,沒有幾個月是不會好的。人參燥熱,不宜現在吃,等過一個月,你讓他身邊的丫鬟放在雞湯里,于身體也是有益的。”

溫昭明作為庶子,雖說大老爺一碗水端平,可底下人慣會察言觀色,又怎會當真給溫昭明嫡子的待遇,留給他的,都是溫昭陽挑剩的。五十年的老人參這樣的好東西,溫昭明還當真沒有。

既然大太太給的誠,溫瑾言也不端著,忙屈膝行禮,“那我就替二哥謝謝母親和大哥了。”

大太太滿臉愉悅,微微頷首,甚至親手替她扶了扶頭上的茶花,“等明日你來和我說說。”言下之意是今晚就不必再過來了。

“是!”溫瑾言恭謹的應下,低著頭,快步出了正房。

溫昭明已經十七歲,早已在外院另辟居所,時候不早,內外院之間的那道角門已經落了鎖。

可守門的婆子一聽說四小姐是奉了大太太的命去探望二爺,二話不說就開鎖迎了出去,“小姐,這路上石子多,不平,您當心些。”

幾個小丫鬟在前頭打著燈籠,又有墨荷攙扶著,溫瑾言倒也不怕跌一跤,溫聲道:“此處風大,你且先回去候著,我即刻就回。”念著婆子大半夜不得安睡,示意墨荷打賞了她一兩銀子。

那婆子今日輪值,本是苦差事,如今得了賞,千恩萬謝的,恨不能跪在地上磕頭。

墨荷一把扶住她,笑道:“我們小姐馬上就回來了,你只管安心守著就行,不耽誤你們歇息。”

“不耽誤不耽誤。”婆子滿臉是笑,又在后面跟了一程,待到溫瑾言一行人拐過彎上了回廊,才折返回去。

溫昭明穿著雪白的中衣,趴在炕上,蓋著袷紗被,昏昏沉沉,幾欲睡去。聽聞溫瑾言到來,大吃一驚,仰著脖子問:“出什么事了?”

看來,他這邊還沒有得知消息。

溫瑾言暗暗嘆了口氣,大致將情形說了說,“趙家已經認了,不過是想藉機訛些銀子罷了,明日就會道歉,你也算分明了。”

溫昭明卻不似想象的那般喜悅,笑了笑,那笑容到底有些苦澀。

溫瑾言嘆氣,“二哥,你也要想想,為什么趙家人找上門來,為何他們一說,父親就信了呢?”

溫昭明渾身一震,臉色發白,死死抿著嘴,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是大哥,又會如何?”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溫瑾言嗤笑了一聲,“二哥,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在懊悔,你為何是庶子。”既然是親兄妹,溫瑾言也不打算口下留情,與其溫吞吞的勸說,不如下一副狠藥。

“可是,即便今日你和大哥身份互換,這頓板子,你一樣逃不了。”溫瑾言深深看著他,“二哥,你自問,如果今日你是大太太所出,除了這個身份,你可還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溫昭明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可到最后,還是沉默的垂下了頭。

“二哥,我的話,你若聽得入耳,便該好好想想,為什么是你,不是旁人。”溫瑾言說完這句,利落的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屋子。

夜間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吹在人身上,猶自有三分凄清。

溫瑾言望著遠處那黑漆漆的夜空,心中郁結難解。

溫昭明到底能不能領會她的深意呢?

事到如今,若是他再不知道自強,那可是半點辦法都沒有了。

比起溫昭陽,他不過小了三歲。那個已經是秀才,舉人似乎也是囊中之物,這個卻連童生也不是,在他們這樣的讀書人家,沒有功名,最后的出路也只有依附家族而活。一個人若是事事都要看別人臉色,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況且,溫昭明已經十七歲了,一般人在這個年紀都該說親了。他一事無成,即便是大太太想為他說親,恐怕也無法說到大戶人家的姑娘。

想到這里,溫瑾言唯有嘆息。

也得溫昭明自己想通才行,旁人光著急有什么用!

第二天天還未亮,溫瑾言親自帶著丫鬟在園子里摘花,碗口般大小的梔子花躺在大荷葉式的翡翠盤子里,隔著幾步遠都能聞見其中的花香。

天漸漸亮了,梔子花嬌嫩欲滴,令人眼前一亮。

溫瑾言微微頷首,才出得門,卻見迎面而來的小道上,幾個丫鬟簇擁著溫瑾瑜,緩緩而至。

她穿著桃紅撒花比甲,大紅洋縐鳳尾裙,石青刻絲披風,粉光脂艷,與溫瑾言的素雅截然不同。

“這是奉給母親的吧?”溫瑾瑜隨手拈起一朵梔子花,微微一笑,目光自她臉上掠過,“四妹妹如今也大不同了。”

“長大了嘛。”溫瑾言莞爾一笑,“三姐姐可喜歡這花?”

溫瑾瑜忽然別有深意的瞥了她一眼,“母親素來喜歡梔子,見了這花定然高興。”她放下了花枝,抿著嘴笑了笑,“看來妹妹病了一場以后,倒真是大徹大悟了。”

這是溫瑾瑜第二次提到她生病的事情了。

溫瑾言暗自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