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娘

第111章 刮肉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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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傅九衢早聽到了外面的聲音。

辛夷呼叫,他示意段隋開門出去。

一股子腥臭又略帶怪香的氣味襲上鼻端。

二人吃驚地看著面前——辛夷將那么高壯的漢子攬在手臂上,不讓他倒下,這畫面就像小船接大山,實在詭異。

段隋張著嘴說不出話。

傅九衢沉聲,“還不幫忙。”

段隋手忙腳亂地上前托住萬鯉魚,辛夷嫌他動作緩慢,自己親自動手將高壯漢子的上半身抬起,抬眼示意段隋,“你抬住他的腿,我們一起抬進去。”

“???”在一個小娘子面前,段隋突然變成了繡花枕頭似的被嫌棄,要不是在郡王面前,他非得比試比試不可。

段隋要將人抬入辛夷的房間——畢竟郡王住的地方,豈能讓這等污穢入內?

不料,卻被傅九衢厲色制止。

“這邊。”

段隋:“哦。”

他不明白這一趟出行,為什么自己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錯的。

當然,也沒有人搭理他的想法。

辛夷將人平放在地上,萬鯉魚已經沒了動靜。

段隋探探他的鼻息,搖搖頭,“沒氣了。”

辛夷來不及查看萬鯉魚身上的傷,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將那日在陳留買的藥材包拿了過來,取出豆大的碾成細末的生半夏,吹入萬鯉魚的鼻子里,然后緊緊掐住他人中穴,手指掐得酸痛,青筋都脹了起來——

那萬鯉魚才打了個噴嚏,幽幽地醒轉。

他雙眼半睜,眼白多于眼黑,看著像是懵然無知。

在鬼門關走一趟,僥幸活過來,他張嘴要謝。

“你……們……”

辛夷低聲:“按住他。”

段隋瞥著主子的臉色,知道這活兒得自己干,趕緊按照辛夷的吩咐將萬鯉魚的上半身按住。

接著,他便見這小娘子將壯漢短襖扯開,直接拿出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就把人的里衣剪了,露出一個赤腫發紅隱隱成膿的傷口。

“忍著點。”辛夷說罷,端過桌上的酒壺,徑直往傷口淋下去。

“啊!”萬鯉魚剛想張開嘴說話,一陣刺痛傳來,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愣是被突如其來的疼痛刺激得慘叫出聲。

便是段隋聽了,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

好可怕的小娘子。

“不想讓人聽到,就閉嘴。”

辛夷冷冷說罷,爭分奪秒地救人,并沒有發現屋子里的幾個男人盯著自己的模樣,活像看到了女閻王。

點燃蠟燭,她將刀子用火炙烤,再用烈酒浸泡片刻,低頭看著那家伙滿身的腱子肉,以及那一片賁張的肌理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嘖嘖出聲,最后落在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痛嗎?”

萬鯉魚不知她為何這樣問,下意識地道:“痛。”

“那以后好好做人。”辛夷拿了張絹子揉成一團,塞入萬鯉魚的嘴巴,示意段隋按住她,用刀挑開那壞掉腐敗的血肉,“記住這痛。”

萬鯉魚痛得渾身一抽,雙眼瞪成銅鈴一般,卻發不出聲,也掙扎不了。

大滴大滴的汗從他的額頭,滑落下來。

刮骨療傷,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段隋下意識地別開眼,不忍去看辛夷的動作。

可看小娘子卻是面不改色,眉心緊蹙,好像在看一堆死肉,那薄薄的刀片在她手上,行云流水一般跳動……

短短的時間,卻好像經歷了一個生命輪回。

辛夷平靜地幫萬鯉魚挖去腐肉,直到看到新鮮的血液溢出來,她才收住手,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小瓷瓶。

“算你走運,遇到了我。”

那天和蔡祁去陳留縣,她因河上遇襲的事情,心有余悸,特地留了個心眼,準備了一些常備藥和傷藥。這瓶金創藥是她在藥堂買來的,成分是松香、生礬、枯礬。

辛夷迅速地將粉末倒在萬鯉魚傷口上,再用紗布蓋上去,撕下他的衣裳,在腰上纏了厚厚的一圈,這才松口氣,看向段隋。

“去幫我買點藥材吧。”

段隋啊一聲,指著萬鯉魚。

“他到底是誰啊?”

費勁救了半天,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辛夷:“病人。”

段隋斜著眼瞄她。

辛夷又道:“我給你寫個方子吧,你即刻去。”

段隋看自家主子面無表情,什么也不說,這個張娘子倒是將他像下屬似的呼來喝去,總覺得哪里不對。但主子默許,他也只能乖乖聽話,取來紙筆,看她在紙上寫下。

“澤蘭、當歸各十錢,桃仁六錢,紅花五錢,川芎、肉桂、甘草、柴胡各六錢……”

段隋拿著藥方出去了。

房里突然靜默下來,辛夷拿起茶壺倒一杯水灌入喉頭,那股子灼心灼肝的急迫感才慢慢消了下去,將塞在萬鯉魚嘴里的帕子扯出來。

“好了。”

“他是誰?”傅九衢淡淡問。

躺在地上的萬鯉魚額頭上的浮汗淋漓而下,滿臉污糟,但已經痛得徹底蘇醒過來。

他看著傅九衢,再看看辛夷,皺著眉頭,也啞聲問了一句。

“你們是誰?”

辛夷瞥他一眼,“你的救命恩人。”

說罷她上前對傅九衢微微施禮,“九哥,方才事出緊急,來不及和你解釋,抱歉……”

說罷,她盯著傅九衢的眼睛,同他交換一下眼神,慢聲說道:“他就是汴宮行幫的萬幫主。”

傅九衢輕輕一笑,并沒有表現出意外,眼角掃了辛夷一眼,抬腳踩在萬鯉魚方才被包扎過的腰上,在萬鯉魚痛得齜牙咧嘴的嘶聲忍痛中,輕笑俯視。

“萬幫主?感覺如何?”

萬鯉魚咬緊牙關,“我和你何仇何怨?”

傅九衢冷笑,“你也配提仇怨?”

“九哥。”辛夷生怕傅九衢把自己的勞動成果給抹殺了,趕緊上前制止,眼神瞟他一眼,“我知道大哥的事讓你恨透了汴宮,但萬幫主已經傷成這樣,要殺要剮,不爭這一時。”

末了,她無比緩慢的一笑。

“事到如今,再怎樣我們也應當聽聽萬幫主怎么說,萬一他也是受人指使,有冤枉呢?”

傅九衢瞇起眼看她,抿唇不語。

萬鯉魚到現在仍是一頭霧水。

“你們到底是誰?小娘子……你又為何認得我?”

辛夷冷聲,“你記得莫須有吧?”

萬鯉魚搖頭,辛夷冷聲,“我猜你也記不住了。這些年,你手上的冤魂何止我大哥一個?沒錯,我大哥就是被你殺害的無辜漁民,而我當時就藏在大哥的漁棚里,眼睜睜看到大哥慘死你們的刀下……”

汴宮這兩年發展迅猛,幫眾人數多,不會事事都經過萬鯉魚的手,下頭的人做的事,他并不全然知情,到底劫過多少貨,殺過多少人,他是完全沒有數的。

因此,聽了辛夷咬牙切齒的話,雖然他腦子里沒有印象,但是并不懷疑事情的真實性,更不會追究這個叫“莫須有”的漁民是誰。

“你們是想找我報仇的?”

辛夷和傅九衢對視一眼,淡淡笑道:“我救了你。”

“是。”萬鯉魚眉心揪得更緊,“那你想要我如何報答?想讓我為你做什么?”

這種江湖中人,最講究的就是恩怨分明,有恩必償,有仇必報,萬鯉魚能混成汴宮的老大,自然也有血性一面。

傅九衢仍然不答。

因為他目前還不知道這個小娘子在搞什么。

按他的行事,抓回去用皇城司的手段,審他一審,想要什么不清清楚楚?何必跟這種人浪費時間?

辛夷卻不這么想。

她似乎很有耐心,和萬鯉魚講起了故事。

大抵就是一個大哥被汴宮禍害而亡,二哥來雍丘賣魚,被汴宮收孝敬銀子逼得走投無路,投河自盡,三哥和四哥出來尋人,說是在一個香料鋪幫工,可后來有一天,莫名其妙就失蹤了,從此下落不明。他們多方打聽,才聽說是被倒賣假香的人抓走……五哥和六哥再來雍丘,一邊賣魚一邊尋找家人的下落,不料昨日竟被雍丘官府當成汴宮行幫的走卒,抓回衙門,就此生死不明的一個悲慘故事。

“我們家,就剩我和九哥了。”

萬鯉魚聽得眉頭皺了又皺,連他都覺得這家人也太慘了,怎么啥壞事都讓他們碰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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