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

第一二四章 東楚五子

沈洛辰眼神溫柔的望著她,也伸手捏了捏她臉上的肉,“哪里就胖死了,你不吃寶寶也要吃,不然長不大的。”

未央雙手抱著肚子,一雙水目流光溢彩。

沈洛辰頓時醒悟,原來她這般不舍得腹中的孩子,幾次要她落胎保命,她只是不作聲。不拒絕也不回應,就當未曾聽見一般。

原本他真以為如花潯所說,她身有絕情蠱,絕的不僅是男女情愛,也有親情。卻是都想錯了,她此時眼中的光芒當真是一個母親的樣子,那樣小心翼翼的守護著……

沈洛辰就是沈洛辰,并沒有因為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而憂傷,他會痛會難過,可是他不會讓她知曉。他心中只愿她時時安好,即使她嫁了別人也無妨。

兩人說了一回話,五九親自端了一碗一碟進來。

沈洛辰接了,將粥碗擺在她面前,先遞了一只小勺子過去,又將一碟子花露腌制的玫瑰花瓣擺了過去,輕聲說道,“這米是公子寒帶回來的,你快嘗嘗。”

未央挖了兩勺,入口后才含糊不清的說道,“這米是松江府的,也沒什么稀奇,只是我吃慣了,偏愛這一口。”

狼吞虎咽的一碗粥下肚,沈洛辰瞧著她滿足的扶著腰站起身來來回回溜達,笑意漸盛。

就在未央打著哈欠回房睡下時,一行數人進了清觴酒莊,正如她所料一般。

楚瑾、荊涼、東方風玨和慕輕寒在一張桌邊坐下,秦衍只身立在窗口,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各自敘了別后種種,東方風玨將鹿城之事說與了眾人,皆欷吁了一回。

楚瑾心中藏不住事,遂把前幾日發生在這間屋子里的事都說與了荊涼知曉。誰知荊涼聽后也只是淺淺的點了點頭,并未有任何驚訝。

“我說大表哥,不會連你也早就知曉了東方的身世罷?”收起平日的幾分玩世不恭,楚謹認真的問他。

隔了半晌才聽得荊涼嘆氣,“大好河山,想要的人得不到,不想要的卻又不得不要,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慕輕寒半閉著眼睛不說話。

楚瑾有心與他爭論一回,心中仔細一想卻又覺得很對,仍不服氣的嘆道:“那可是萬萬人之上的尊榮,怎么就被你們這些江湖浪子如此瞧不上眼呢?”

“你也是姓楚的,如若你稀罕我拱你上位如何?”東方風玨把玩著手中的茶盞,雖未抬頭,可是眾人也都聽出了他的無奈。

楚瑾頓時炸了毛,“我才不要呢,小王爺我信馬由韁慣了,才不去深宮中守著那堆庸脂俗粉度日,那還不得活活悶死啊!”

荊涼喝了口茶后損他:“你只有敗家的本事,治國齊家平天下,你哪樣行?”

“天下與我無關,我只做我的小王爺就好,喝酒賞花看美人!”楚瑾眼睛里帶著討饒,卻信口胡說著。

東方風玨放下手中的茶盞,不經意的看向窗邊那塊冰,象故意一般對著他的后背說道:“我也想天下與我無關,我只是麒麟山莊的主子,行我想行的路,干我該干的事,求我所求……足矣。”

眾人都知他的心思,誰也不接話。

“哪怕眾多皇子中有一個人能坐得了江山,我都愿意放下過往所有的仇恨,幫他守護著祖宗的基業,有亂平亂,缺錢捐錢……可如今呢?三國圍楚之際,不思聯手共護東楚寸土不可流失,卻至親兄弟互相殘殺,只為爭奪那已經風雨飄搖的帝位!”東方風玨神色哀傷,聲音也低沉了下去,“如果我能選擇,我絕不愿意與他等為手足,也不愿意姓楚。”

慕輕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嘆一聲:“我雖不信命,可是有些事逃避不了,誰心中的責任大些就免不了憂心多些。東方,我等愿意與你并駕齊驅共護東楚安危,只求你日后能給東楚百姓半世依靠,不受那亡國流離之苦。”

半晌再無人說話,氣氛一時凝結。

秦衍收回飄忽的目光,回過身寒著聲音說道:“東楚的江山還在我輩手中,粉身碎骨也定不使寸土流失,這是國之尊嚴,也是東楚存世的根本!”

楚瑾自小爐上取了茶壺倒了半盞遞給秦衍,順手得很,半點身為小王爺的架子也沒有。“如今東楚年輕一代杰出的人物皆在此處,眼下該想的怕是要如何同時抗衡兩國之兵罷?”

秦衍接了茶盞擎在手上并未喝,低眉望著茶水愣神。

四人瞧他凝眉不語,齊齊的望著他。

須臾后,秦衍才抬了頭向四人掃視過一回,緩緩的開口:“公子涼的兵馬留在城內,原有守城的將士并入公子涼的軍中,統一歸公子涼統領。”

荊涼點頭應下,他心知武陵城不能丟,半數兵馬進可援詔,退可守城與西唐一戰。

秦衍與他眼神交接,知曉他聽懂后才又開口說道:“那支旗軍還是暫時不要動,以備萬一。”稍頓了一頓又說道,“詔夷多詭計,又有高深陣法相輔相成,公子寒,也只能辛苦你與衍并肩上戰場了!”

一直聽聞慕家手上有一支先祖皇帝親授的護國軍,想來該是在慕輕寒的手上。雖然那日旗軍統兵的人他一個也不認得,可那樣一支精良勇武的軍隊一可抵十。慕家雖遠離朝堂,一直以來卻都是太子玥和楚璃趨之若鶩的對像,大概也是因為這一支奇兵。

慕輕寒淡漠中自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將軍不必如此,生為東楚子民為國為家皆有責任盡自已最大的一份心力。”唇角一抹笑,狂傲中帶著溫暖,“生為慕家人,從出生起就做好了隨時上戰場的準備,一切但聽將軍指令。”

秦衍心頭似有一種熟悉感劃過,快得來不及探究就不見了。

“秦衍,我呢?你別再讓我去蒸饅頭了,你看我頭發都燒焦了。”楚瑾怒目,象是在說你要再讓我蒸饅頭我就跟你沒完一樣。

秦衍冷眼看了他一回,“蒸饅頭和守城,你自選其一!”

“你……”楚瑾氣得咬牙。

秦衍最后將目光望向東方風玨,“東方,你呢?”

東方風玨搖頭,“西唐屯兵不發,不攻城也不來夾擊,我雖不知他之意,卻也不能在此處枯等。南詔這一次不絕殺徹底,東楚百廢待興之時哪禁得起他三翻五次來擾,我要拿他的王城祭民祭國祭東楚江山!”

兩年戰亂中他從未像今日這般慷慨激昂,不為那個高處的位置,只為他姓楚,有一國之百姓需要他的庇佑。

秦衍看了他片刻,默認了。

荊涼忽然開口說道,“我也要去,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看著他歲歲來朝了。”

未等秦衍找他,荊涼先開了口:“將軍不必阻攔,我們幾個并肩上戰場,后世會留多少傳說啊,哈哈。”感受著他的寒氣卻不理會,繼續道:“我向將軍推薦一人,此人名叫鳳燼,是鳳翔關的守將,文韜武略有勇有謀,比之本公子不知強出多少倍去。”

見秦衍不反對便又繼續說道,“這是東方爺爺和慕爺爺親自給我點的兵,有他在,即使西唐唐楓來攻,也絕占不到半點便宜。”

“如此良將為何從未聽過?”秦衍并不信他的話。

荊涼收了收玩笑的心,摸著自已的下巴,“要說缺點嘛,就是他比較害羞,連和他的丫鬟說幾句話也會臉紅,有趣得緊。”

慕輕寒抬頭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說話的兩個人,也只是一瞥隨后又收回目光,安靜的喝著他的茶。

荊涼打開門,和守在門口的貼身護衛交待了幾句,回頭問眾人道,“喝酒,壯行?”

秦衍帶著一身寒氣從他身側經過,楚瑾喊了幾聲他也不應,直直的出去了。

“師兄!”沈洛辰在未央的房門前喊了秦衍一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秦衍立住身,眼神不受控制的往開了半扇門的廳上看了一回,心頭微顫著,“洛辰,她還好嗎?”聲音微微有些暗啞。

沈洛辰點了點頭,“你要進去看看她嗎?還沒睡下。”

定了定神,秦衍從沈洛辰身后開著的那半扇門邁步進去,不知道為何,他有些忐忑。

“嘿,那是誰住的屋子,竟有這么大本事讓公子衍親自去瞧?”楚瑾好奇極了,一溜煙就要跟著進去。

東方風玨一把沒拉住,人已經到了門口。

沈洛辰張開一只臂膀擋在門口,“小王爺請留步!”

“喲,沈公子你不去和公子未央纏綿,擋著小爺我干嘛呀,快讓開!”楚瑾嘻皮笑臉的側了側身就要從他手臂前繞過去。

未央起身走到廳中去,沈洛辰一手持卷正在燈下入神。聽見腳步聲忙站起身來扶她坐在椅上,“煮了甜粥,等會端給你吃些再睡。”

未央無語的看著自已的肚子,又揉了揉臉上的肉,似乎比前些日子胖了些,帶著幾分小女兒的賴皮趴在桌上咕噥著,“我不想胖死!”

“晴兒,你回去歇歇明日再做不遲,夜里燈暗,仔細熬壞了眼睛。”未央側歪在床上和她說話。

玉染晴也不抬頭,專注的縫著手中的軟絹內袍,“再一只袖子就縫好了,這件寬松的你穿著也舒服些。”

未央的笑意染上了眉眼,“嫂子,你再不回房,說不定等一會寒哥哥就會來跟我討人了哦!”

五九進來,低聲說道,“少主,公子涼入城了。”

“來得好快啊!”未央攬衣推枕坐起身來,“將我的門窗都閉了,入更后城外的人該是要回來了。”

五九答應著,走過去將窗戶都關好落了栓。

看著窗外陰得黑沉沉的天,不由得想念起谷中的日月來。未央早就說過要送他兄妹二人到一處風景優美的世外桃源以避亂世,可是他心疼未央不忍遠離,花露又是個執拗的性子,一定不肯離了未央,只沒想過因為心軟引來了一場意外,生死僅一線之隔。

花露的腳步聲‘噔噔噔’下樓去了,他整理了衣袍推開門也往樓上去瞧未央。

未央枕著一本翻開的書睡著了,玉染晴抬頭看了一回又去裁她的衣衫。如今她肚子越發的大起來,舊日的衣袍雖寬闊些卻也不再合體,和慕輕寒商量著要去買些衣料,哪知一個時辰后他就讓五九抱回了這么大一堆來。

玉染晴果然一針深深的扎進了指中去,血一下子涌出來染紅了絹白,臉卻比那血還紅,扔下針線一溜小跑出去了。

未央使完壞自已笑倒在床上。

一個下午便在花露隔一會便要哭罵一回中度過,“嗚,疼!”花露也不知第幾次舉著被針扎出了血的手指讓玉染晴看,笑得未央抱著肚子趴在了床上。

三人笑鬧到晚膳后方歇。

兩人都不再說話,四道目光同時望向郁郁森林,家國在心里又重了些。

花潯養了兩日,身子雖軟著卻早已能下床活動。只是花露管得嚴些,不時喂他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唬著小臉吼了幾回,他才勉強在床上又躺了一日。

哪知他又幽幽的甩過來一句,“我不管,以后我都只穿你裁的!”

玉染晴看著他走遠的背影許久,恍然回神,自言自語道:他是在我和撒嬌嗎?心里甜得化不開。連夜趕制,一日一夜終于給未央縫了兩件袍子,仍舊是男裝。

花露嚷嚷著也要一件,玉染晴將她按坐在榻上,“我教給你!”

臨走時丟下一句:“你也幫我裁兩件!”

玉染晴臉紅的低下頭咕噥著,“你身上的衣袍手工精致無匹,我可沒有那么好的針黹。”

大軍在棲霞關上整頓了兩日,關下南詔的散兵游勇不時來擾,秦衍命令守關將士只做不見,并不十分理會。

“等公子涼一到,我們也該揮師南下了!”秦衍與東方風玨并肩立在城墻之上,眼神中多了些飄忽,不似從前霜冷。

東方風玨覺得這樣的秦衍有些陌生,“鳳燼的那十萬旗軍可保武陵城無恙,公子寒在西城門設置了天絕陣,除非他本人無人解得,也算天險屏障,且勿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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