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自我修養

第三百一十七章人后之言

以絕對的雷霆手段在短短一月之內連抄十數家商戶,江半夏的惡名傳遍江南,所有人都在猜測她的來歷以及她不計后果的抄家手段。

就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浙江大商人組成的商會終于聚在了一起,他們摒棄前嫌,互商對策。

“這位姓江的到底是何許人也?怎么從來沒聽過她的名號?”身穿貂裘大衣的富商抄著手籠在炭盆之上。

炭盆里燒的是京都西山窯產的銀骨炭,無煙無味,十分暖和,據說此窯產的銀骨炭品質上佳,能燃一晝夜,最為溫暖不過。

“聽人說這位是東廠提督的干兒,又有傳聞此人和錦衣衛指揮使陸埕有過交情。”坐在下首的商人立馬將自己知道的消息盡數說了出來。

“原來是宮里的人。”知道點當局政事的商人捋著胡須道:“不過這樣做,難道不怕得罪人?我們雖然是最末流的商人,但上面也是有人的。”

說完他轉向坐于主座的張六壬道:“張老爺,您說呢?”

張六壬是晉地人,早些年將生意拓展到兩淮一帶,這里繁華富庶,商人云集,能在兩淮落腳并將生意做大,張六壬的個人能力不能小覷。

兩淮是大銘重要的產鹽之地,光是淮南沿海就有二十多個鹽課司,下面管轄數萬鹽戶,每年產鹽足有千萬之多!

在這里立足發家,像張六壬一樣的鹽商早賺的盆滿缽滿!因為這滔天富貴,他們才更加懼怕像江半夏這樣的人。

但張六壬不同,在坐的大商人都知道張六壬有個官拜內閣兼任工部尚書的乘龍快婿,而且他那位乘龍快婿還在早些年未發達時承了張六壬人情的。

如此緊密聯結的關系讓他們更加仰仗張六壬。

“諸位先不要急。”張六壬穩坐泰山:“我已派人去京都打探,這姓江的錦衣衛只是個百戶,卻仗著她干爹的名頭在這里作威作福,狗仗人勢而已。”

底下的商人跟著陪笑拍馬屁:“張老爺說的極對,就是個閹人的走狗,狗仗人勢的東西,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滿堂諂媚,張六壬非常滿意眾人拍的馬屁,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那姓江的如今只敢抄些做倭寇生意的小商人,這段時間都收斂點,別讓她找到蛛絲馬跡,打狗也要看主人,等京都回了信在做別說。”

張六壬這話一出,下面的商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吹捧,直說張六壬做事妥帖。

原本還籠罩在一片愁云中的商人們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樣,神情放松,三兩成堆的開始互換消息,商人逐利,任何能發財的機會都不放過。

屋外是寒冬,屋內卻溫暖如春,城外餓殍遍地,城內依舊歌舞升平。

“沈老爺來了!”

穿青襖系紅腰帶的婢女匆忙挑起厚實的棉簾探身讓出身后姍姍來遲的沈惟行。

他頭戴絨方巾,身穿絲絨鶴氅,鶴氅上鑲著貂鼠領子,穿的富貴逼人,像是把壓箱底的衣服都拿了出來。

這不太像沈惟行平日的作風。

“咳咳咳,在下來遲,諸位久等了。”沈惟行在仆從的幫助下脫了外罩的大氅,這才露出里面的衣服,是件夾棉絎縫的翠綠色道袍,棉質地,除了沒有補丁和街上討生活的百姓穿的沒什么兩樣。九洲中文

眾人收回失落的目光,他們還以為沈惟行轉了性子,開始享受富貴的生活,原來還和以前一樣,對自己扣門。

沈惟行臉色蒼白,期間不自覺地咳嗽,看樣子是病了,還病的不輕。

有商人關心道:“沈老板,您這是怎么了?要是還病著就早些回去歇下?”

“偶然風寒,沒什么大礙。”

他捂著嘴輕咳了起來:“那位姓江的錦衣衛,在下曾見過。”

“哦?”眾商人紛紛投來八卦的目光。

沈惟行這個人別看他年輕,嘴上沒長幾根毛,但單憑他一個人撐起沈家的本事,這個人同樣不容小覷,所以在座的商人都很好奇他口中的消息。

他說這話肯定不是為了博得注意,無的放矢的。

“沈老爺是在何處見過?可知此人的底細?”有人忍不住問。

沈惟行剛想開口又咳嗽了起來。

“來人,給沈公子添杯熱茶。”張六壬喊人添茶,他自個盤著手似笑非笑的看著沈惟行。

說實話,張六壬并不討厭沈惟行,反而很欣賞,他們家要是出一個這樣的后生,就算燒高香了,想到這里張六壬不禁皺眉,家里不成器的小兒子實在糟心,也不知這個把月在陽曲老家有沒有給他惹事。

熱茶過嗓,沈惟行感覺好多了,他開口直道:“我和她只接觸過一段時間,她不是個好惹之人。”

“如何不好惹?”不以意的商人立馬鄙夷道:“不過是個小小百戶,仗著她干爹那狗閹人的勢在這里作威作福,依我看她要是有點眼力見,趁早夾起尾巴做人,大家誰在朝中沒人!”

沈惟行搖頭,江半夏給他的感覺不是這樣的,她很危險,內在的感受沈惟行說不出來,他只道:“諸位要做什么在下不想插手,在下只想保住沈家,家財都是身外之物,沒了還可以再賺,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所以...”

“捐出一半家財,用作賑災。”沈惟行平淡道。

在座的商人對沈惟行的話莫名其妙,都覺得他太過悲觀,一個閹黨的走狗而已,用得著這么怕嗎?等上參的折子飛上皇爺的案頭,閹黨遲早要完。

“我捐家財和此人無關。”他淡淡道:“月滿則虧,朝廷馬上要亂了。”

他是皇商,宮里的公公認識大半,從今冬起慶文帝一直纏綿病榻,病來如山倒,也不知能熬多久。

換一個皇帝等同換一片江山,他們這些養肥的‘豬’早晚會被殺掉。

沈惟行是個商人,是個聰明的儒商,他讀過圣賢書也寫過幾年文章,天下大局、朝中政策他比常人更敏銳,如今他捐家財,就是遞投名狀,遞給未來的大銘之主!

這樣的生意,他可還從未做過呢,沈惟行久病的臉上露出抹笑容然后再次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