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為王

第四百零五章 三患

第五卷權傾天下第四百零五章三患

“這真是想所未敢想的奇事。”徐穆塵大為激動,道:“北直隸這里,不是靠河的水田,畝產想有兩石都是千難萬難,正常年景,不過一石到一石半,豐年能到兩石至三石,不過也是少有的了。不象江南,平常就兩三石的均產,豐年到四五石,甚至我聽說,松江府有達到畝產八石的。不知道大人這里,畝產怎么會如此之高?”

“高?”張佳木長聲笑道:“我可沒覺得高,你瞧吧,畝產要到四石以上,我才覺得差不離夠了,現在這樣,還差的遠呢。”

“怎么弄呢?”

“不外乎是精耕細作,”張佳木一邊走,一邊看,向著徐穆塵道:“一整套的法子,說是說不清楚,不過,你多瞧瞧就知道了。”

其實說穿了,一點也不復雜。

土地是一樣的土地,京郊一帶,現在已經被權貴勛戚,包括皇家在內瓜分一空,大家都坐擁良田享樂無度,各家的田地有多有少,權勢越高的,土地也就多些,但張佳木的土地并不是最多,收成卻是各家最高,不少人以為是了不起的秘密,派人來看了,張佳木也從不瞞騙欺隱,反而交待下來,各莊的莊頭執事,只要有人來打聽是怎么肥的田,種的地,包括與佃農是怎么分成,小租、雞、豬、菜地等等怎么細分,各莊頭執事占多少股子,都叫人一五一十的傳授了去。

別的事,還猶可保密,種地的事,怎么種,怎么弄的好,張佳木卻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才好,恨不得用布告而廣而告之,有人來上門學,對他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

而且,事實也簡單的很。

不外乎是選種,深耕,頭前這兩步要做好了。再后是挖井、引水渠等水利工作要做到位,做好了。

再然后,則就是積肥,可以用養豬、雞、鴨等辦法,當然,要圈養。還有,要緊的是大量挖砌魚塘,積攢魚泥。

江南的地高產,就是因為挖出塘泥來就是上佳的天然肥料,再加上水利充足,人再不懶,肥料足,哪有不高產的道理?

事實上,中國人就是天生的農耕民族,有一塊地就想著要種點兒什么,哪怕就是后世物質極為豐富的時代,也是如此。有一塊地,再有水,有肥,想教中國人不種地,不種好地,也是一件極為為難的事了。

陜北和代北那里,就是因為高原缺水,又沒有河泥,所以畝產只是江南的十分之一,有時候連十分之一也不到,人真是苦極了。

用張佳木的法子來積肥,引水,雖然不能徹底改變一地的生態環境,但大約能做到增產增收,這還是有把握的。

這些話,要是沒有實績在前,說出來人不當回事。事實上,中國單戶的農民如果是有自己的耕地,侍弄起來極為精心。如果種的是官田,或是給人當佃工的話,那可就沒準了。而且,田主不發話,底下人也不能亂弄,張佳木這里能成事,是因為農莊制度,所有的地是他的,人也是他的,他可以搞集團化工業流程式的種地法,節省成本,高產高效。

至于那些權貴勛戚們來尋高產增長的辦法,張佳木自然樂意傳授。

他們的收入增加,也就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實力增加。況且,勛戚貴人們的收入增多了,也能待出力的佃戶們好些,這樣,這個帝國統治的基石,也就能更牢靠一些兒了。

“大人胸襟廣闊,”徐穆塵聽到這兒,敬服道:“其實文人總覺得武人只求富貴,只有書人才胸懷天下,救世濟民。其實,這是無知的自負,愚蠢之極。也因為這種偏見,生了多少意氣出來。其實,盛唐之時的制度最好,邊將成功者則能入朝為相,朝中宰相也可出為節度大帥,允文允武,文武并重而不分,這才最好。”

明明說的是種地,他卻扯到文武之分上來,但張佳木極為贊賞的看一眼徐穆塵,夸道:“你確實說對了,我的意思就是,武夫一樣能做經世致用之學,并不是文官才能在這種事上出風頭。”

“還有,”他緊接著道:“我做生意,總有人說我與民爭利,說東說西的,很多不好聽的廢話。倒是這里,任是再挑剔的人也不能說我種地種的好也有錯?坦白說,我現在還算年輕,將來也不知道能做多少事。但如果能在直隸、山東、河南、山西、陜西這幾個省推廣開我種地的法子,叫畝產能上得去,百姓日子好過一些,我這一生,也算真真切切做成了一件事,將來閉眼之時,也不枉來這里走一遭了。”

他激動之時,說話頗為不妥,不是“來世上”而是說“來這里”,好在,徐穆塵也是滿腹心事,并沒有注意到詞語音意思的不同,他只是向著張佳木憂心忡忡的道:“大人,收成再高,怕百姓也未必能過好日子。”

“怎么說?”

“宦官,貪官、豪強、劣紳。”

“倒沒有這么絕望罷?”

“大人”徐穆塵加強語調,冷然道:“從天順元年到現在,各地起義數百起,過萬人以上的就有數起。陜西的王斌,燒了棧道,盤踞關中,調集了三萬多官兵,馬步并用,這才把他給彈壓下去。我去查過他起義的原因,川中富庶的很,但田租叫田主收到八成左右,有的甚至是九成,少收的也有五六成,百姓一年辛苦,全是給他人效力,自己家里只能是小春時多賣些力氣,做雜活,砍柴,打短工,種些菜去賣,換得雜糧,比如小米之類,平時吃飯,用米糠和野菜充饑,就算這樣,官府催科,征發,百姓造反,是著實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張佳木頗為煩燥,只道:“這些容我去查,為害地方的官兒,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那么,圈地的權貴呢?這其中,有宮中的大官,有大人的好友勛戚,請問,大人如何料他們呢?”

“我一并奏上,誰多圈地,我就彈劾誰”

“那么,要是皇太子,皇上也圈地呢?”

“大人?”

“別說了”張佳木大為憤怒,喝道:“你出來是和我吵嘴來的?”

“不是。”徐穆塵面色平靜,搖頭道:“學生在外歷練這一年,見識了太多在京中見識不到的東西。大人,恕學生多嘴,您在京中久了,很多事情只在紙上瞧著不成,得親眼看看,才能切中要害。現在國朝已經直往下坡走,當然,說一時半會就亡國倒也不會,再拖百來年才病入膏肓,到那時,藥石難救,不過捱日子罷了。”

張佳木默算一下自己大約記得的明朝衰敗滅亡的時間,倒是和眼前這書生所猜度的差不了多少,他心中暗嘆,臉上也回過顏色,拍了拍身邊田埂,向著徐穆塵溫言道:“坐下細細說吧。”

“是,大人。”

雖然是坐在田埂地頭,徐穆塵仍然禮數充足。謝坐之后,這才在張佳木身邊坐下來,然后才語氣沉痛地道:“大人,學生游歷干辦大事也不短時日了,冷眼看來,大明現在已經是由盛轉衰的關鍵,有三大亡國隱憂,已經到了危及大廈之時,不善加解決,則積重難返,以后想改亦不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趁著現在國力還強,人心也沒有徹底毀壞時來著手,比以后再來做這些事,要強的多。”

“是的,是的”徐穆塵大為感佩,他道:“大人一語中的,學生就是這個意思了。”

“那么,你來說說是哪三大隱憂。”

“是”

徐穆塵想了一想,便又亢聲道:“第一大隱憂,則是適才說起來的土地兼并。大人,遠處不說,京畿這里你也曉得,兼并已經越演越烈了。石亨和曹吉祥門下幾千武官,各人都出來跑馬圈地,每人名下多則數萬畝,少也有幾百畝,阡陌成片,都已經盡落權貴之手。再有,皇家也開始圈地,大人幾次給皇太子獻地,皇上都很高興。試問:皇帝都是這樣,如何能抑制兼并?”

“這……”張佳木沉吟了一下,覺得也無法替朱祈鎮來解釋這一件事。他也算是局中人了,知道皇帝有時候也真的是手頭窘迫,內承運庫有時候也真沒錢。幾次三番的連在京武官的工資都開不出來,皇帝也是想多設法弄點私房錢。但這個理由也不能成其理由,所以想了一想,干脆不解釋了

他又問道:“那么,第二是什么?”

“第二么,就是邊防”

“邊防似乎還好?大同石彪雖然不是什么良將,但防御備邊還夠格。你大約還不知道,陳逵都督因為在延綏擊敗保喇已經積功封爵,遼東一帶,兀良哈雖然入邊,但動靜連保喇也不如呢,我看,邊防這一條,不算什么大患吧?”

“大人,”徐穆塵冷笑道:“我看大人見識也不至于看不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