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玉令

第199章 不敢相信的事還是發生了

營房很大,趙策馬狂奔,朱九在后面緊緊尾隨,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牽引著一般,二人馬速很快,像兩支黑色的利箭,破空而去,寬敞的營房仿佛變成了一個賽馬的馬場,四周的囂張聲神奇的消失了,沒有了瘆人的尖叫,沒有了哀聲嚎哭,腦子里那一道裂縫越來越大,似乎把頭顱劈開,讓人在這瞬間失去了思維和意識,什么都聽不見了,地上腥膻的鮮血如同延伸到了心里,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朱九跟隨趙三年,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風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一切聲音都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似一剎那,又似千年萬年,趙的烏騅馬終于停了下來。

后營那個大氈帳已經燒成了焦黑,地上有數具尸體,鋼刀弩箭從不同的角度插丨入他們的身體,還有一匹斷肢的駿馬倒在地上,無助地呻丨吟c哀嚎,女尸身著白色中衣,頭發凌亂地倒在馬邊,身子趴俯,看不到臉,纖瘦的后背上插著一把馬刀。

馬兒在痛苦地嘶鳴,女尸一動不動。

朱九喉頭一緊。

看趙僵在原地,他飛快躍下馬。

走過去的路不足兩丈,他卻走了許久。

“阿拾?”

朱九聽到了自己聲音的顫抖,卻看不到背后馬背上趙緊緊掐住的拳心。

朱九翻過女尸,看到了那張化著濃艷妝容的臉,愣了愣,隨即一喜,回頭看去,與趙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發現主子眼中有隱隱閃耀的暗光。

不是阿拾。

這個女尸是誰就不重要了。

朱九松開手,正要翻身上馬,突然聽到一聲唿哨。

哨聲清脆地劃破夜空,劃過嘈雜的營房,如一劑靈丹妙藥,讓他心神隨之振奮。

“爺!是不是阿拾?”

夜色黯淡,星光稀微,時雍牽馬站在營房后方山坡的一顆黑皮松樹下,連吹了好幾個唿哨,

沒有吹來大黑,一聲馬嘶卻傳入耳中。

時雍站在樹冠下的陰影里,有風吹過頭頂,她看到一匹馬馳騁而來。

時雍瞇起雙眼,想要看清馬上的男子,卻只能看見他高高揚起的披風。營房里燃燒的火光被他甩在身后,火色卻蔓延到她的眼里。明明很遠的距離,他卻似眨眼就到,到她面前,跳下馬,將鳳翅盔取下來夾在腋下,手握繡春刀,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近了,她終于能看清趙的臉,

凌厲的c冷漠的c甚至是咬牙切齒地看著她。

時雍展顏一笑,“你來了?”

趙怔住。她一笑,仿佛就有陽光灑落下來,那一抹陽光沖散了原有的怒氣和責怪,營房里燃燒的大火嵌入她的眼里,如同兩簇熾焰,讓他瞬間啞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是應該擁抱一下的嗎?

時雍這么想著,看著趙,“大人別動!”

她丟下馬韁繩,朝趙跑過去,猛一把撲入他的懷里,雙手緊緊束住他的腰,頭貼在他的胸腔,聽到他有力的心跳,一夜奔波而來的擔心,在這瞬間落下。

沒有說話。

四周安靜得只有風聲。

趙一動不動,由她抱著。

遠處跟隨趙而來的朱九,默默調轉馬頭,走到遠處戒備

“沒事吧?”趙慢慢抬起手,沒有落在她腰上,而是在她頭上拍了拍,然后低頭去看她的臉。

時雍搖頭,只是笑,并不說話,那微仰的臉龐蕩漾著火光,眼里還有一抹意氣風發的快活,或者說是得意。

“你太膽大了。”

趙冷沉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后怕。

“你可知,此事不成,會有什么后果?”

時雍眉開眼笑地搖頭,“不會不成。”

趙皺眉看著她,眼里情緒有些復雜,時雍笑容卻越發地大了。

“我不成,不是還有大人嗎?”

趙嚴肅著臉:“戰場不是后花園,戰事也不是兒戲。一步行錯,白骨成堆。”

時雍道:“我知道呀,所以我來幫你了。你沒有看到嗎?我燒了他們的軍械庫和糧草庫。兀良汗若不能解決補給,必敗無疑。”

趙望著她笑逐顏開的樣子,眼中幽幽漸漸變涼。

他沒有說話,只是那么看著她。

時雍抬起頭,迎上趙異常的目光,“大人,你這次準備給我什么獎勵呀。”

二人目光相撞,時雍的笑臉不停在趙的眼前晃動,讓他

腦子里生出了無數的畫面,無一不在提醒他,必須要堅定一些了。

“你該得的不是獎勵,是教訓。”

青山口。

巴圖率領的大軍如一把利刃,順利劈開了晏軍設在青山口的防線,弩箭齊發,刀槍錚鳴,戰馬發出激烈的嘶鳴聲,如入無人之境。

弩箭和馬蹄下,大晏潰不成軍,一路敗退。

“如此不堪一擊。”

巴圖身著重甲,騎在馬上,感受著以強凌弱的快意。

已然勝券在握,他不疾不途一路推進,就等著與趙真刀真槍地殺上一回,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領兵的將領不是趙,仍然是那個兔子一般的魏驍龍。

兩人打了這么久,對彼此的打法都很清楚,當巴圖意識到魏驍龍又一次想用孤山的打法跟他兜圈子的時候,突然發現不對勁兒。

“戈頓那邊什么情況?”

“大汗,戈頓將軍還沒有消息傳來。”

巴圖緊緊蹙眉,心下發涼。

戈頓深夜潛入敵后,準備包抄晏軍,現下他這邊已經發起了總攻,趙不見,魏驍龍也在節節敗退,戈頓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

巴圖怒喝:“速探!”

不待他命令傳出去,一個探子就飛奔來報。

“大汗!不,不好了。戈頓將軍沒到青山口就被晏軍發現,被趙從中路截殺,戈頓將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原路潰逃,而趙帶人趁勢突圍,往我后方軍械庫而去”

巴圖腦子嗡了下,很快鎮靜下來。

青山口的晏軍人數不多,即使趙帶了一小股人馬前去突襲軍械庫和糧草庫也無妨。

來桑數萬人馬駐扎在白臺子,還能讓趙翻了天不成?去了也好,各個擊破,叫他有來無回。

“來人!”

巴圖厲喝,聲音宏亮威嚴。

“向晏軍喊話,就說趙已慘死白臺子,讓魏驍龍速速繳械投降,孤念他是個英雄好漢,饒他一命。”

這種喊話一般是為攻心,真真假假不重要,能擊垮敵方的心里防線最為重要。

傳令兵得令,飛快地下去傳話。

此時的魏驍龍,屬實面臨著巨大的壓力。

巴圖本就擅長突擊作戰,如今率大軍壓境,攻擊頻繁,兀良兵騎兵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地朝他推過來,整個青山口已然在兀良汗的掌控之中,晏軍即使拼死抵抗,也并非攻不破的鐵板一塊。

“娘的。老子又要吃敗戰了。”

魏驍龍有點氣。

明明他打得很好,

可自從開戰以來,就是一場不勝。

這一次,他領的又是“敗退任務”,臉上掛不住,又不能不顧將士們的性命,跑到巴圖跟前去逞強,耀武揚威找死。

兀良汗喊話用大晏話,魏驍龍專門找來一個通兀良汗話的通譯,黑著臉道:

“告訴巴圖,老子在盧龍塞等他。”

“還有,讓他趕緊回去給他兒子收尸!”

說罷,他調轉馬頭大喊:“兄弟們,分散撤離。不以逃跑為恥,要以活著為榮。”

不以逃跑為恥,要以活著為榮,這話是趙臨走前交代的,是為了保全他一戰不勝的顏面,可此時,再沒有比這句更激勵人心的話了。

魏驍龍敗退時只有一個想法:大都督,何時給安排一個勝局啊?再這么演下去,他可能要青史留罵名了,一戰不勝大將軍魏驍龍是也。

“駕——”

巴圖準備了這么久,自然不會讓魏驍龍輕易逃脫,得聞戈頓的伏兵被趙打散,他已是惱恨之極,誓要剝了魏驍龍的披,當即揮鞭策馬往前追去。

不料,大晏軍的喊話還沒有落下,后方就有快馬來報。

“大汗,二殿下領兵來匯合了!”

領兵匯合?巴圖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好好的軍械庫和糧草庫不守,他領什么兵,匯什么合?

巴圖停下馬步,令副將領兵去追,自己撤下來迎上來桑。

“父汗!”

來桑策馬走在前面,后面是浩浩蕩蕩的數萬大軍,巴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聽完來桑的稟報后,他更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耳朵了。

“你說什么?”

巴圖咬牙切齒地看著來桑:

“軍械庫c糧草庫被燒?趙夜襲大營?而你,領著數萬人撤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