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第二十章 被困倉底的日子(一)

等文箐醒過來時,已經是在船上了,她是被震醒的。水底的聲音很巨大,到處一撞一撞的感覺,似乎水就在身下要擠進船來,那種恐怖感,讓她覺得難以呼吸,因為周圍都不見光,倉底的氣味很難聞。

她摸索著動了動身子,旁邊有一個發抖的。她把自己嘴里的布用肩來蹭掉,發現圖勞。手綁久了,尤其是雙腳,都沒多大感覺了,她就在倉底蹭手指頭,希望能恢復點感覺。好在還有些效果,她數著秒,后來好象數到3558還是5258,記不清了,發現手指頭能活動了,腳也好些了。

她又到處蹭,摸著,終于摸到一塊布,用手指頭色,扯,費了半天勁,終于扯了出來,卻是文簡,在哭。她“嗚嗚”地亂叫,卻悶在嗓子里從鼻腔中發出來。文箐用手摸了摸文簡,又用自己的臉蛋去蹭文簡,嘴里嗡嗡地,可是文簡也沒開口,中間也叫了一聲“大姐”,沒聽到回音,就哭了,又不敢大聲哭,只是也不停。文箐叫得“嗚嗚”地,可是文簡哭個不停。過了好久,文簡似乎哭累了,身子發也不太發抖了,文箐急啊。一個是急文簡不知道怎么樣了,另一個是急著自己沒法張嘴。

最后,她趴下來,用頭在黑暗中摸索著文簡的手,感覺碰到了,就蹭啊蹭的,讓文簡的手指頭勾著自己嘴上的布,終于給扯開了。她低聲地問:“文簡,文簡,不怕,大姐在這。”

重復了幾次,文簡聽清了。“大姐,我怕。”

“不怕,大姐在。大姐在想辦法,松了繩子就好了。別哭,別怕啊。”

旁邊那個小孩也弄出點聲響來了,也許是聽到他們的說話聲,想引起她的關注,也許是才醒過來。

文箐蹭過去,對那小孩道:“你醒了嗎?”

那小的嘴給堵了,當然也說不了話,文箐覺得自己有點兒傻。但是為了讓小孩安全著想,便道:“這個小郎君,你動動手腳,要不麻久了,站不起來了。”

小孩也在哭,文箐又重復了一遍,小孩聽明白了,便也蹭著動起來。文箐摸過去,費了好些時間才摸到這同綁的小孩嘴里的布,終于給他扯開。

其實,這幫人販子塞的布還不夠多,所以不夠緊,同時嘴也不會張得太大,但也吐不出來就是了,只是如果夠大,嘴塞久了,很容易出危險的。

小孩開始嗚嗚地哭,文簡也哭,真是亂作一堆。文箐也“嗷嗷”地叫了兩聲,道:“都別哭了。再哭不陪你們了。”兩個孩子都乖了。文簡委屈地叫“大姐”。文箐答應著,又安慰了兩句,都聽話不再哭鬧。唉,自己還沒完全習慣“每”字,不過這兩個字聽上去差不了多大音。

文箐也有點兒累了,因為船太顛簸了,她都想吐了,這來回蹭的,其實相對于一個6/7歲的孩子的活動量來說,是挺大的,主要是黑暗中實在看不見,心理上就產生了很大壓力。

先歇一歇吧,文箐心里想,也就真的倒在船板上。別的,文箐真顧不上了。

過了會兒,有些力氣了,文箐又蹭回到文簡身邊,給文簡的手指頭活動血絡,又活動了腳。花了很長時間。試著解開繩子,卻是很廢力。

船在一搖一晃的,顛簸得人很難受。旁邊的孩子偶爾也抽噎一聲,文簡神思有點恍惚,文箐一邊叫著他,一邊用身子給他暖著。嘴里說著:“沒事,我來幫你們解繩子,別怕,大姐在這里呢……”其實,這些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能怎么辦?至少不能受傷,最低最低的期望是不能死了這兩孩子。

她放棄了一次,又鼓起兒來解繩子;然后時間久了,又放棄。可是終于這繩子有點兒松動了。文箐要感謝這具身體的體質確實好啊。文簡也醒了些。文箐叫他,也能答應了。文箐道:“文簡,別怕,大姐在這呢。就當是天黑了,要睡覺了,咱們睡一覺就好了,是不是?”

突然聽到倉外有些動靜,文箐道:“閉上眼睛,不要看。”

然后沒一會兒,聽到倉門開了。文箐感到一陣清風似的,至少比倉里這雜亂難聞的氣味要好些。微閉眼睛,隱約有燈光,可是他們前面還有貨,有一條窄過道似的,黑黑地通向燈光那頭。

有個女人嘀咕道:“那宋二也就是長了顆腦袋只會干粗活,瞧這辦的事真不得勁,這小孩要綁久了,死了,不就虧了。”

似乎是那翠娘子,聽她接著在念叨,“居然扔兩個饃在地上,不解開繩子還不是一樣會餓死。這兩個,貨色倒真是好,死了就虧了……”

一邊埋怨,一邊解繩子。掐了文箐臉上一塊肉,一擰:“小娘子,醒醒,別睡了!按說藥到時間了。”

文箐聽著女人把自己當“貨”,心里真是恨啊,可是不能罵回去,再說也不知道罵她什么,疼得只能裝作醒來:“疼!誰打我?哦,翠娘子,這是哪里?”

“江里。你老實點。松了繩子,可別嚷嚷,過一天就上岸了。有饃,你大,你來喂。”

文箐伸手接了一下那饃,真是硬啊。“沒水,太硬了吃不下。我,我想吐了。”

“嚯,還要水?!嫌硬就餓著,反正一天兩天餓不死。”剛才還關心價格,眼下又兇巴巴地訓人,留下了一只竹筒,估計是裝水的。這婆娘真是可惡啊,明明帶了水來,卻這樣惡模惡樣。

“那賣不出價了……”

“你倒是曉得很多啊。要不是看你長得好,我懶得給你說。”

“那娘子行行好,能把燈放這里嗎?你一走,沒有亮,怎么吃啊。我怕,這里太黑了。我弟弟他們會大喊大叫的,要是外面……”

“叫吧!喊破喉嚨外面也聽不見!你以為呢?還敢威脅老娘!愛吃不吃,不吃就餓死。小娘子,告訴你,黑了,眼一閉,就睡覺。”扭了身子就走,嘴里不干不凈地道:“小小年紀,就會勾人了。……”

聽不下這人嘴里的話了,真是沒句好話的。這人莫不是從小沒教養,不會說人話?文箐想自己怎么就勾人了?生氣啊。心里又安慰自己,佛眼看人,人眼里見的是屎緣自他本是個屎人……這翠娘子自己想來是勾人勾多了,所以看誰都心理變態了。

文箐心里罵:“你才眼一閉,腿一蹬,就睡死過去吧。”

倉門又關上了,一切又恢復黑暗。

饃太硬,都沒人想吃。至少文箐當時還不覺得餓,就是餓,也暫時還不想吃這個。

罵歸罵,氣也只能白氣自己。把兩個小孩拖到身邊,發現身體都有些涼,想到剛才借著燈光看到地上有那臟兮兮的東西,忙拖過來,三人作一堆,忍著異味,蓋在身上,終于不冷了。文箐發現自己的毅志從沒這么強過,在和生命和寒冷可能帶來的疾病面前,選不選用這外面臟的東西,自然沒什么二話。環境塑造人,真逼到那份上,不得不讓你接受。

文箐想,既然說還有一天上岸,那不能一直繃著弦這么呆著。心里明白,可是神經放松不下來,好久以后,她也就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是被尿給憋醒的,同時身邊有小文簡的哭聲。船已經不象睡前那樣震動了,平穩了好多,不知是不是已經過了西陵峽,文箐在心里忖度,那就快到宜昌了。

文箐道:“別哭,大姐在這兒呢。”

“大姐,我以為你死了。我怕。”

“沒,大姐活得好好的,只是睡著了。”小屁孩,怎么這么詛咒姐姐的。不過可見自己在這孩子心目中的地位。小文簡緊緊地拽住她一只胳膊,另外一邊的小孩也靠在自己身緊緊地,也不說話,文箐這身子都木了。“小文簡,先松開手,大姐要尿尿了。你呢?”

“我,我尿了。”文箐聽得一驚,伸手一摸,小文簡身上半濕不干的,尿身上了。文箐無語,失職,睡著了,不知道他醒得早。小文簡還是聽話地松開了手,牽了文箐的一只手,不放。

文箐推了下旁邊的那小孩,那孩子蠕動了一下,文箐道:“你叫什么名字?”

好半天,那孩子道,“柱子。”

“你是誰家的孩子?”文箐想這也是個倒霉蛋,他爹娘還不急死了?

柱子卻支吾了半天,沒說出來。文簡吭吭哧哧地說了一句,文箐又問了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他是香米的弟弟。”

文箐想:香米?哦,上次說姨娘的事,還沒打聽清楚呢。只是問她弟弟,這么小也問不出來。算了,都離開了,想這些也沒用。以后再說吧

“你要尿尿嗎?”文箐想到了生理需要,便也關心地問了下柱子。

“要。”這孩子不知是不是憋得久了,這次回答得挺快。

“那起來。”文箐摸到柱子一只手,道,“那邊有條小過道,文簡你牽著柱子的手,我牽你的手,慢慢挪過去。”把柱了這手給了文簡另一只手,三個人在黑暗中慢慢錯了身,好在這船沒有原來那么顛簸了,一步一步地挪動。

“大姐,沒燈。”文簡道。

“有大姐在,大姐就是燈。”唉,這話不算欺騙無知小孩。就是她,如果有周夫人,嗯,哪怕是阿素或者陳嫂在自己身邊,她就也會把她們當自己的燈的。

算了算距離,走了有15步遠了,也顧不得男女之別,實在是他們想看也看不見,再說畢竟他們還是小孩,兩個小不點兒。

文箐自我安慰自己,蹲下身子方便了,起來,對柱子道:“你現在對旁邊尿吧。”

文簡也說自己還想尿,文箐哭笑不得,這個還傳染嗎?只得和他換了個位置,給他拉起下裙,拽開小袴,果然還是濕乎乎的,就這樣,還得扶著他的小鳥兒,讓他再尿。

這個時候,什么都顧不上了,只有別生病才為上。她想,自己似乎天生就是一個合格的幼兒園小老師,至少現在做的也不賴。。

總算是把把這項大工程完成了,三人又蛇行地摸回到剛才的地方左近,摸著了那臟布似的東東,坐下來。文箐道:“小文簡,身上濕的,要脫了嗎?姐姐給你個小裙子裹著,坐姐姐身上,好不好?”

文簡說了聲“好”,文箐在黑暗中解開了文簡下面的小袴與裙子,給她套了自己身上脫下來的小裙子,抱他在懷里。空氣里傳來尿味,實在……

且茍活著……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一個古人尚能受“胯下之辱”,只是自己這個現代人卻要受這苦楚,對自己來人更是一種辱,只是對古人來說可能是苦更多一些。

到他日,你讓我受的這罪,我須得讓你……讓你如何?文箐想說最后想著以前聽過人說的什么來著?哦,“不得好死”。是,屆時我讓你們都不得好死。唉,好象嚴重了些,殺人是要償命的,更何況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人家還三個大人,怎么能敵得過啊?

頭痛。

補充一下,明代兒童裝穿的上面是短上衣,下身也是裙子,里面一條小袴。外面還可套一件長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