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正文99 內院兩個婢女

正文99內院兩個婢女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99內院兩個婢女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99內院兩個婢女。

()“感恩倒是沒得說,她爹娘對我家倒是忠心,只是她姆媽,可是個暴脾氣,又不喜她是個女孩,時常只要一個錯處,抓來便是一頓暴打,嘴上訓罵那是家常便飯。到得我家里,我姆媽不喜她這般,常多加約束,鈴鐺才少挨了好些打罵。只她這性子,其實也只能干些粗活,后院里的事,她倒真不行,遠沒有以前侍候我的萍姐好……”華嫣說到這里,見表妹聽得投入,便又道:“不過,她這人倒是沒壞心眼,對我家亦是忠心得很,除了些小毛病惹出來小事,至少不用我防著她。如今,家里雖不富裕,可是過她家之手的錢財,也是不貪墨半厘的,手腳倒是極干凈。這個頗得姆媽放心。思來,也怨我平素對她管教不嚴,如今表妹一來,讓你見到家里這般沒了體統。”

文箐見她這般自責,因下人言行不當反而最后檢討到自身,可見是一個寬于待人,嚴于律己的人。勸解道:“表姐也勿要自責。她的錯處怎么能怪罪到您身上。我瞧你也是性子軟,好脾氣,莫要縱了她,認為小事便不當回事,出了錯你總幫著她兜著。”

華嫣點頭,有些事在心里憋得久了,沒個人說得,如今可算是遇得表妹,情投意合:“箐妹說得極是,我便是常可憐她,舍不得訓她。今次你是見著了她大呼小叫的喚來姆媽,上回小弟的奶媽手腳不干凈,雖是她揭發有功,可是她那般大喊出來,終是撕破大家臉面,姆媽也不得不辭了她,這才讓小弟餓得難過,幸而你來了。”

文箐想了老太太身邊的阿惠,干活也是個麻利的,昨日竟敢在老太太面前說舅姆的事,看來同鈴鐺相比,有天壤之別。忍不住打聽一句:“唉,她這還是不太懂得規矩,你一日罰她背家規三遍,日日讓她背,定會謹記了。只怕到時也能練出個阿惠姐來。我見她在外祖母面前,倒是極得重用的。”

華嫣一愣,道:“你說的法子我改日里試試。阿惠么,畢竟比她鈴鐺大一些,打小服侍祖母,由她爹及祖上始,便跟在家里的,自是規矩懂得多,不會行差踏錯。平素我姆媽,有些事要請教祖母,只祖母在念經打擾不得,多得阿惠提醒。”

文箐不曉得她這般說是極委婉,還是有別的緣故,只是這話卻是平平,分明不象說鈴鐺那般帶足了喜怒感情。仍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阿惠比鈴鐺大?那上次我問鈴鐺,還說差不多年紀呢。”

“大了二三歲呢。”華嫣糾正道。

文箐點頭“哦”了一聲,“我說呢,看著比鈴鐺可是懂事好多。既是這般大了,應該到了出嫁年紀,可是許了人?”

這話題華嫣好似不太愿意回答,面上有些猶豫,張口欲言又閉上了嘴,只搖了搖頭。想來是難言之隱,文箐再也問不得了,只好改問一句:“那劉大管事既然自己開了鋪子,自己做了東家,料來家里也缺人事,怎的還樂意阿惠留在咱們家?這么說來,也是個極忠心的了。”

華嫣想了想,慎重地:“是吧。說來我們家待劉家極是不薄的。祖母很是看中劉大管事的能力,故而也喜歡她,早先,劉大管事也樂意這般。”此后,再不多說。

文箐一想,這也算是沈家的家事,自己再問,難免要引起表姐不痛快了。等到后來,把一些事弄得個水落石出時,她才曉得自己這些問話,讓華嫣多難堪。

又說到鈴鐺,華嫣嘆氣:“鈴鐺總是記吃不記打故而也不記恨;做事麻利,可是一快了便是老犯錯;認錯快可是又老犯……想起她來,常常又氣又恨的。我教她些別的吧,比如認字,她倒是忘得快,若是同她講些故事來,她倒是記得牢。便是那個大風吹走新娘的事,這還是她來我家,我同萍姐他們聊起的,她聽過,竟然還記得。你說,這等無用的事,她記得牢作甚?”

文箐心里想,只怕是用心程度不一樣,正如有人學習上不太好,可是在別的事上卻是表現超常,當然,也許是學習與教學方法不當。她扯開話來,道:“哦,那大風還真能吹走一個大活人?”文簡也十分好奇大風能吹走人還活著,便央著表姐快講。

華嫣見表妹表弟十分好奇,便耐心解釋道:“可不是,早先幾年,聽我爹提起,道是他在外頭做生意,聽得那家人說的。刮了一場大風,愣是把他們家出嫁的娘子從轎子里憑空刮沒了,等找到時,卻是隔了一個村子的大樹上呢。你說奇也不奇?”

文箐想不會是龍卷風吧。八卦道:“倒真是奇事。后來那娘子婚事可是照常?”

華嫣搖頭道:“我也是聽姆媽說得,至于女子出嫁的事,倒是不方便問得。誰曉得后來如何,只是好端端的喜事,被大風這么一吹,只怕也會生出不少事來。”

二人說得許多話,早到了吃早飯時辰,鈴鐺紅腫著眼睛提了食盒過來,顯然方才是出去又哭過了。

華嫣看了看她,開口想說話,又皺了下眉頭,終是只埋頭吃飯。

鈴鐺兒立在一旁,手足無措,忐忑不安看著小姐,又看看表小姐。

文箐見鈴鐺提了食盒出去,道:“灶上水壺的水快燒干了,我且提壺涼水來。”

華嫣本想說讓鈴鐺來就是了,可一見表妹似乎另有心事的表情,便道:“勞煩了,只是莫要提多了,且夠這一小壺便足矣,小心傷著了。表弟我看著。”

文箐出門時,見鈴鐺走路實在是快,居然早下了樓。立時亦跟著下樓,卻發現鈴鐺已走到廊下拐角處,站在那兒,手上還抹了下淚。

由于只見得她背影,故而也不知到底怎么了,文箐一時緊張,便立馬上前去,才行得幾步,卻聽得她是在同人爭嘴。

仔細一聽,另一個人居然是阿惠。

外表看起來極為和氣又十分得寵的阿惠也會同鈴鐺計較?

“……你別老說風涼話。我曉得,今日早上若不是你說甚么大風吹跑了新娘,我也不會著急去找奶奶”鈴鐺語氣有些氣憤。

“你自己找奶奶,與我何干?莫要扯我身上來……”阿惠堅決不承認。

“我是笨,才老會上你的當。那日奶媽拿家里錢的事,本來是你喊出來的,你偏道是嗓子不好,讓我幫著你喊后來奶奶便賴我”鈴鐺越想越氣。

“你不是得了賞錢了么?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感激我,反而責怪起我來了我見你姆媽老打你,讓你領賞錢得你姆媽歡喜,如今,倒成了我的不好了。”阿惠語氣中帶了十足埋怨味道。

鈴鐺似乎無話,半晌沒吭聲。過得一會兒,方聽她道:“你這人,我是看不透。只是,我同你明白說,我再不聽你的。枉我把你當親姐姐看待,甚么事都告訴你,我現在雖沒想明白,可是日后我是再不同你說這些的你也莫要找我來”

鈴鐺說完,提了食盒便要走,卻好似被阿惠攔住,道:“我說你,你莫要不知好歹。是誰推薦你才能在奶奶與小姐面前做活領錢的?想當初,離開蘇州,這份差事,多少人想要,我自己都不曾領得,好意幫于你。你如今,倒是同我計較起來了。哪個不想在奶奶面前辦事,還能見識得外面的人與事,你卻嫌這嫌那的,我要是捅到老太太面前,我看夠你吃你一壺的”

然后,文箐也不知那邊到底如何,只見鈴鐺身子一偏,食盒便差點兒撞到墻上去,一個踉蹌后,怒道:“好好的,你作甚伸出手來差點兒又讓我磕著碗碟……”

阿惠好似在笑:“我是伸手來幫你提而已。既然你不領情,我也懶得幫你。我走了。你且等著你姆媽那一頓打吧。”

鈴鐺放下食盒,氣恨恨地在那兒一跺腳,蹲下來,雙臂抱著膝蓋,頭亦埋起來,蜷在那兒。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做甚么,過得一會兒,方才站起來。

文箐這是方才走過去,問道:“鈴鐺姐,你不要緊吧?”

鈴鐺聽得背后表小姐叫自己,嚇了一跳,騰地便轉過身來,驚疑不定。不過,見表小姐離自己有幾碼遠呢,并不是在跟前,斂了心神,稍有些不自在,又急著趕緊抹了臉上的淚,應道:“表小姐……”

文箐正視她紅腫的眼,道:“我是來向鈴鐺姐賠禮的。今日這事,都賴我昨夜做惡夢,才連累了你。只是表姐說的一些話,也是有口無心,你莫要往心里去。”

鈴鐺不敢對視,只低下頭道:“我曉得,表小姐您這是為我開脫,小姐訓我罵我亦是為了我好。我今日那般魯莽行徑,失了規矩,自是嚇著大家,如今也是真曉得錯了。”過了一會兒又抬頭,堅定地道:“表小姐,麻煩你同小姐說一聲,莫要生我的氣了。鈴鐺這條命都是小姐的,莫說是訓我罵我打我,我絕不會有別的想法的。日后我再犯些錯,小姐只管訓罵,讓我多長記性,我定是好生改正便是。我也曉得,年齡漸增,留在家里的時日漸少,只求小姐看在我做事勤快的份上,多留我幾年……”

文箐心想她果真是被“嫁人”嚇怕了,便道:“好了,這番話你先時要這般說來,你們家小姐又哪里會提嫁人的事?如今你讓表姐下不了臺,且把這番話過會兒說與她聽,她有了臺階,自然也就不計較了。”

鈴鐺頓了下腳步,抬頭看表小姐,道:“真的?表小姐,我這般說來,小姐便不會生氣?你不曉得,我是個不會說話的,心里的話就是怎么也說不好,到嘴邊的話總是讓人聽不順耳,越是著急想往好里說,越是笨嘴笨舌的……”

文箐心想,你是夠嘴笨的,“誰都有說錯話的時候,只是既跟在你們家奶奶與小姐身邊,多學著她們些便是了。日后要是著急說話,你便多吸幾次氣,想來能緩和一些內心緊張。我且同你說一兩句,表姐又沒說要嫁你,不過是舉個例子罷了,你且放寬心,你要是不樂意嫁,只要把事一樁樁辦好,不讓她操心,若是做到她離不得你,不就好辦了?屆時,她自會照應你到底。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鈴鐺反射弧果然長,這番話聽完好久,都快走到廚房了,方醒悟過來,驚喜地道:“真的?表小姐,你這主意甚好,我定是小心做事,再不馬虎,讓小姐滿意。”

文箐心想我不過是哄你罷了,不想讓你哭喪著一張臉見到沈吳氏與沈老太太罷了,免得你精神恍忽,再做錯事惹出是非來。“你有這想法,便是好事。日后做事多用心些,說話行事前多想一下,不要馬上就去說去做,你家小姐教你的,你需得謹記,遇到不明白的,寧愿多問也切忌自作主張。表姐定然能見得你轉變,保不齊就高興了,也樂意教你更多。如此一來,你讓她這般滿意,她何必早早讓你嫁人?”

鈴鐺得了表小姐寬心,一個勁兒感謝,似吃了定心丸,果然便面上沒了凄容,走起路來亦是輕快了些。聽得表小姐要提水,便堅持這個自己來。然后又聽表小姐說讓自己拿熱毛巾敷一下眼,莫要腫了眼四處走,很是感動。

文箐暗自松了口氣,表姐經了家變,只怕個中辛酸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就丫環而言,只怕不是今日表面說得這般話。否則沈吳氏為何寧舍了那些機靈的丫頭,反而著意安排鈴鐺在后院忙這些?只怕也是圖的她一個忠心為主。希望她們主仆真能好好的,尤其是鈴鐺,將來真能有個好去處。

且等鈴鐺提了水回房來,對著華嫣再次培白認錯,這回子錯倒是認在了實處,華嫣頗為滿意,便看一眼表妹。

鈴鐺又感激對著文箐道:“表小姐,昨日里你送給我的藥膏,我姆媽用了,極是喜歡,這杭州城里只怕也沒得比這個好的賣。表小姐既說要買藥材,不若列個單子子,我姆媽正要上街,這就去買回來。”

文箐點頭,她現在也曉得這方子還是該保密,興許沈家便能用得上。問得吳嬸不會識字,方才放下心來,分開來寫在五張單子上,叮囑道:“你道這個藥膏好,只是讓吳嬸且小心行事,莫要同外人說得這事,也莫要在一個店里買齊,要不然人家打聽得清楚,很快便曉得如何一個方子,到時杭州城里便是到處都做得出來比這個要好的了。”

鈴鐺總算也能明白這其中原因,聽得一旦方子外露,自家的東西便不能算好的了,便想著要同姆媽說清其中厲害,自是點頭,小心地接了過去,仔細折好,收妥。

文箐見她這般小心,看來表姐的今日這頓訓,果然有點好效果,否則只怕也象先前,胡亂一折然后一揣便了事。交待完后,又問道:“昨天聽你說杭州城里有鮮花鋪子,一年四季皆賣。不知年關將近,價錢是不是挺貴的?”

鈴鐺不知她有何用,不過也不敢多問,只如實交待:“價錢自是比春日里貴上三倍不止。只是,咱們家中,如今守制,用不得。”

文箐點頭,又寫了三五樣花,道:“且給我買這幾樣來,莫要貪便宜選開敗了的,只管往最好的揀了買。不用放家里擺設,是做在藥膏里,專門送人用的。鄭家送來禮,聽說她家女眷眾多,我且試著做些來。春節里送人,倒也應景。”

華嫣聽得,也極贊許,道:“箐妹,你這個法子倒是妙。便是鄭家再有錢,也買不到你物事。既是稀奇之物,送出去也自然會讓人重視幾分。”

文箐臉紅道:“我這也是無奈之舉了。身無長物,也唯有這個,或許還能拿得出手。”

鈴鐺將灶上的水壺放穩,這回是動作慢了些,左右瞧好,才在一旁接口夸道:“表小姐就是心思巧,要是其他人,哪里會曉得。我就這讓我姆媽買來。”

文箐回房給她取了六百貫鈔,她堅持不要,道是奶奶吩咐,不能用表小姐的錢。

文箐非讓她拿著,道:“我這是做來還鄭家的人情,我收他家的禮,自是該我自己還。要是說吃食日常花銷,我定是半點兒不與舅姆外道的。故而,買花與方子上的物事且用這些,有剩的再退還于我便是。茶油要是家里有,便不需得買,我自不會客氣地用。”

華嫣見表妹極堅持人情往來之道,便沖鈴鐺作了個眼色,讓她先接了錢下去把事辦好。待鈴鐺下去,便輕聲道:“箐妹,多謝了。方才你在外頭開解于她,我瞧她這會子倒真是動作放緩放輕了,希望能長久些。”

文箐安慰道:“鈴鐺姐是嫣姐身邊的人,我可是不敢越殂代皰,不過是怕她誤會表姐,說了一兩句話,讓她好好干,日后跟著表姐便不用想著嫁人的事罷了。俗話說,‘響鼓不用重擂’,奈何她不是那響鼓,自是需得表姐百般提點。她要是今日學了乖,長了記性也真是好事,若日后再忘了,表姐只需多敲打敲打就是了。”

華嫣感嘆道:“箐妹,你雖比我小,卻是比我會辦事。我本來還想借此事,同你說些下人們的事,看來我還不如你。你一聽今晚我與她的話,便曉得拿她軟說,說出她心病。我啊,終究是見識得太少了……”

“姐姐,莫要自謙,我這人素愛賣弄,說的不知深淺的話莫要在意。至于下人的管教,我也正想請教嫣姐呢。只是,我又想,如今家里人少,家務事這些,且慢慢來。經一事學一次乖,咱們反正年幼,來日方長,且記得吃一塹長一智便是了。嫣姐何愁那些,至少眼下日子還過得去,慢慢綢繆便是了。”

華嫣點點頭,道:“沒想到還需你來開解,我真是愧為姐了。”

文箐正色道:“表姐,你這是同我外道了。咱們姐妹,如今既要朝夕相處,我從旁看來,只覺得表姐這般好,我真是有福氣能得姐姐厚顧,便需得向你多學習,心中也更無一絲保留,自是有甚說甚,只求咱們姐妹同心。姐姐昨夜那般為我,竟至傷了腳,如此厚情,我還未曾表示過感激。如今些須小事,我只求力所能及地幫得上忙,又豈能坐視旁觀。”

華嫣聞言,心頭一振,道:“曉得了,是為姐錯了。就如妹妹所言,日后我們同心,再不客氣了。”

姐妹二人說得皆動容不止,相互對視一眼,又笑開來。可是才相處二天,哪會不客套,相互還試探呢,生怕言語不慎。

此事,似乎就此揭過。只是日后文箐發覺,表姐給自己上的這堂課,實在是很有必要,身邊有一個忠心的下人,遠勝過那有能力卻另有機心的下屬。

這章五千多字,也不拆成兩更了。今日也不加更了。明日雙更,關于纏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