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觀

正文366 荷塘佳人落水露情意

明朝生活面面觀正文366荷塘佳人落水露情意

席柔見鈴鐺出嫁,她最是高興。因為她想到哥哥的心思。便在鈴鐺出嫁那日,私下里與哥哥道:“二哥,鈴鐺姐姐嫁人了,你給華嫣姐姐找的丫環,是不是這次就可以直接送過來了?”

席韌想到鈴鐺與華嫣的那幾句對話,心想只怕自己是白費心思了。要是真個兒就此送人來,華嫣就算收下來,只怕自己也討不了好,反讓她主仆都生份了,不免有些黯然。“再等等吧。”

一待鈴鐺的喜事辦了,他就帶著妹妹急趕向松江府去治腿疾了。

而鈴鐺在樂鼓聲敲敲打打中進了杜家門,成了杜家媳。吳嬸夫婦從杭州提前幾日過來,給女兒備嫁,卻是著意感激華嫣與文箐。說起來,沈家對吳嬸一家倒是有恩,若不然,當初早早將大女兒嫁人濟困,必然沒有今日這般風光。沈吳氏沒來,卻是著她仔細觀察席韌與商輅。可是,席韌

吳嬸與陳媽閑聊。“我家奶奶著實是掛切小姐的婚事,如今急得夜里都無法入眠。鄭家那邊倒是與小姐說了幾個,也不知為何,小姐卻是不肯點頭。這幾日,在這里也只瞧得我家小姐對那兩位公子不近不遠,費煞我心思……”

陳媽沈吟再三方道:“我家小姐倒是對義兄甚為稱贊,華庭若是不會經營,席家公子在蘇州安家,自然就能蘀三舅奶奶打理一切營生,倒是兩全齊美的事呢……”

吳嬸直點頭,道:“正是,正是。我家奶奶也這是這般矚意于席家公子。方才我試了小姐,偏她是滿面緋紅,卻是道有些事急不來……你說,這事怎么會不急呢?”

陳媽順著她的話道:“你說得也太直接了,怕是表小姐不好意思了……”

華嫣嫁走鈴鐺,心里有些失落,次日雖然面上帶笑,卻是獨自一人走向湖邊荷塘打發心情。

商輅好晨誦,在自適居中便怕一早擾了他人,自是尋個清靜之處。自適居的清靜之處不少,比如近坡處的涼亭,坡上馬場秋千架,近宅的桔園或竹林,更有湖邊荷塘。

荷塘處在書樓下方,不過數丈遠,卻是甚大一片,加上種了茭白的水域足有十來畝,一直通到陽澄湖。塘邊建了一個茅亭,晨曦吐露時分,風光明媚,夏風涼爽,碧葉動露珠兒滾,風送荷香,水鳥潛游,魚兒嬉戲跳躍,實是一個早晨散心的好去處。商輅便選在此處,頌讀完畢,瞧得天色已過辰時,便收了書,欲待返回,瞧得夏荷初綻,清香宜人,一時詩興大發。

“十里芳塘景最幽,藕花香里水光浮。望來不識人間暑,羽扇綸巾樂自由。”

才吟罷,一扭頭,便見得荷塘那處,杏花雪衣之麗人,步履翩躚,碧葉粉荷映襯之下,飄飄若仙。一時便看傻了眼。“素質飄飄絕點埃……”

華嫣慢慢行來,卻是驚動了鷺鳥幾只,于是一只驚起,另幾只亦嘎嘎撲打著水面飛騰開來。一時之間,荷塘處水鳥聲漸起,翅翼扇動,驚得華嫣亦回過神來。空中水滴四濺,她慌得將扇兒遮在面上,卻聽到了旁邊有人吟詩后又是一聲笑,便朝那方向看去。瞬間臉紅,羞答答,心慌慌,意亂亂,欲待急急閃避開去。誰料,早上水露未散,腳下一滑,身子便傾倒下去了。

商輅在茅亭中瞧得分明,一聲驚呼:“小心!”

話音未落,只聽得對方“啊”的一聲驚叫,然后水面噗通一聲響,人已不見了影。

商輅當時嚇得手中書便掉落在地,有一瞬間的失魂落魄,便飛奔過去的途中慌張地叫道:“沈二小姐?沈二小姐……”

華嫣落水,驚慌不已,雖然不是頭朝下栽進去,可是重心不穩,她不識半點水性,到底是吃了幾口水,嗆得直咳嗽,嚇得臉色蒼白,身子抖抖索索,勾著腰,驚慌失措不已。

商輅見到的便是她陷在淤泥中,身影略抽動,帶起一片渾濁來。此時正是剝完麻桿后浸于水中的季節,華嫣便是掉在荷塘麻桿上了,一只腳卡在兩堆麻桿縫中,掙扎不出來。急得眼淚直流,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她著的兩層夏衣,身子被水濕透,如今便隱約可見內里粉紅褻衣,緊貼身形,顯得身子更為曼妙玲瓏。

商輅深吸一口氣,將頭扭向一旁,暗道:“非禮爀視,非禮爀視……”

可憐的是華嫣自己想爬上來,偏偏是腳動不得。急得便直掉淚,嚶嚶兒作啼。

商輅回身,小聲問道:“我拉你上來吧。”又往下走了幾步,幾近水邊了,隱約聞得泥中水草的臭味,伸出手去。

華嫣羞澀難堪至極,沒想到今日這般狀況落在了他眼里。見著商輅伸過來的手,她卻為難地哭道:“我,我動不了……”一邊說,一邊擰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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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輅一愣,往水中看去。華嫣的腳在水底掙扎,使得水面越發渾濁,他是如何也看不清的,倒是居高而下,便瞧得水面是華嫣寬袖散開,藕臂前曲,雙肩微顫,再上便是領領濕透緊貼后肩處,往上便露出一段白嫩細長的脖頸來。如此,可真個是“玉臂鵝頸”,此人遐思不斷。

商輅不敢多看,見華嫣在水下用力掙動著腳的模樣,忙道:“可是腳兒卡住了?”又瞧了瞧岸上堆放了些泡過的麻桿,心下便了然。“下面還有麻桿?”

他問得十分輕柔,華嫣聽得明白,哀哀戚戚地點了點頭。商輅叮囑道:“莫慌,莫慌,我……”他瞧了瞧宅子,宅外不見一個人影,若是自己趕回去找來嘉禾或者甜兒,留華嫣泡在水中,實不是個辦法。

華嫣卻是瞧到了處湖邊農田上,有幾個農夫正說說笑笑沿湖走動,扭身瞧得商輅亦見得那幾人,慌了,哭道:“我,我……”她自個想不出什么法子來,這時苦于不會水,要不然或許憋一口氣彎腰潛下水去,用水去推開那堆麻桿就好了……

商輅也知她現下情形不能讓外人瞧見,一邊解了襕衫,一邊哄道:“你莫亂動,我來,我來,你且等著……”這時候,哪里還顧得上什么男女之別。

華嫣開始是急得臉色發白,如今瞧得他扔下外衫,卻是面上熱血蒸騰,羞得閉了眼,又暗里睜開眼去瞧他是否脫了干凈。

商輅君子之風,自然不會象個粗人,內里仍是素凈的中衣,他蹲下身子,鞋子往旁邊一脫,襪子也待脫的時候,只聽華嫣叫道:“那幾個快過來了,你快點兒!我……你那襪子,我再給你做兩雙便是了……”急切之間,只想著解決眼前的事,渾然不覺失言。

在她看來,若是被一干粗人瞧得自己這濕透了樣子,以后還如何見人?現下不想被商輅所見,卻也幸而只是被他一人瞧見。他也不是個多嘴的人……

這話說得商輅亦是面紅耳赤,輕輕地答了一聲:“好。”

他滑下水去,結果只聽到華嫣又忍痛叫了一下:“啊!”

他驚訝地看向華嫣,華嫣痛得流淚,小聲道:“你,你落在了另一堆麻桿上,擠著我的腳了……嘶……”

商輅趕緊往旁邊邁了一步,這麻桿是越泡越滑,他差點兒摔倒,手便伸出去為了平衡,右手碰到了荷塘岸邊,左手卻觸到了一處柔軟地帶,扭頭一瞧:那手,按的著實不是地方!于是著火一般地趕緊縮了回來。

華嫣亦是嚇傻了!只曉得窩著背,雙臂交叉緊護著前胸。

兩人均不敢再看對方。

商輅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鉆下去,水里渾濁不堪,根本瞧不見對方的腳卡在哪里,只能按剛才一瞥的印象朝華嫣的腿摸過去,對方是緊繃著腿兒,水里裙裾展開,商輅只抹到了裹腳步上端的那一片肌肉:滑膩如膏……

不敢再摸,趕緊摸著下方,就要往上拉。華嫣痛得厲害,又不敢在叫,最后只能松開上面的水,一只手拍打水面,一只手就往下要去推開他:“太痛了……”

商輅也發現不能生拽,無功而返,露出水面,低頭看下面污水翻滾,道:“我不拽你腳,我且下去推開麻桿,一有松動,你試著動腳……”

華嫣低低地帶著哭聲道:“好……”

她的聲音好似卡在喉嚨里,五分羞意,三分難過,二分苦澀……

聽得商輅心兒一顫一顫的,屏氣再次潛入水里。

這次方法倒是對頭,華嫣的腳終于從麻桿中拔了出來。她自己就想往岸上爬,商輅也顧不得洗洗手,一不小心,在后面又瞧見她那細致的腰線,趕緊又側開目光。

華嫣爬了兩次,奈何這薄比甲濕漉漉的裹著腿,根本邁不開腿就爬不上岸去。商輅一聲:“冒犯了,見諒。”一把抱住她腰,騰地就將她舉出水面,放到了岸上。他自個兒費力地從旁邊亦爬上岸來。

華嫣下半身裙子全是泥水,上得岸,趕緊蜷縮做一團,雙臂緊抱,哭道:“麻,麻煩先生,幫,幫我叫表妹來……”她自覺無臉見人,可這一身濕乎乎的,更沒法起身,如今看來,也只能等著表妹來解救自己。一時又壓低了嗓子哭將起來。

商輅抬身,瞧了瞧那幾個農戶并未朝這邊走來,而是在田里埋頭耕耘。他小心翼翼地道:“沈二小姐,且洗洗手腳。過會兒披上我的外衫,咱們想個法子歸家,幸好離宅子也近……”

華嫣淚眼輕抬,暗里打量他,一身中衣亦是泥水沾染,只瞧得半個背影甚是寬大,長臂在水中不停地往身上潑水慢慢地清凈污泥。

華嫣小聲道:“我,我鞋還有一只在那麻桿下面……”

商輅一怔,“啊,啊……好,好……”

詩書滿腹才華橫溢,如今也是拙于言辭。一跳下水,又潛回到方才的地方,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只滿是淤泥的鞋來,在水中飛快地晃動清洗,終于見得本來面貌——一只繡有黃鸝兩只的緞面繡鞋,置于掌中果然金蓮三寸。

商輅滿臉通紅,連手腕到手背亦是漲紅了,不敢瞧對方,只伸長了胳膊,將鞋遞于華嫣。

華嫣顫顫地接了過去,趕緊往腳上套,急急地就起身,卻覺得腿上有些痛,也不敢吭聲。

商輅那邊爬上岸,在水中擺了擺手洗了一下泥,便起身去給她舀襕衫,眼睛不敢往前看,只低頭垂眼往下,欲待往她那嬌弱身軀覆蓋時,卻發現她腿上滲出一片紅——流血了。

可是沒見得華嫣吭上半聲,只僵著身子等他的外衫。商輅輕輕地將衫子從她背后搭過去,他身高體長,這衫子就是連頭帶腳亦能將華嫣整個包裹上。

華嫣拽緊了兩邊,發現下面長出一大截落在地上。她心兒狂跳,吐字不清地道:“我,我弄臟了先生這衫子,過些日子,定還……”

商輅輕笑一聲,道:“這本來就是你做的。你不認得了?”

華嫣垂頭,不敢接話。卻又聽到商輅道:“你腳傷了,都流血了,可行得了路?”

華嫣自己只覺得腳痛,猶不知已流血,此時聽得他這么一問,“啊”了一聲,試著動了一下腳,痛是痛,好在是沒傷到骨頭。“我,我,我能行……”華嫣好強地挪動著腳兒,這只腳兒恰恰又是上次扭傷的那只,走一步,便覺得痛一下,她卻不敢再在這個男人面前吭一聲,只咬緊牙關一步一挪。鞋底有泥未凈,鞋中到處是水,襪亦濕乎乎,小小金蓮顫歪歪,鞋底踩在草上麻桿上,滑不溜丟,走一下,身子便是搖搖欲墜。

背后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來,拉住她道:“事宜從權。我,我還是背了沈二小姐趕緊歸家吧。”

華嫣想想,這路平時走起來不遠,可要是自己這一步一步地挪到宅中,只怕也得一個時辰,到時農人們再出來,必然是難堪得很。“你……我,我在這里候著,商先生蘀我去找嘉禾來……”她慢慢蹲下身子,癱坐在地上,瞧到水面上還飄著自己那柄扇子,風一吹,隨波一蕩一蕩的。

商輅嘆口氣,道:“我背沈二小姐且到那茅亭處吧,這處離路邊太近,難免有人走過來瞧見……”

華嫣臉色又漲紅著,抿著嘴,低對沒吭聲。

商輅見到岸邊她掉的帕子,撿起來,放在水里洗凈了,擺開時,瞧到了帕上一個“嫣”字,便想到了她往日的笑容,真正是當得這個字。“你腿上既然傷了,又全是泥,且先洗凈了,我立時趕回宅子里找人。”他將濕帕子遞給她,半側過臉,君子般地不看她。

華嫣聽話地接了過去,抖抖索索將傷腿伸展開來,側身曲起湊到身邊,擰了濕帕子上的水沖洗上面的泥,才發現麻桿果然劃破了好幾處,油皮層全沒了,露出一道道血痕來。

她將帕子遞給商輅:“先生若不嫌棄,且用這帕子洗個臉,再去尋人吧。”

商輅臉紅騰騰的,右手趕緊就往自己臉上摸,摸完右邊,一看,有些臟,只覺得面上熱燙燙的,又趕緊摸左邊,才發現左臉上一塊泥疙瘩。接了帕子,就著水,趕緊洗了兩下,帕子最后在臉上擦拭時,只覺得心中某種感情呼之欲出。

他迅速地洗完,又將帕子洗凈,遞于華嫣。華嫣悄無聲息地接了過去,開始擦拭傷口。

來來回回幾次,二人心照不宣,一個洗帕子遞過去,一個接了濕帕子細細擦拭,末了再遞回去。

四下里十分安靜,洗帕子的水聲,應和著荷葉搖擺。

一切盡在不言中。

商輅整了整中衣,將腳上泥洗了一下,提了一下布鞋,想了想,直接套上了,走到華嫣身邊,曲身下蹲。華嫣扭捏不地意思讓他背,哪想到,對方一言不發,卻是一把就抱起了她,一只手忙忙亂亂地將外衫把她裹緊了,然后抱著飛奔往茅亭。

華嫣被沈老太太與沈吳氏拘在宅中,從來沒見過外男,若不是家中出了事故,后來又隨表妹到得自適居,才見得幾個外男,要不然,平生與男子相處就是一段空白,更遑論這種突如其來的肌膚相交的接觸了。

她“呀”一聲驚呼半吐,后半個字咬在嘴里,閉著眼睛,感受著對方寬廣的胸膛里亦狂跳的心。她沒想到商輅這人說一不二,雖然對方似有些孟浪,可是卻讓她莫名的歡喜,或者說跟著也有些顛狂起來。在對方懷里顛顛簸波的飛奔中,好似聽到一聲“……待我鄉試完后……”她詫異地睜開眼,卻瞧得對方亦低眉瞧著她,那眼里是秋水如澄,其意太分明了……

她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妄夢,語無倫次地道:“你,你,你是對我說?”

商輅一邊抱著她飛奔,一邊喘著粗氣道:“嗯,你再等我些日子……”

華嫣聽得這話,這是許諾?這么出色的商先生會對自己開口?她心跳得更亂,不敢再瞧對方。只是容不得她細細品味這些話的含義,頃刻間,便已到了草亭里。

商輅喘息未定,再次整了整中衣,一咬牙,就要往宅子里奔去,身后傳來了華嫣的一聲喚:“先生!”

他停步,卻不好意思轉過身子去,華嫣羞怯地道:“商先生,你,你穿了這外衣去吧,萬一在路上遇得人,有,有些不雅,壞了你,你的清名……我,倚在這角落里……”

商輅也覺得自己現下十分狼狽,聽得華嫣這個時候還是為自己著想,心里一喜。“你不怪在下方才莽撞無禮……”

華嫣輕輕地搖一搖頭,羞得只捂著臉,不瞧對方,亦不好意思讓對方瞧見自己的模樣。太丟人了……

商輅嘴角帶笑,轉頭四下瞧了瞧,到旁邊采了一把荷葉,堆在華嫣身邊,他又抱過來些麻桿,壘起來,藏住了華嫣。接了華嫣遞過的半濕襕衣,柔聲道:“你且歇會兒,我這就喚人去!”

華嫣一聲哭腔:“多,多謝,先生……”

商輅如風一般地走了,華嫣蜷縮在葉子中間,忘了腳痛,也忘了一身濕冷,只將臉兒埋在荷葉上,鼻尖聞到了荷聽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