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盤剛將新鮮的花兒插瓶。
雖然如今已經是深秋，但京郊向西五里，有個專門種四季鮮花的地方，侍弄的好花主要供給宮中，極有名氣，所以京城大戶人家均以這家侍弄的鮮花為上品。
聽見佟小鎖如此吩咐，金盤連問都不問，立刻答應了一聲，便出門往后廚去了。
子規給佟小鎖倒了茶，對云姨娘的事情，她一貫不覺怪，但是對佟小玉今天的態度，她著實疑惑了。
“五小姐今日如此健談，倒是稀奇。”
佟小鎖坐在書桌前，接了茶，喝半杯潤了嗓子，便攤開地圖，仔細看著。
“理她呢，不是惡意就是了。”她說得很隨意。
子規是個聰明人，心里本就猜到了幾分，現在聽她如此說，便覺得就是這樣了，一笑后，就丟開這話不提，只過來卷了袖子，幫佟小鎖磨墨。
地圖不算小，但著實也不算大，其上字跡細小，但畫得很是詳盡，可以說是除了皇城那一片兒之外，帝京的內城和外城，并京郊的山山水水，都盡收眼底。
不但如此，待佟小鎖將這地圖全部展開之后，才發現大圖之中還夾了張小圖，上面標注了京中地勢、各處警備、內外城守軍、各處衙門，還有那水道、防火處、城防設施，甚至連暗河與排污水道，也有。
“這圖……太詳細了。”佟小鎖打開的時候還帶著點兒好奇，結果如今打開了，著實受了驚嚇。
這哪里是民用的地圖？哪怕在自己來的那時候，這圖都可以算是軍事地圖了吧？
難怪白隱說私藏地圖形同謀反……
而且這圖還是佟大老爺給了自己的，嘖嘖，這算以權謀私吧？
她感慨著，將小圖收起，從大圖上尋到金銀樓所在的位置，將附近的地勢地貌細細地看了一圈，并且記在心中，正要收起的時候，卻發現這圖上有個標記很有趣。
佟小鎖心念一動，又在地圖上找了一圈，笑了，便那有標記的幾處地方記在心中后，遞給子規道：“放在我床頭的那個匣子里吧。”
佟小鎖的床頭有個暗格，算是她屋中最隱秘點的地方。
此時，金盤已經回來了，手里還托了個食盒，道：“大小姐，奴婢將你的午餐份例拿來了，還有沈娘子新作的糟鵝，您嘗個鮮兒。”
說著，將東西放在了榻上的小幾上，才過來道：“云姨娘去要了兩樣甜粥，也沒做其他的，只不過和灶上的拾丫頭說了會兒話，看見我過去，就匆匆分開不說了。”
“拾丫頭？”佟小鎖知道小廚房有四個打雜的丫頭，卻不知道拾丫頭是哪個。
“這人是一直在我們家干活的人嗎？”她問藏好東西回來的子規。
“是，”子規應道，“那是沈娘子的侄女，沈娘子來這兒的第二年，她便來了。”
佟小鎖了然，這才對金盤道：“如此，以后你常和這個拾丫頭說說話吧，明白了嗎？”
金盤是憨，卻不傻，點頭道：“是，大小姐放心吧。”
不過兩天的功夫，佟小鎖的男裝就已經做好了。
一件是青色直裰，另一件是月白繡竹長袍，都是很精致的。
只是佟小鎖到底瘦弱，穿了這應該顯得挺拔俊秀的男裝，卻只襯得她更瘦小了。
更像個孩子。
“怎么樣？好看嗎？看得出我是個姑娘家嗎？”佟小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還有些得意地問子規和金盤。
子規不置可否，倒是金盤，看了許久，才認真道：“還是小姐呀，我看不出來就變成公子了。”
佟小鎖被她逗笑了，但也放棄了走在外面冒充男人的念頭。
“此話說得有些哲理，不錯不錯。”她笑道，“可不就是個丫頭嘛，男子走路的姿態和咱們都是不一樣的，真要讓人看不出來，還要練段日子方可。不過反正我們就是為了出門方便，不用那么麻煩了。”
金盤受教般地點點頭，子規也笑了，覺得大小姐真會自己安慰自己。
佟小鎖看著穿衣鏡中的自己，對于明天的出門，充滿了期待。
寧朝的帝京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尤其是如今秋季，剛過了秋獵，緊接著便要迎接十月太后的千壽節。
今年是太后的八十歲壽誕：省府各地又是豐收之年；邊境風平浪靜，未見敵國滋擾。
那各地與域外的商隊，回京給太后賀壽的封疆大吏們，都給這物阜民豐的好年景，平添一份歡喜。
佟小鎖將心中幾個有疑惑的地方轉了轉，看起來東一頭西一頭的，毫無章法。
倒把子規和金盤，轉得蒙了。
她們二人是大家仆，哪里走過如此多的路？
“小……公子這是要去哪兒呀？”子規實在走不動了，便小聲問了句。
已經轉夠的佟小鎖，此刻已經來到了一家位于十字商界拐角處的飯莊門外，抬頭看著其上的匾額。
佳客至。
“喏，就這里了。”佟小鎖笑道。
佳客至是一家門臉不小的鋪子，如今門外懸掛著彩綢與燈籠，看著實在熱鬧非凡。
只不過進到里面，才發現只有大廳里零星的幾個客人推杯換盞，聲音甚至蓋不過那個說書的老翁和他拉弦的孫女。
說書老翁說的是最近帝京新流行的一部書，叫《蒙公案》，說的是一個前朝姓蒙的官員，如何智破一樁金庫失竊懸案的故事。
故事里，這位蒙公斷陰陽，判生死，故事中的反派們更是一會兒通敵叛國、一會兒權貴貪贓、一會兒枉顧人命，說得極是熱鬧。
這套書如今在京城大約是很紅的，佟小鎖連走了幾個地方，都聽見有說書人在說這套書。
不過佟小鎖聽了兩段，便覺得沒興趣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尤其在娛樂這方面，她聽過、見過的到底多些，還不至于為了這樣套路的公案小說而興高采烈。
佳客至的掌柜是個模樣極好婦人，正靠在柜臺里，一會兒扒拉算盤珠子，一會兒又要欣賞一番手帕上的鴛鴦，很無聊的樣子。
突然間看見有人進來，掌柜的忙丟下算盤，扭著就出來了，笑道：“喲，這位小公子倒是面生，小婦人姓金，公子是坐大廳聽書，還是去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