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嫡姝

015 哭泣

路嬤嬤的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初聞的時候并不習慣,但聞久了反而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洛青菱自從醒來之后,心頭一直壓著種種事情,又擔憂月娘又擔憂寧歸,還要擔憂身邊的人,更著急自己一年之后會不會死去。這時萬般情緒涌上心頭,一直強忍著的害怕壓倒了其他所有的情緒,讓她忍不住大哭。

她怕,怕這一切都只是虛幻一場,怕是自己死時的執念,怕這些都不是真的。

然而她更怕前世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夢境,自己其實并非洛青菱。前世的一切雖然苦痛異常,然而有月娘和寧歸,她便后悔不起來。

可若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她該如何?

于是這所有的事情壓在心頭,被路嬤嬤如親娘一般摟著,輕聲細語的哄著,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路嬤嬤只道她是被之前的那些事兒嚇壞了,剛剛在外頭并不覺得,一回到屋子里自然流露出來了,所以她并未想得太深,只是輕輕的拍著洛青菱的背,也不甚在意自己這身綢子的衣服被洛青菱的淚水打濕了一整片前襟。

她身為一個婆子能穿這樣緞子的衣服,是由于大韻建國六百年至今,已經禮制混亂,除了禮服的穿著依然嚴謹之外,常服早已亂穿了。商賈的地位也不再是最底層,而富貴人家的下人們也常能穿上幾件好料子,就更不用說路嬤嬤這樣伺候在大房嫡姑娘身邊的奶娘了,穿上綢子也是為了不咯著姑娘。

本來這等在豪富人家被名門望族們鄙夷的做派,經過了整整一百多年的演變,也漸漸的被大家接受了。

如今的大韻奢侈成風,若是循規蹈矩的按照禮制來做,反倒是會叫人笑話。

哭著哭著,洛青菱便累了。這具身體本來就體虛氣弱,明明已經五歲多了,出入也總是要被人抱著,平日里也是藥罐子不離身的。更別說洛青菱在月娘那里的時候壓根沒吃什么,今日撐了這么久,大概也是由于一股子精氣撐著。這會倦了,自然而然的便恢復到了往日的狀態。

她漸漸的閉上了眼,趴在路嬤嬤的懷里睡了過去。

仔細的聽著洛青菱的呼吸,見她漸漸的平緩了下來,停止了抽泣,路嬤嬤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來翻了個身,替她脫去身上的外衣,把她放到了榻上。替洛青菱蓋上了一層軟被之后,路嬤嬤輕手輕腳的下了塌。

出來之后,她對著等在外頭的幾個丫鬟吩咐道:“去燒些熱水來,姑娘哭累了,打些熱水給她擦擦臉,讓她好歇息一會。”

春香早早的等在了一邊,這會子動作快速的很,趕緊出門吩咐了小丫頭去傳話。又擔心的轉回來看向路嬤嬤,“嬤嬤,眼見這會天都要黑了,主院那頭也該傳話吃飯了,姑娘現在睡下,怕是睡不上幾刻吧?”瞧見路嬤嬤不說話,她接著說下去,“姑娘向來身子虛,睡下又起來,夜里怕是睡不著了。”

她說的在理,不過路嬤嬤著實心疼自家姑娘,還是搖了搖頭。

“姑娘今日哭的難受,躺著也怕是睡不好的,夜里點上安神的熏香便好了。”

她抖了抖自己身上濕透了的衣服,看向春香,“我先去換件衣裳,待會兒熱水來了,你去給姑娘擦擦臉。記得莫要太熱也莫要太涼,省的驚醒姑娘。”

春香小心的答應了下來,路嬤嬤對于她還是放心的,便緩步出去了。

等不到一會兒,熱水和清水便被端了過來,春香拿著盆子和帕子進去里屋。

她兩手都端著盆子,不好掀開珠簾,便側著身子從珠簾間的縫隙間穿過。整個人經過珠簾,一串打著一串,整個珠簾紛亂作響。她趕緊使了個眼色,讓站在一邊呆呆發愣的惠蘭撫平這些珠簾。

瞧見惠蘭傻愣愣的樣子,春香不由得搖了搖頭。

一開始也不知道替她打起珠簾也就罷了,現在還要看自己的眼色才知道怎么做,真是個老實的近乎蠢笨的丫頭。

春香端著水盆走到了床邊,探起身看了看洛青菱是否被吵醒,見她仍閉著眼皺著眉,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她放下盆子,拎起帕子擰水的時候盡量貼著水面,以免激起更大的聲響。接著靠在床沿,小心的翻過洛青菱的身子,用左手掃去她面上的那些碎發。仔細的瞧了瞧洛青菱面上的那些淚痕,心底嘆了口氣。

拿著帕子貼了貼自己的臉,確定溫度合宜了,才仔細的擦了一遍洛青菱的臉。

用溫熱的帕子按平了洛青菱眉尖的皺痕,她又反復的擦了兩遍,這才端著水盆出去了。

再到珠簾面前的時候,惠蘭仍在,卻依然呆愣愣的不知道站在一邊想什么,眼睜睜的瞧見春香要出來,還是沒想到要替她打起簾子。春香沒法,只得把水盆靠在腰間,自己將簾子掀了起來。

春香沉著臉站到惠蘭的跟前,將水盆和帕子遞給惠蘭。被她這樣的臉色嚇著了,惠蘭畏畏縮縮的接過盆子,卻差點把盆子滑了出去。

盆子里的水澆的二人身上和地上全是,幸而盆子并未摔出去。春香被她嚇了一跳,也顧不上身上和地上的水跡,趕忙拉了她出來。站在院子里,春香壓低了聲音質問她,“惠蘭,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惠蘭眼圈一紅,跪倒在地上,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見她這個樣子,春蘭語氣放軟,“惠蘭,你有什么話不能跟我說的?咱們這都是一個院子里的姐妹,能幫襯的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否則以你今日的錯,我只需告知路嬤嬤,你難道逃得了責罰么?”

被軟語勸著,惠蘭哽咽的開了口。她撲在地上,也不顧塵土臟了衣裳,淚珠不住的滾落下來。

“春香姐姐,我娘快被我爹逼死了!”

聽的這話,春香悚然一驚。

惠蘭家中的事情,院子里的丫頭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由于他們家是府里的家生子,都住在一起,街坊鄰居的,有什么事兒都瞞不過去。

她爹是個徹頭徹尾的浪蕩子,好賭錢不說,還酗酒好色,她們家中的生計往往都是靠著她娘一個人撐著。也就是今年惠蘭被選入了府里,當了姑娘的三等丫鬟有了份例,才算是給她們家添了一個進項。

府里有些做久了的丫頭們都知道她爹做過的那些混賬事情,打罵老婆孩子還算好的,他還曾仗著門房的方便,明目張膽的蹭一些姿色較好的丫鬟便宜。也是活該他倒霉,蹭到了柳姨娘身邊的大丫鬟娟兒身上,她哭著在幾個主子面前告狀,她爹便被打出了府。

也是老夫人看在惠蘭是個老實的,她娘也一直勤勤懇懇的份上,才沒有將她們全家都趕出去。

如今聽見惠蘭這么說,她今日一直不上心的事情便有了緣由。春香不由得心中軟了下來,對她抱了十分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