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大英雄

第四十八章 會不會?

梅瑪星域,塔尼亞星系。)

一顆宛若蜜蜂般的軍事衛星飛快地從主星蔓蘿星的軌道上掠過,眨眼間,就已經消失不見。

軌道上方,兩座相距五千公里的陀螺形太空港和一個大型鏈式空間站靜靜地懸浮著。厚重的金屬外殼一半在恒星的光芒中熠熠生輝,另一半則隱于黑暗之中,宛若被人從中線一刀切開。

龐大的艦隊已經集結。

從下面向上看去,是遮天蔽日的鋼鐵烏云。而從上往下看,則是密密麻麻的明亮舷窗連綿成一片光的海洋,宛若夜色中的太空都市。

李佛長身肅立于旗艦榮光號太空母艦的指揮臺上。

舷窗外,一支支燈光通明的艦隊正如同黑夜中舉著火把的騎士軍團從四面八方而來,加入到隊列當中。

正面的天網屏幕上,則是移民星球空港和地面基地浩蕩的陸軍隊伍。那翻卷起滾滾塵土的裝甲部隊,忙碌地揮舞信號旗的地勤人員,一艘艘相繼起航的運輸艦和街道港口歡呼的人群,無不讓人感受這大時代的波瀾壯闊。

李佛筆挺的身姿出現在每一個城市廣場和街道的巨型電視光幕上。他就這么靜靜的站著,面容堅毅,眼神銳利,后背如標槍般挺拔!

民眾在光幕前歡呼,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士兵列隊從光幕下走過,向屏幕上的他行注目禮,整齊劃一的步伐震顫大地。

渾身散發著冰冷殺氣的武裝機甲轟鳴著從駛過他的巨幅肖像,一艘艘戰艦在震耳欲聾的反作用力引擎聲中,向他所在的龐大艦隊匯集。

今天,軍團就要出發!

這些面色冷峻的陸軍士兵,這些殺氣騰騰的武裝機甲,這些陸續升空的飛船,都將在李佛的指揮下奔赴特里弗蘭星系抗擊西約。他們才是這個時代的英雄。他們才是這個時代的主角!

氣氛,隨著出發時間的臨近而愈加熱烈。許多民眾已經在持續不斷的呼喊歡呼中變得嗓音沙啞。

可是,他們的臉上還充斥著興奮的血色,他們的眼睛還散發著狂熱的光芒。他們和站在李佛身后的索澤等將領,軍隊中挺胸抬頭的青年軍官,戰艦中神色肅穆的艦長們一樣,已經是心潮澎湃難以自持!

當初李佛逃出海德菲爾德,在進入萊恩共和國的第一時間就宣布脫離斐揚中央zf。雖然表面上義正辭嚴地宣稱zf,也發誓繼續捍衛斐揚,可在每一個斐盟人的眼中,他的行為卻是不折不扣的反叛。

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有四個星系跟隨他宣布脫離中央zf,這其中的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他麾下將領控制著這幾個星系的軍隊那么簡單。事實上,這幾個星系的民眾正是李佛堅定支持者!

而梅瑪星域的塔尼亞和依雷托兩大星系的民眾,則是其中最為狂熱的。

梅瑪星域,位于斐揚共和國最西端,擁有繆思、塔尼亞和依雷托三個移民星系。

由于梅瑪星域和比納爾特帝國只隔著卡爾斯頓星河,距離最近,再加之多年以來,人類的兩個超級大國就處于互相的敵視狀態之下。常年的軍事對峙,使得軍隊在梅瑪星域的社會結構中占有很大的比重。

梅瑪星域的軍事基地是斐揚國內各大星域中最多的。駐扎的軍隊更是占了整個斐揚軍的三分之一。因此,梅瑪人總是毫不夸張地說自己從出生開始,就是看著呼嘯的戰機和雄壯的戰艦長大的。

他們讀書的時候,身旁就充斥著軍人的子弟。他們玩耍的時候,就喜歡到軍港看戰艦乃至跟隨某位同學的軍官父親去打靶。他們報考大學的第一志愿是軍校,工作中打交道最多的是軍隊,生活中朋友最多的是軍人。

數百年來,隨著駐軍中的本地子弟越來越多,軍隊已經植根于梅瑪人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對軍隊天生的親近崇拜,乃至軍人至上的情結已經深入到了每一個梅瑪人的骨子里。這種情結隨著三十年來斐揚軍隊屢屢在地區沖突中所向披靡,不斷以武力為斐揚爭取資源和利益,而越來越強烈。他們可以對自己是第一超級大國的一員不以為然,卻一定會為自己擁有宇宙最強的軍隊驕傲!

這是一個充滿了矛盾的地方。

這里的人們對卡爾斯頓星河對面的比納爾特人恨之入骨。可是,他們更看不起那些躲在他們身后的斐揚其他星域的“軟骨頭”。他們視比納爾特人為死敵,卻又在某些方面受比納爾特人的影響。

尤其是傾向方面,他們從來都對斐揚的不屑一顧。每每看見國內的新聞,他們更多的是報以譏諷和嘲笑。

他們好斗,激進。每一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都蕩漾著軍國主義思潮。沒有一個溫和的黨派能夠贏得梅瑪的地區選舉。大大小小的鷹派政黨無論是演講還是施政綱領,都會極力表現自己的強硬。

他們早就對斐揚的那些制度膩味透了。對和平也沒有任何的幻想。他們一直認為,斐揚沒能在三十年前消滅比納爾特帝國,沒有趁著手中的力量足夠強大的時候擴張到全宇宙,是一個不能容忍的錯誤。

由此可以想象,當戰爭爆發,整個斐盟被西約壓得抬不起頭來的時候,他們有多么的憤怒和失望。同樣可以想象,李佛沉默而激進的青年軍人團體,在這里的群眾基礎有多么廣泛。

當一個月之前,斐揚總統選舉塵埃落定,李佛黯然率部離開斐揚的時候,雖然這個團體的每一個人都相信自己終會有一天追隨他卷土重來,會追隨他站上斐盟的最高峰,可誰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一切都要感謝索伯爾!是他的天才戰略,把無能而懦弱的斐盟指揮部逼到了絕路。是他聚集在帕萊星系跳躍點的龐大艦隊,讓那些無力挽救這個聯盟的人們明白,除了依靠李佛他們別無選擇!

此刻在李佛手中有整整六十支a級艦隊!

這些兵力和整個斐盟比起來或許微不足道。可是在這個時刻,在特里弗蘭星系,這卻是斐盟能夠放在戰爭天枰上的最重的砝碼!

聯合議會已經以光一般的速度改選了斐盟指揮部。在萊恩共和國總統卡特的強力支持下,在查克納總統希爾和斐揚總統趙熙的承認下,各國zf首腦組成的最高統帥部已經認可了李佛替代麥金利任盟軍總指揮的結果。

峰回路轉,斐盟,終于要迎來一個新的時代!

這是屬于李佛的時代,是這個軍人團體的時代,孜孜以求的夢想,就要在今天實現!

電視屏幕上,李佛拿起了通訊器。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鴉雀無聲。民眾們凝神屏息,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期待著他的聲音。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去結束這場戰爭。用我們的方式。”李佛注視著前方,似乎在注視著什么人。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冷笑。

“出發!”

歡呼聲陡然爆發,響徹云霄。

“您說,他什么都明白?”麥金利定格畫面,端詳著李佛那輕蔑的冷笑,對黑斯廷斯道。

“阿爾克很聰明,即便他已經被理想和權力蒙上了眼睛,可是,他還有本能的嗅覺。”黑斯廷斯背對著光幕,凝視著窗外。房間的燈光在舷窗玻璃上映出他疲倦而蒼老的面容。

“那他為什么還要接下這個挑子?”麥金利回頭。

“因為他知道在正常的情況下,無論是我、趙熙還是查克納人都不會選擇他。這是個爛攤子,卻也同樣是他的機會。”黑斯廷斯淡淡地道:“想要在我的身體越來越差的現在名正言順的掌握聯軍指揮部,他就必須走這條路。”

麥金利沉默著。良久,他問道:“老師,如果阿爾克沒有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你會這樣做嗎?”

“我會!”黑斯廷斯道。

“為什么?”麥金利走到黑斯廷斯身旁。

“斐盟最大的問題有兩個,一個在,一個在軍隊。”

黑斯廷斯緩緩道:“方面,那些以為幌子的政客,永遠都不會意識到這場戰爭有多么殘酷。他們目光短淺自私自利厚顏無恥而又盤根錯節。他們寄居在斐盟的身上,不斷地吸取著斐盟的血,為了權力和利益,他們可以將最緊急的提案否決,可以將最正當的申請丟進垃圾桶。”

麥金利嘆了口氣。斐盟從戰爭爆發之前的戰備到現在,這方面的苦頭已經吃夠了。有時候私下聊天,許多軍人都恨不得一把火把那永遠吵吵嚷嚷,永遠夾纏不清,永遠有人厚著臉皮扮演低智商的議會給燒了。

為了選票和鈔票,那些政黨永遠都不顧大局,那些政客更是要多無恥就有多無恥,混淆黑白指鹿為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偶爾有兩個清醒的有良心的,也不過只能在污濁的漩渦中掙扎而已。

黑斯廷斯強行解散聯盟議會上院,在上或許是一種野蠻倒退,可是對這個時代的斐盟軍人來說,卻是大快人心!

或許斐盟的,只需要時間和教訓就能夠變得更好。可是,無論是斐盟還是黑斯廷斯,都已經沒有時間去等待了。

“相較于,軍隊的問題不顯眼,卻更嚴重,”黑斯廷斯微微仰起頭,“和平年代時間太長,我們的軍人已經太多的牽扯到層面。相較于打仗,許多人對爭權奪利倒更拿手一點。”

麥金利苦笑一聲。身為斐揚上將,軍方承平時期的這種蛻化他當然很清楚。不少靠賄賂,靠裙帶,靠溜須拍馬擠入將領行列的人,恐怕連指揮一個營的能力都沒有。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有這種人,就有與之對立的另一種人。”黑斯廷斯道:“現在軍隊中,因為出于對的痛恨和對現實的失望而采取激進主張的的青年軍官,并不是一小部分。”

“他們英勇,善于打仗,驕傲,也自大。認為軍事力量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他們主張所有的資源都為軍事擴張服務,將內部的問題轉嫁到外部。主張以軍事管理社會秩序,將民眾納入軍人管制的軌道,以此來鏟除,消除不公。”

“可是,這其實才是最大的和不公!再高尚的出發點,在抵達終點的時候,都會腐化墮落。再有信仰的團體,也會出現者,也會因為沒有監督的權力而讓整個社會為之付出代價。”

到這里,黑斯廷斯沉默了半響,最后道:“我不希望因此消亡,更不想看見斐盟軍人從和平的締造者變成戰爭的發起者!”

“李佛就是這個團體的領袖,所以,您必須要在您還在的時候,從斐盟的軍隊體系中將其隔離開來。不讓其有機會感染整個斐盟。”麥金利凝視著黑斯廷斯道,“不過,他手中的軍事力量卻必須為斐盟所用,所以你在完成了對斐盟層面的改造和掌控并帶走了斐盟所有的主力之后,讓趙熙總統和希爾總統默認了他的回歸。”

“我和卡特是老朋友。”黑斯廷斯忽然說道。

麥金利半張著嘴,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只聽黑斯廷斯繼續道:“卡特支持他,原本就是我的意思。這次讓開萊恩保全主力放開通道,發動并親自向我開火,也是我的授意。因此,只要李佛不是從內部,從我手里接過繼承人位置的,他就坐不穩!”

麥金利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后背直爬上頭皮。他霍然扭頭看向屏幕。再看見李佛的冷笑,他感到有些可悲。

良久,他回過投來,問道:“我有一個問題。”

“你問吧。”黑斯廷斯凝視著舷窗外,平靜的道。

“如果沒有田行健,你會這樣做嗎?”麥金利問道。

黑斯廷斯沉默著。

許久之后,就在麥金利以為這個問題永遠也不會有答案的時候,他聽到一聲嘆息。

“不會。”老人凝視著遠方:“我會把我的位置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