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干部

第一千兩百零五章,態度!

即便從國民經濟決策層退下來,木老也不會輕易對國內的經濟現行政策“發聲”,尤其是他這種退休高級領導,一言一行,別人都會將之視為風向。

這也是為什么作為長期在國內經濟戰線工作的老同志,木老卻很少對現行經濟政策,方向,調整提出自己的建議,發出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意見。

反而對文化工作,他有過幾次發聲,不過言辭都比較溫和。

楊子軒很難從木老的言語,表情,態度中推測出,他對自己這番見解有幾成贊成和同意。

楊子軒又陪著木老泛泛而談的討論了經濟工作的心得和經驗,木老很少說話,只是聽著,偶爾的發問,都切中要害,彰顯他依然在私底下十分關心國內的經濟工作,對目前的情況,沒有脫節,沒有落后。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楊子軒看時間差不多,方才離開會客室。

陳志溫坐在沙發上等著他,抽著煙,見他出來,又見他兩手空空的,就知道木老收下了他的小禮品,心里納悶,木老可是不怎么收禮的。

“你在金京有下榻的地方沒有?沒有的話,可以到省府招待所賓館湊合一晚,明天一早回廣陵,現在回去,可能太晚了,走高速也不見得很安全。”陳志溫起身往來走,楊子軒跟在他身邊。

“廣陵在金京有駐地,那邊能夠安排得下。”楊子軒當然不想去住省府招待所賓館了。

“我讓小王送你過去吧。”小王是陳志溫的專職司機,陳志溫緩緩說道。

“那行。”楊子軒再推辭,就要讓陳志溫生疑了。

車子在黑夜中前行,陳志溫便隨意問道,“和木老談了些什么?”這也是他最關心的。

楊子軒將木老和他“敘舊”的那段略去,只談經濟方向問題。

“子軒啊,你的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實際操作上,卻可能遭受到這樣那樣的困境。比如你現在壓制廣陵的資本力量,現在已經有反彈的苗頭了,別的我不太清,但是光正集團的呂家和萬冠集團背后的陳伯庸,都對你有比較大的意見,他們在省里也有些支持力量,這些力量一旦聯合起來,那很可能要給你致命一擊呢。”

“既不支持資本力量,又不支持保守勢力,你這樣做,會兩頭都不討好,稍不留神,就是墻倒眾人推呢……”陳志溫這番話算是善意的提醒。

他覺得楊子軒現在在經濟上的主張,更像是一“墻頭草”,是幼稚的,不成熟的,理想主義的,不實用的。

又不支持相對激進的自由市場經濟,又不支持保守派對“國有資產”的層層保護,這不是墻頭草是什么呢?

這種幼稚的,不成熟的,理想主義的,不實用的“想法”,自然不可能入木老的法眼,提出來,都顯得貽笑大方。

“萬冠也開始在省里搞小動作了?”楊子軒并不想在“對錯”問題的上糾纏下去,很快把話題引到了陳伯庸身上。

“這個你可以自己去了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省府會支持你開展工作,但是不能事事都能出面幫你擺平,省府現在壓力也很大,方方面面關注的人太多,有時候力不從心。”陳志溫并沒有直接幫楊子軒的意思。

楊子軒算是聽出了點什么來,木老這次怕是下達什么任務來了,陳志溫才顯得這么凝重。

陳志溫現在可不是孤家寡人在奮戰,作為體系的第二代核心之一,他身上肩負著重任。

“子軒,從你這個廣陵市長視角分析分析現在省里的局勢,或許能夠給我啟發也說不定。”這也才是陳志溫想和他同乘的根本原因。

“朱書記調整金京的班子力度很大,朱書記應該對南蘇中部有布局,這應該是他下子的第一步。”楊子軒笑著說道,“這個很多人都能看得出來。”

陳志溫點了點頭,“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金京和中部幾個城市,確實一直存在較為緊密的聯系,這次調整,可以說是就坡下驢,水到渠成,任誰都不能說不合理。”

楊子軒笑著說道,“金京中部,說白了就是三個城市,廣陵,靜海,金京,廣陵和靜海雖然沒發展起來,但是兩市發展潛力,都極大,和金京形成聯動,可以對崛起的南部城市群,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

另外這也標志著,朱書記更重視地區發展的均衡性,而不是一味重視南部城市群。這確實一直以來,都是南蘇的短板之一。

南蘇的經濟實力曾經放眼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在前幾年卻遭遇滑坡,有一個大的原因,就是南蘇省內地區發展差異大。地區發展的均衡性,肯定要逐漸提上日程。

等中部城市群布局好了,下一步應該就是北部城市群了。”

陳志溫之前雖然偶然思考到這個問題,但是雜務繁身,加上對朱禮和的“戰略思維”判斷不清,這段時間省府的工作,有較大的“盲目”。

“北部城市群……”

陳志溫雖然臉色不改,但是心里早已掀起風浪,北部城市群,徐城之外,普遍經濟基礎較為薄弱,在經濟方面,一直不是受到很大的重視,但是因為北部城市群,地域廣闊,區縣眾多,一直在省內的政治影響力不低,還源源不斷給省委省政府輸送“后備干部”的力量……

經濟不強,政治不弱,這是北部城市群的典型特征。

如果朱禮和的戰略目標是“北部城市群”,從中部城市群下子,逐漸過渡到北部城市群,那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現在,應該還有很多人沒能洞悉朱禮和的“戰略意圖”。

省內有很多智囊,很多謀士,很多專家,但是目前主流看法,都認為省委目前對中部城市群的調整,是想給南部城市群壓力,縮小中部城市群和南部城市群的差距。

同時尋找到南蘇新的增長點。

南蘇前幾年的增長速度太慢,今年要加快,指望南部城市群快馬加鞭,不太現實,因為姑蘇和梁溪這兩個南部主要城市,都受到集資案的影,暫時增速肯定會放緩。

扶持中部城市群,是一個不錯的舉措。

暫時很少人認為,朱禮和的戰略目標是北部城市群。

“中部城市群可以說扼守了北部城市大部分的南下交通咽喉,比如北部城市群,貨物產品要南下,走廣陵港,順黃江而下,到黃埔市,這是最優解……”

陳志溫瞬間更加理清楚這里面的關系,朱禮和控制住中部城市群,基本就能夠扼住北部城市群的“南下交通咽喉”,等于控制了北部城市群的經濟,可以更加順利的在中部和北部城市群,推行他的政治經濟理念,進而影響南部城市群……

“這說白了,就是一個農村包圍城市的策略,南部城市群一向以來和黃埔市聯系更加密切,政治經濟局面極度復雜,省委貿貿然的去調整姑蘇,梁溪,太州,很可能面臨這幾個大城市不買賬的局面……但是換一個策略,就不同了。如果省委已經能夠讓中部城市群,北部城市群統一聽省委指揮安排,那南部城市群,基本沒有不聽話的余地……”

楊子軒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羅浮給陳志溫,出謀劃策的時光。

言辭之中,已經把省委和朱禮和,視為“假想敵”。

朱禮和和省委這次對中部城市群的調整,是“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借著集資案沖擊下,“全省大調整”的契機,對中部城市群進行了一次人事洗牌,同時推出“中部聯合”的這一張經濟牌。

楊子軒能夠洞穿朱禮和的“戰略意圖”,也是基于腦海里殘存的記憶:南蘇在今后十年內,都比較重視全省均衡發展的理念,兼顧落后地方的發展,而不是一味的給發展起來的南部城市群堆資源……

這個戰略,不談成功與否,至少是得到過中央層面的廣泛認可的。

也就是說,這個戰略無論是在政治意義上,還是經濟意義上,都是十分正確的。

朱禮和打了一張好牌,又增加了自己繼續“進步”的籌碼。

令人遺憾的是,楊子軒到目前為止,看到省府沒有太多的舉動,省府甚至對朱禮和這個“戰略”,并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和跟進。

陳志溫也許還沉浸在“零和思維”中,認為朱禮和和省委,他和省府,之間只有一個能夠勝出。

這種思維,在楊子軒看來是極為落后的,明明能夠雙贏的,為什么非要跑到輸的那一邊去呢?

如果陳志溫帶領省府跟進跟隨朱禮和的戰略,別的不說,至少能夠贏得中央層面的認可的,這對他沖擊南蘇省委書記的位置,是極為有利的。

陳志溫露出了一絲深思的神色。

楊子軒這番話,固然給了他一個新的啟發,但是他并不是十分肯定楊子軒說得對不對,他對楊子軒在深層次上,已經有一種不信任感。

因為楊子軒在廣陵某些施政政策上,本來就顯得有點不夠成熟,比如阻止萬冠集團和呂家這件事上,就處理得不夠成熟。

一個不夠成熟的人,怎么可能提出一個成熟的意見呢

司機小王把楊子軒送到廣陵的駐省辦,楊子軒沒進去駐省辦,而是通知老劉開車過來接應他,送他回到金京的別墅區

陳志溫直接回省府辦公室,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木老的電話。

“小楊,想法還是很多偏頗,他這個人,我比較了解,理想主義成分較為濃厚,可能還要繼續打磨打磨,說錯什么話,希望木老您多多包涵。”陳志溫先是一副“護短”的姿態,幫楊子軒辯解。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木老響亮的聲音,“志溫啊,子軒跟我談了一下他對國內某些政策的看法,比如對資本的力量看法,我感覺是有比較多可取之處,其實一市和一省有相似之處,一個市長要面臨的經濟問題,和一個省長要面臨的經濟問題,也有類似之處,你可以多多留意廣陵的施政,不妨拿來參考一二……”

陳志溫驚愕得甚至煙燒到手指頭,都忘記捻滅,直到感覺痛,才甩到煙灰缸中。

他怎么都沒想到,木老會在一定程度上認可楊子軒那一番話,那一番,早已經被他定性為,幼稚,理想主義,不實用的話。

他可不認為木老是在無的放矢,這個曾經在經濟戰線上工作多年的老人,別的,你可以質疑他,但是質疑他看經濟問題的眼光,無疑是自打嘴巴。

“他談了挺多自己的見解,這些見解,在我看來,正如你說的,有偏頗之處,但是也有很多正面作用,甚至可以說,讓我耳目一新。他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我覺得這個問題,不僅僅他需要思考,你也需要思考,甚至更高層的領導,也應該思考——市場經濟大門開啟之后,資本力量在崛起,行政力量在逐漸后退,但是行政力量到底應該怎么退,該不該退,在哪些行業退,退到哪一步,才算好?”

陳志溫此時心里更是震撼得無以復加,他接觸到木老之后,從來沒見過木老會說這么多話的……

晚上木老找他談話,大部分時間也是陳志溫在說,木老在聽,很少會插話,很少會評論。

但是這次在電話里,木老卻說了這么多,而且都和一個人有關——楊子軒。

他做夢都想不到,木老竟然會認可楊子軒的部分觀點,在他看來,楊子軒跟木老那番談話中的觀點,基本沒有任何可取之處,是不成熟的,但是,偏偏……

“行政力量應該怎么退,該不該退,在哪些行業退,退到哪一步,才算好?”陳志溫復述著楊子軒這個問題,心里也迷茫了,這個問題確實存在,但是一直沒有人提出來,或者提得這么到位。

這個問題,可以考驗現在現行的一切改革政策,比如說分稅制,這是中央行政力量加強的體現,這是行政力量不該退的表現,如果行政力量放松對“稅收”控制,那肯定要天下大亂的……

現在改革者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改,怎么改才不會觸碰到地雷,怎么改才能夠贏得上層認可,市場認可……

這也是陳志溫越發謹慎的原因,尤其是出任南蘇省長之后,他明顯下子更加謹慎,越來越以“保守者”的面孔示人,而不是以前的“改革者”,因為他不知道該怎么改,怎么改才不會觸碰到地雷,才不會觸碰到上層認定的紅線……

說白了,也是對楊子軒提出的這個問題,思考不清,甚至沒有思考。

木老簡單說了兩句,就掛了。

到了他這種層次,說這么多,已經是破例了,到了他這個層次,甚至不需要說一句話,只要露個臉,見個面,在別人看來就是信息,就是情報,就是態度。

他承認自己確實對楊子軒這個小字輩的娃娃,過于輕視了,楊子軒本身看問題的能力,超出了他的預期和想象……

現在,他重新評估了楊子軒的作用。

才有了和陳志溫的這樣一番對話。

他早就看出,楊子軒和陳志溫之間,雖然是體系內的二代,三代的關系,但是楊子軒卻出現了幾次和陳志溫步調不一致的情況,有疏遠的可能,比如在集資案的問題看法上,楊子軒就和陳志溫步調不一致——最終結果也證明了,陳志溫那一次急匆匆的捂蓋子行為,是一次不夠成熟,沖動,沒看透本質的失敗站隊行為。

而楊子軒在成功站隊之后,迅速從集資案漩渦退出,證明他有足夠的洞悉力。

這也是木老這次想要見見這個年輕人的原因之一。

楊子軒回到別墅之后,細細回想木老今晚的會見。

木老雖然釋放了足夠多的善意,但是木老本身態度都不是太明確,

在對待楊子軒身份背景問題上,木老也是非常巧妙的,讓楊子軒不要關注自己的“背景身份”,而是一味低頭干活就可以了。

這讓楊子軒對這個老人,有一定防備,又有一點找到“靠山”的感覺,有一定的安全感,又必須防備木老可能有別的想法。

“活成精的人,果然是沒那么容易被看透的。”楊子軒雖然極力表現自己的“經濟態度”,但是木老始終也沒有表態,支持或者反對。

“不過,木老這次接見我,對陳志溫應該有較大的影響,至少暫時不可能徹底拋棄我,這樣我即使做了一些不讓他滿意的事,也是可以的,這倒是給了不少可操作的空間,不必繼續完全受制于省府和陳志溫……木老單獨接見我,其實也有敲打陳志溫的成分,讓他不要過分的壓逼于我……活成精的人物,真是一言一行,都值得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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