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

第四十二章 心虛

第四十二章心虛

第四十二章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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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小郎,你真是滿口胡言!”

周伯急促的喘著氣,忠厚可親的面龐上滿是憤怒之色,一個箭步攔在了凌準的面前,“你為何這般歹毒,想要栽贓陷害于我!”

接著指天發誓道:“蒼天在上,1許娘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拿她當刀子使,陷她于危險之地,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那花白的胡須,顫抖著的嘴唇,枯柴般高舉的手指,無一不完美的詮釋了何為蒙冤受辱,悲憤交加。

換做是有點兒良心的小輩,可能立刻就會懷疑是自己猜錯了,忙不迭的改口服軟。

可惜凌準不是。

“你的姿態是很決絕,但我這個人是個鐵石心腸的。別說你指天罵地的發誓了,就算你自殺明志,血濺三尺,我也不會信你半分。所以,你就不要白費力了。”

凌準將酒壇擱在一旁,抽出了那把幾乎是從不離身的腰刀,緩緩撫上了鋒利的刀刃,“你知道么,它陪我殺過很多人。”

“無論是欺男霸女的,還是殺人放火的,只要在生命受到威脅時,都會換上一副無辜至極的嘴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自己的人生是多么悲慘。”

他眸光沉沉,隱隱閃動著一抹森寒的笑意。

“譬如童年時被嗜酒好賭的爹爹如牲畜般踢踹打罵,被性子乖戾的阿娘扇耳光,掐脖子。而少年時就更悲慘了,被心儀的小娘子嫌棄,被勢利眼的岳母挑剔,被有背景的人頂替了原該是自己上的好差事。”

“總之,在他們看來,即使是犯下了殺千刀的大錯,也都是世人逼出來的。要不是世人如此冷漠自私,只顧清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他們又怎會變成如今這樣呢?”

凌準將刀收回鞘中,重新抱起了酒壇。

“你可能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是看那位少東家劣跡斑斑,定然不是個好的,即便是沒犯下用活人燒瓷的惡事,那肯定也是個底子不干凈的,只要揪出蘿卜,就能帶出泥來;同時,你也覺得許二她本事大,命也大,即便是被你誤導走進了死胡同,也能輕輕松松的脫身。反正你說者無意,是她這個聽者想岔了,自己要去送死,和你又有什么關系?”

院子里的積雪已被掃凈,被雪水浸透的泥路上鋪著干燥的沙塵,一腳踩上去,會發出細微的輕響。

凌準走了兩步,忽地回過頭來,認真的看著周伯。

“其實昨日還未到府上拜訪時,我就已經覺得你不太對勁了。她是救了你的命,于你家郎君也有恩,可你已經給過足夠的酬勞,按理說也算是兩清了,為何還要用人情和恩惠強行捆綁住她?”

在聽到寶珠一口一個‘周府’,‘周伯’時,他心底便升起了濃濃的違和感。

許二雖然天性善良,卻并不是個熱衷和人交際的。

她怕麻煩別人,也怕牽連到別人。

除了在日常中所必要的婢女和廚娘外,她壓根不會和外人多有來往。

這倒不是她嬌貴,非得人伺候,而是像她這般容貌出眾,又衣飾光鮮的小娘子,出門時若沒有婢女作陪,很容易被別有居心的小吏以大戶人家逃妾的名義扣下,再想辦法送給好色的上峰凌虐,一面鞏固人脈,一面撈取好處。

在寶珠說取暖的炭火是周伯送的,門房也是周伯的人時,這種違和感就更強烈了。

什么?

她竟能容忍外人隨意插手和干涉她的生活了?

要不是想到對方是個老人家,他肯定都要吃干醋了。

直到方才在馬車上聽了她的一番話,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她也是知情的,卻一直沒有多說,只默默收下了周伯送來的禮物,等著哪天人情堆得足夠了,周伯便會主動的提出要求。

如果沒有那一天,那便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至少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不會失望,也不會寒心。

他很心疼她。

她過得太累,太憋屈了。

所以這口惡氣,他是一定要幫她出的。

“周伯,我相信你是個精明人。既然臉也撕破了,以后就別假惺惺的裝作沒事兒,繼續用人情來脅迫她,或是用道歉的名義逼迫她,使得她必須大度的原諒你。”

“如果你想活到安享天年的那一日,最好是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別再玩什么心眼。”

說到這里,凌準壓低了聲音,“否則,我真的會宰了你。”

語畢,他毫不拖泥帶水的離去。

周伯怔怔的站在原地,臉色變了又變。

有被人揭穿隱秘心思的氣惱,有算計救命恩人的羞愧,還有被人羞辱責罵的不甘。

但更多的,是欣慰。

這是個有擔當,有氣魄,聰明卻不世故,勇武卻不莽撞的好兒郎。

許娘子若肯跟了他,一定會平安順遂,喜樂無憂的。

“十一,你回來了!”

嗅著濃烈的酒香,許含章嫣然一笑,伸手招呼他坐下。

“這是什么酒啊,好嗆人。”

寶珠掩住了鼻子。

光聞著這股子辛辣刺鼻的味兒,她就要被熏死了。

“小丫頭真是不識貨,這是上好的陳釀,趕緊給我倒一杯。”

阿蠻的丈夫已迫不及待的遞過了酒杯,眼巴巴的看著他。

“還有我。”

阿蠻也舉起了酒杯。

“我也要。”

許含章想了想,也有樣學樣道。

“你能喝嗎?”

凌準給阿蠻夫婦倆斟滿了酒,然后側過頭,半信半疑的看著她。

“能啊。”

許含章彎了彎嘴角,眼里波光流轉,“快點,你就不要掃興了。”

“那我也試試?”

見眾人都美滋滋的喝上了,寶珠頓時按捺不住,也倒了小半杯酒,仰頭灌下。

然后。

嘭地一聲。

她腦袋一歪,磕在了桌面上,之后便不再動彈,像是睡著了。

“這是,一杯倒?”

阿蠻愣住了,隨后不確定的問道。

“好像是。”

許含章將寶珠的腦袋扶正,盡量讓她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打盹。

“真是個沒出息的小丫頭。”

阿蠻的丈夫嘖嘖嘆道。

“你也好不了哪兒去。”

周伯微微駝著背,坐到了他的旁邊,笑呵呵道:“三杯倒和一杯倒,也沒多大區別。”

“真的是三杯倒?”

許含章立刻來了精神,對阿蠻的丈夫央求道:“你再喝兩杯試試。”

“喝就喝!”

他高傲的昂起頭,如英雄般仰脖灌下了一杯,又一杯。

然后砰地一聲。

整個人腦袋一歪,也磕在了桌面上。

和寶珠安靜的醉酒不同,他很快就打起了鼾,聽著格外吵人。

阿蠻忍了又忍,最后還是罵罵咧咧的去熬醒酒湯了。

于是在場還清醒著的,就只剩下了心思各異的人。

雖然表面上還是勸酒夾菜,好不熱鬧,但實質上,卻不復過去的親切自在了。

酒足飯飽后,周伯很知趣的沒有留客,而是讓阿蠻幫忙,把寶珠扶回了家。

許含章和凌準踩著一地皎潔的月光,慢悠悠的跟在后頭。

她的酒量是不錯,喝了十來杯,也不見有臉紅發汗的跡象,說話也有條有理,口齒清晰。

但凌準放心,不下執意要將她送到家門口,才肯離去。

“你是怎么解決的?”

在拉了些家常后,許含章終于好奇的開口問道。

“我拿刀嚇唬了他。”

凌準半真半假的說道。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能被你嚇到?”

許含章嗤之以鼻。

“但是他心虛啊。”

凌準理所當然的回了一句。

“是嗎?”

許含章眼睛微瞇,“心虛了,就容易被嚇到嗎?”

“是。”

凌準應了聲。

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著?

哦,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站住。”

大概是酒的后勁上來了,許含章一時有些昏頭,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口,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腰間。

“許二,你想干什么?”

被如水的月光一映,她的膚色愈發的白,眼波愈發的媚,就連唇色也多了分誘人的嫣紅。

凌準不敢多看嗎,只覺得自己心跳的厲害,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幾乎要站立不穩。

“別動。”

不一會兒,許含章就摸到了刀鞘,順手抽出那把刀,斜斜的指著他,得意的開口:“十一,你怕不怕,心虛不心虛,有沒有被我嚇唬到?”

真是個小孩子。

“女俠請饒命,在下真的是好害怕好惶恐啊。”

凌準啞然失笑,很配合的演起了戲。

“哦?那你為什么要害怕,是在因何事而心虛呢?”

許含章仍惦記著他先前解釋的心虛就容易害怕的說辭。

因為你。

這三個字已堵在了喉頭,險些傾瀉而出。

但凌準硬生生咽了回去。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些。

再等等,只要再等一段時間,就好了。

等他混出點兒名堂,能庇護她的時候。

等她也對他有了好感,不會覺得他唐突的時候。

應該,不會太久的。

“你怎么不說話了?”

許含章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你醉了。”

凌準偏過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她的人很美。

而眼睛,更是這份美麗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此時她眼眸里閃爍著耀目的光,眼角嫵媚的挑起,似把最旖旎的風情都盡數蘸透了,才會有這般惑人的弧度。

他突然很想吻一吻她的眼睛。

但仍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