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狀元郎

第二十一章 當年團圞

正文第二十一章當年團圞

對于姬嬰的回答,端木并不意外。他倒了一杯熱茶潤潤喉嚨,緩緩說道:“我料到你會去,只是沒想到會這么早。不過我已經請兄弟們把姬府現在的情況打聽清楚了。早些年人們認為姬府是不祥之地,沒人愿意購買那片宅子,后來接連倒了好幾次手,就落到了一位姓賈的人手里。這位賈老板或許是在外地做生意,長年不在京城露面,我們也沒見過他,更沒見過他住在姬府上。現在的姬府好像沒什么大的改動。你什么時候想去看看,告訴我,我陪你一起去。”

沒有大的改動,很好,還是她曾經熟悉的地方啊!姬嬰心中一陣歡喜。她不自覺地揉著衣角,說:“明天好不好,我等不了了,我想去看看。”

“好,明天傍晚,我們小心些。”

站在曾經熟悉的地方,姬嬰百感交集。這里沒有了“姬府”的匾額,沒有了迎接她的人們,但有揮之不去的記憶。

夕陽映照下的陳舊的朱門缺少了光澤,只能將來來往往的行人的影子投在上面,分出明暗的層次。門內的樹枝一直垂到門外,和著暖風,沙沙作響。

當年,李行止常常帶兵出征,連續好幾個月不回家,姬舒就帶著李承宇、李御涵和她去姬府居住,一來是讓李家兄弟和姬舒唯一的侄子姬恒讀書習武,二來,姬家老太爺姬宣儀最是疼愛嫏兒,總是把她掛在嘴邊上、捧在手心里。

姬嬰和端木敲了敲門,沒人應門,推了推,門是虛掩的。姬嬰謝絕了端木與她同行的好意,執意要自己進去。端木沒辦法,答應在門口等她。

進了大門,目光所及的是滿地的落葉和瘋長的雜草,蕭條凄涼,明顯是很久無人打理。姬嬰又喊了幾聲,還是無人回應,就繼續向前走。

過了假山是一條曲折的長廊,長廊的左邊種著一棵柏樹,是表哥姬恒出生的那一年種下的,如今已經合抱;右邊是一棵合歡樹,是姬嬰出生那年種下的,寓意和合美滿。外祖父曾說,等過兩年她要進私塾了,就取“合歡”這個學名。可惜,樹已亭亭如蓋,人卻不在了。

穿過長廊,就能看見一個荷花池,荷花池邊有個空地,那是哥哥們的比武場。

有這么一件事。

那時姬嬰很小,約莫四歲多吧。姬恒比李承宇小一歲,比李御涵大兩歲,也是個淘氣閑不住的。他喜歡跟李承宇比試棋藝和箭法,且必須分出輸贏,極其執著。

那天上午,姬恒又纏著李承宇比試,拉著李御涵做裁判。承宇受不住姬恒的軟磨硬泡,答應了。姬嬰聽說了很高興,捧著個鴨梨,在旁邊看他們一邊斗嘴一邊比賽。

首先比試下棋。

承宇執白子,姬恒黑子。承宇的圍棋是父親親手教的,雖遠遠趕不上父親,但對付剛開始學圍棋的姬恒還是綽綽有余的。剛開始,姬恒還能應付,可承宇的棋鋒突然變得犀利,沒多久,姬恒就招架不住了,他凝著眉,捏著棋子,顯然方寸大亂。

姬嬰當時還看不懂圍棋,只能在一旁邊啃鴨梨邊胡亂地指指點點,想擺出個什么圖案。姬恒心里更加煩躁,教訓表妹說:“觀棋不語真君子,你懂不懂啊!”。

姬嬰強詞奪理:“我是小女子,不是真君子。你比不過承宇哥哥,還亂發脾氣,哼!”

沒過多久,姬恒走投無路,只好投子認輸。御涵宣布承宇獲勝時,姬嬰非常開心,拉著御涵歡呼起來,氣的姬恒拍著棋盤哇哇亂叫。他不甘心,又要比試箭法。

雖然姬家是書香世家,但姬家子弟在武學方面并不荒廢,姬恒的箭法就極好,跟承宇不分上下。

兩個人都射了十支箭,恰好都是十個紅心。再比了幾箭,還是分不出勝負。這對于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已經很難得,但姬恒原本就好勝心強,又加上剛輸了圍棋被姬嬰恥笑,正在氣頭上。于是他提出了一個“好主意”。

姬恒說,箭靶是固定的,就算一直都能射中紅心,也顯不出本事來,不如用活動的東西作箭靶,誰能射中誰就勝出。承宇和御涵都很贊成。

問題是,拿什么作箭靶呢?

姬恒提出用御涵昨天從集市上買的小白兔作靶,御涵當然不同意,回敬他說為什么不用他豢養的小獵犬當箭靶。姬恒梗著脖子說:“我的獵犬是打獵用的,若是受了驚嚇可怎么得了?你的兔子又不能打獵,難道要養肥了烤著吃?”

御涵依然堅決反對。

姬恒沒有辦法,掃視周圍所有的東西,最后目光落在了守著一盤葡萄大快朵頤的姬嬰身上。

“你……你不會是想讓嫏兒當箭靶吧?”承宇不可置信地問,

姬恒揚了揚眉毛。

“啊?”御涵一副遇見怪物的表情,“你也太狠吧?”

“放心,”姬恒將箭囊里的箭羽統統倒出來,去掉箭頭,指使御涵說,“你去后院多拿一些棉布套子,取些墨汁來,我自有妙用。”

御涵看著大哥,后者沒有任何表示。御涵沒辦法,只好扭動著肥肥的身體去了后院。

不一會兒,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姬恒用棉布套子套住箭桿頂端,蘸上墨汁,比劃了一下,輕重適宜,他很滿意。他把姬嬰叫過來,讓她站到箭靶那里去。

早在姬恒做“箭”的時候,姬嬰就覺察到了不善的意味,等她被迫站在箭靶中間的時候,她徹底明白,自己代替了小白兔和小獵犬,成為了哥哥們比試的工具。

她當然不同意,無論誰贏,倒霉的一定是她。她甚至已經想象到箭桿帶著新鮮的墨汁打到臉上,會帶來怎樣的痛感和狼狽,“我不要當箭靶!”

“你不想讓你承宇哥哥贏了?”姬恒說。

“想!”

“那你就得老老實實站在那兒。我和你承宇哥哥一起射箭,誰先射中你的鼻子,誰就勝了,怎么樣?”

姬嬰捂著鼻子大聲喊:“不行!我的臉會變黑變丑!我才不要!”

“你站在那里不要動,我保證一箭就能射中你的鼻子,不會弄臟你的臉。”

“可是……可是我害怕,我會動的。”

姬恒不耐煩了:“誰動誰是小狗,要學狗叫!”

“我不是小狗!”

“那你就不要動!”姬恒拉滿弓,朝姬嬰鼻子的方向比劃。承宇雖覺得不妥,但想著這樣的箭也傷不了人,何況也不能在姬恒面前露怯,就跟著他拉滿了弓。

兩個孩童右手的手指輕輕松開,兩支被改裝了的箭伴隨著溫和的風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打中了姬嬰的鼻子,只不過一個在左面,一個在右面。姬嬰的臉馬上就綻放了兩朵黑色的牡丹花。

姬嬰摸了一把酸疼的鼻子,手上全是墨汁,原本在眼眶里打轉的淚珠終于控制不住,珠簾一樣成串地掉下來,立時就打花了黑色的牡丹,小臉上縱橫交錯,哭聲也一浪高過一浪。

刺耳的哭聲引來的姬宣儀和因為軍營受傷而在家休養的姬恪非。兩人在侍從陪同下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姬恒傻愣愣地拿著一把小弓站在遠處,李承宇和李御涵兩個兄弟正告饒一般地哄著姬嬰,而姬嬰臉上黑乎乎的,好不壯觀。

姬老爺子的火氣登時就上來了。他甩開姬恪非的攙扶,拄著拐杖,白胡子吹得老高,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姬嬰身邊,把三個男孩子趕到一邊,摟著外孫女:“嫏兒,怎么了?哭什么?誰欺負你了?”

嫏兒抱著外祖父,哭著說道:“哥哥……哥哥們拿箭射我……還說……還說我是小狗……”

姬宣儀轉身一記眼刀,令三個孩子生生打了個寒戰,然后朝下人們吼道:“今天那個奴才當值?看看我們家嫏兒都被這群臭小子們欺負成什么樣了,都瞎了嗎?都給我過來,好好哄我的嫏兒!”

老太爺從來沒有發過這么大的火氣,仆人們都嚇壞了,一窩蜂地過來,簇擁著姬嬰洗漱更衣。姬宣儀回來再看三個打了蔫的淘氣鬼,問清了事情的原委,更是火冒三丈,抬著他最高的嗓門數落他們,還揚言要動家法。

三個孩子害怕,連忙一同跪下來認錯,李御涵還嚇哭了。

一直在一邊默無聲息的姬恪非走了過來。他給老爺子理順了火氣,主動請纓處理這件事。姬宣儀冷靜之后,覺得這樣的小事確實不值的動家法,況且李家兄弟又不是姬家血脈,不好隨便懲罰,干脆就交給了姬恪非,臨走時強調,一定不能手軟。

姬恪非當時是怎么懲罰三個哥哥來者?姬嬰想著想著就笑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