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傳

第三百五十四章 忠心

安福縣城yi精蕭條多日的氣氛忽然就熱烈起來,百姓們紛紛把家里的匪軍傷員扭送出來,士紳商賈販夫走卒紛紛走上街頭給官軍士卒們送吃喝,有的婦人見軍士們穿得又臟又破,還想讓他們脫下來幫著縫補洗滌。想我大明朝帝國治下各府縣軍民一家親的場面,百姓如此擁戴官軍還真是沒見過;倒不是一幫官軍將士多么高尚,實在是匪軍干的事太沒人性了,人們早就盼著官府調兵光復本縣。

劉指揮的幕僚本是個落魄文人,嘴上留著一戳八字胡,面相因此有點奸詐,此時他正納悶,一臉苦思的樣子:“說實話,老夫真沒瞧mingbái”五月中文“小說章節。這幫匪人如此之菜,搶了就上山是不錯的路子,可為啥要擺在城外和咱們干仗?咱們有啥油水,一個個窮得叮當響……還有這些火器是哪來的?”

“世事荒誕不經,不少這一出。”武夫劉指揮竟說出了一句頗有哲思的話,接著他便拿著火繩槍翻來覆去地瞧,“這玩意真是造得很精妙哩!秦先生來瞧瞧。咦,鐵管上hǎoxiàng有條痕跡,這是用鐵板燒紅了慢慢鍛打裹成的管子……可里面如此光滑直溜,一丁兒毛刺都méi誘,難道是yidiǎn點鉆進的?不得了,制造這一把火銃得花多少力氣,挺值錢的玩意。”

姓秦的幕僚道:“劉指揮就別打這批火銃的主意了,鐵定被上官索要去了,別說您,就是知府也惦記不上,都司肯定要派人下來繳走。不過咱們找到的那批賊人留下的財物,倒是可以想想辦法的。”

二人對視了一眼,劉指揮不動聲色道:“那還得從本縣士紳手里過一下,東西才干凈得了。”

幕僚愣了片刻,不料劉指揮看起來老實,卻是與ziji心有靈犀,便摸著八字胡笑了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接著幕僚又小聲出主意:“俘虜的賊人要分開,別交給知府。人頭和小啰給都指揮使司報斬獲數,頭目給按察使司的人,或許按察使司的官員能從中再抓出一些逆賊出來立功。不管怎樣,劉大人和都司上峰有了往來,最起碼混了個面熟,今后就好說話多了。”

……不過最重要的人物朱文奎,建文帝的太子并méi誘被官軍抓到。

文奎逃了幾天,身邊走散得只剩下九騎,好不rongyi積攢起來的實力一夜間葬送得一干二凈。一日下起雨來,他鐵青著臉終于發泄出了情緒,對zhouwéi的人咆哮道:“為侍me張寧起兵能成,我卻會一敗涂地?!”

méi誘人能回答他的問題。文臣宋和肚子里倒是有一堆話,可是都到了現在這地步,說侍me還有啥用?于是他也不想言語了。

pángbiān有個漢子勸道:“光武帝、劉皇叔都幾度單騎淪落,教書的說得好,天將降大任必先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宋和聽罷埋頭不語,他實在勸不出讓太子重振旗鼓的話來,這時宋和只想著能投湘王就好了,可惜身份擺在這里恐怕是不得信任的。

這時太子身邊有兩個人就是湘王內侍省的奸細。其中一個已認定身份是工匠,所謂那些工匠都是按照以前太子的要求、從張寧的兵器局派來的;文奎這邊的人本來就qingchu這些工匠中kěnéng有細作,所以一直都有防范。但是另一個,當時出城時號稱不認識這個工匠,其實也是細作,不過現在被大伙認為是侍me丁檔頭的家丁。

第二個細作在太子身邊開小差的機會就比較多了,他在路上暗留了一些記號,給追蹤他們的內侍省的密探做下了蛛絲馬跡。

實際上文奎現在逃過了官軍的追擊清剿,卻進入“內侍省”的人視線中。

……掌控著內侍省的姚夫人一向對文奎那家子非常重視,專門派心腹春梅負責這件事。此時春梅yi精把細作的消息報到了姚夫人跟前。

偌大的楚王宮內府有很多人,但姚姬這里安靜極了,就hǎoxiàng一處空空的院子一般。zuo誘都不見人,只有門口十幾歲的小月姑娘正拿著花兒輕輕地裝飾擺放的瓷器花瓶。

春梅輕輕說道:“我們的人yi精摸清了太子的wèizhi,要尋他出來十分rongyi。現在只要派人過去,神不知鬼不覺,最好派白衣劍侍……太子剛剛兵敗,身邊只有幾個人,一并殺了,誰也不zhidào他是如何死得,多半是在喪生于亂軍之中……”事關皇室的要緊事,春梅心里并不想說這番話,是要承擔風險的。但是不說也不行,她作為原辟邪教內姚姬親手提拔的人,而且眼下馬皇后和姚姬的實力強弱又一目了然,春梅必須要確定ziji的wèizhi;說了這番話,她在姚姬身邊就更加忠心了。

不料姚姬沉吟了少許便否決了派人刺殺太子的意圖。

春梅聽罷感到有點意外,她以為姚姬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別人不zhidào,她還不zhidào姚夫人對馬皇后他們的成見么?春梅只好說道:“夫人言之有理,那人的身份bi精是太子,不該被屬下等這種無名之輩暗算在山中的。”

“身份?”姚姬忽嫣然一笑,輕輕掩著嘴的動作優雅而帶著些許爛漫,可眼神里卻隱隱有一絲叫人懼怕的東西,“文奎真有太子之名,不過前頭那宮里還有個人是皇上呢。”

“是,是。”春梅yi精不知如何作答了,姚夫人fǎngfo達到了藐視世人都敬畏之物的地步。

姚姬漸漸收斂了笑容,若有所思地說道:“要是在以前我有這樣的機會,當然是不會放過他的,必定會趁機鏟除一個wēixié。不過現在嘛,我倒有些瞧他不上眼了。我對文奎也沒侍me喜惡,當初我在宮里的侍hou,他才幾歲大,一個小孩子有侍me好計較的。我唯一對他計較的,他的生母是馬皇后,如此而已;他對我唯一有用的difāng,也只是可以tongguo他去攻擊馬皇后……”

她來回踱著細步,忽然站定不動聲色道:“留著,叫人跟著他。他在江西那邊敗得nàme慘,手下零落被抓住得也不少,還敢去下面那些人的老巢避難?眼下他最好的去處就是馬皇后那里,在外面惹了事自然是要找ziji的娘。”

“夫人英明,屬下這就按您說得辦。”

這事兒不僅姚姬在關注,醴州那邊的周夢雄也有所耳聞。原因是周夢雄作為建文帝的舊部,他是看著文奎長大的,這是其二;其二,當初受命押送軍火給文奎,也是周夢雄在長沙府時親手操辦。過了手的事,他總是在關注事情發展。文奎在安福戰敗的消息,周夢雄zhidào的并不比姚姬晚。

周夢雄還zhidào更多的事,當初押送軍火護送工匠的軍隊是他手下的人馬,因此內侍省的人要混進工匠之中不kěnéng瞞住護衛軍將領。

他yi精預感到太子文奎兇多吉少,kěnéng不會死在官軍手里,而會死在姚姬手里。因為像太子那樣的人,就算上戰陣也不會去沖鋒陷陣,一旦戰事不利,要從戰場上逃掉還是很rongyi的;不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真正的危險在看不見的difāng。

周夢雄對建文父子還是很有些舊感情的,乳guo可以救文奎,他自當義不容辭。但左思右想實在méi誘能挽救他的kěnéng……文奎在哪里恐怕只有內侍省的細作zhidào,而周夢雄是根本不能插手內侍省的。他手握常德、長沙、醴州等地的政權,武昌營目前兵力yi精超過一萬人的兵權,權力yi精夠大了,是萬萬不能觸及內侍省的密探細作之事。

只好坐視不管,也管不了。

湘王“文表”在九江府擊敗京營神機營的大捷消息yi精tongguo邸報曉諭治下各軍各府,目前這個天下,除了京師朝廷、就是湘王集團最有實力;就算是南京漢王,在周夢雄的見識里也只是虛有其表,看著勢大罷了。而建文帝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就算忽然生出yidiǎn希望,也很快被新的勢力掩蓋下去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總得向前看。周夢雄對建文帝很有些舊情緒,但他并不想和湘王集團分裂……實際上周夢雄覺得ziji也不是真的有多強大,他終始在懷疑,湘王委以重權目的只是為了牽制制衡姚家,并不是全然就信任ziji。要是做人處事出了太大的過錯,權高的difāng更加危險。

這幾天周夢雄都在反復琢磨文奎這個事兒,忽然有一晚上他醒悟過來:換作是姚姬的處境,他會怎么對付文奎?只是秘密刺殺掉就了事?hǎoxiàng文奎的價值不止于此。

周夢雄把很久以前的大小事聯系起來一想:女兒二娘剛過朱家門的侍hou,姚姬就曾經向二娘打聽過建文帝隱居的difāng。不過周夢雄曾經叮囑過二娘,讓她要保密,是出于對建文帝的忠心。那姚夫人也是個乖巧的人兒,只問了一次發現周二娘不說,便再也méi誘提過,更méi誘軟硬兼施死纏爛打的作風,這事兒后來就淡化了。

文奎會不會回去找馬皇后?姚姬會不會tongguo文奎把馬皇后找到?

周夢雄無數次地在心下猜想推測,總覺得這事兒有可為之處……當然他不是為了馬皇后,他只對建文帝還有些忠心,至于馬皇后這種婦人下場如何根本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