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1922章

這邊二樓雅間里,爾芙和白嬌隨意地坐在軟枕堆疊的地板上,聊著對面那間新開的妶彩坊,聊著妶彩坊的東家烏拉那拉瑞溪,那邊兒詩蘭也已經花大價錢將妶彩坊對外銷售的各種胭脂水粉都買了一份過來。

其實這些東西,早在妶彩坊才開起來的時候,白嬌就安排生面孔過去買過。

一個個琺瑯彩的銅胎小盒里,或是裝著姹紫嫣紅的胭脂,或是裝著白皙如雪的細膩脂粉,還有那種末梢鑲嵌著鎏金護殼的黛筆,也就是古代版的眉筆,從這一個個精致的包裝能看出來,件件皆是價格不菲,絕非是尋常百姓能用得起的高端化妝品。

“主子,這是妶彩坊提供的貴賓帖。”詩蘭半蹲在小茶桌邊兒,將一個個琺瑯彩銅胎小盒的盒蓋打開,又從袖管里取出一張大紅灑金帖子來,遞到爾芙的跟前,柔聲說道。

這是一張用來登記身份姓名和采購記錄等等訊息的帖子,一個個娟秀的簪花小楷,整整齊齊地記錄著這張帖子的主人姓甚名誰、是何背景,末頁的左下角是一枚泛著金色的妶彩坊鈐印,頁面上還撒著清香撲鼻的百花露,做得到是精細,但是比起爾芙命白嬌設計的鎏金會員卡還是差了些意思,起碼就說保存方面就需要格外注意,甭管這帖子的質地比尋常紙張要堅硬多少,一杯水潑過去,絕對變成一灘漿糊。

而炫彩坊的會員卡則是根據客人的購買力,提供給以鍍銀、素銀、鎏金、赤金等數種質地的精致卡片,大小和銀行卡相差不多,右下角位置刻有一串阿拉伯數字的編碼,再有就是卡面上的金銀絲精致拉花,如同藝術品一般,卻也不會將客人的名諱姓氏、身份背景等資料刻在卡面上,端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單憑這會員卡和貴賓帖的區別,便讓爾芙徹底安心下來。

“看看這些貨吧,我瞧著這名字好似和咱們炫彩坊的名字都相差無幾呢!”爾芙有些失望的將貴賓帖放在一旁,低頭瞧著茶桌上放著的若干小盒子,摩挲著小盒側面的底邊位置,側身對還靠在軟墊上喝茶的白嬌問道。

“確實,不過配方不大相同,也沒有咱們店里獨一份的花露。”白嬌帶著幾分不在意地蹭到茶桌邊兒,伸出一雙如玉白皙嬌嫩的手,單指挑起些許脂粉涂抹在手腕位置,將手腕湊到爾芙的跟前,讓爾芙細看胭脂暈染開的顏色,輕聲解釋道,說完,她又和爾芙細細解釋著炫彩坊的胭脂配方與對面妶彩坊出售的胭脂配方有何不同。

爾芙重新靠坐回軟墊之中,稍顯不快的說道:“雖然你知道這里頭的配方不同,你知道咱們的脂粉比起對面那家胭脂鋪的用料更好些,但是來咱們店里購買這些胭脂水粉的夫人福晉卻未必懂,還是要想想辦法,起碼不能讓她們繼續再挖咱們的墻角了。

我是不愛財,可是該是我的銀子,我也絕對不愿意讓它跑到別人的荷包里去!”說完,她便專心享用起角幾上擺著的果盤攢盒去了。

任何一個坐擁高位的人都不能吝嗇打賞婢仆的銀錢,爾芙也不能例外。

她雖然已經算是一位比較摳門的主子,但是每月打賞各處的銀兩就多達幾百兩,單靠府里每月發下來的份例銀兩,絕對是不夠的,這也是為何如李氏等以格格身份進府伺候的女眷努力往上爬的原因之一,因為身份低微不能帶嫁妝進府,份例銀子低,娘家也并非是什么權貴大戶,傾闔家之力都難以供養一位親王府里伺候的格格,唯有往上爬,唯有獲得協理中饋的資格,才能改變她們的尷尬處境。

烏拉那拉瑞溪是以側福晉入府的,不但家里會送給她一份豐厚的陪嫁,內務府和四爺府亦是會出一份聘禮,但是這烏拉那拉瑞溪還是早早在外面置辦這么一份產業,其野心不言而喻。

不過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不想做嫡福晉的妾室,亦不是好妾室。

烏拉那拉瑞溪有野心,爾芙雖然有些意外,卻也并不是特別意外,只是覺得她的演技真不錯,也僅僅就是如此而已,所以她只是交代白嬌想辦法壓制對面的妶彩坊后,便將這件事丟到了腦后,直接拉著詩蘭和憐兒等人去外面逛街購物去了。

雖然住在府里,吃穿用度都有宮婢仆從打理,但是太過無聊的后宅生活、太過波譎云詭的勾心斗角,還是讓她越來越喜歡上逛街購物的感覺,看著商家真摯不過的笑容,聽著耳邊絡繹不絕的叫賣,這種種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畫面,讓難得上街一次的爾芙有種要是不在街上好好轉轉就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個兒的感覺,她是走過一家鋪面就進一家鋪面,上到珠翠首飾、下到針頭線腦兒,只要是她進去過的鋪面就沒有空著手離開的,一會兒工夫,詩蘭和憐兒身上、手上就拎滿了各樣的紙包匣子。

走一家、逛一家……

爾芙拎著兩個小小的點心匣子,腳步輕快地離開售賣蘇式點心的瑞福齋,轉頭將點心盒子往憐兒懷里一丟,拍拍手要往前面的綢緞莊走去,一直閉口不言就負責跟著拎包付賬的詩蘭緊走兩步,攔住了游興未減的爾芙,輕聲訴苦道:“主子,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您瞧瞧,奴婢們是真騰不出手了!”

“怎么這么一會兒就買這么多東西了,不過你看前邊兒還有那么多的鋪子沒逛呢,要不你和憐兒辛苦跑一趟,把這些都送回到馬車上,然后再過來找我!”爾芙還不想這么快就回到氣氛壓抑的王府后宅,稍顯不舍地望著眼前一望無盡的鋪面和攤位,帶著幾分商量語氣的對著詩蘭說道。

詩蘭無奈,雖然很想勸自家主子抓緊回府,但是主仆有別,她也只能聽命,不過她也沒有丟下爾芙就和憐兒回去送東西,一來是在外面,人多且亂,自家主子身份貴重,身邊兒不能沒有人伺候,二來是她也怕她和憐兒這么一走,自家主子就游游逛逛不知道出溜到什么地方去,轉頭回來想找都沒地方找去,到時候府里那些女主子還不得趁機往自家主子身上潑臟水……所以她只能滿臉同情地看看已經變身成為移動貨架的憐兒,將身上幾樣不好拿的大盒子和成匹綢緞都塞到了憐兒懷里,讓憐兒自個兒將這些東西送回到馬車上。

當然,她也沒有忘記幫憐兒將身上搭著、懷里頭抱著、手里提著的東西都整理好,免得憐兒走走,這些東西都稀里嘩啦的掉落一地。

“你也不說給她找個幫閑的……”爾芙瞧著晃晃蕩蕩地往來時路走去的憐兒,抬手指指街角蹲著曬太陽的力巴,數落著詩蘭的不是,她也知道詩蘭并非是不愿意找幫閑給憐兒幫忙,這些在街頭巷尾閑逛做抬腳搭貨活計的幫閑,很少有肯賣力氣的老實人,如果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偷拿行徑還好,就怕這些人見憐兒身單力薄的,心里生出什么壞心眼兒來,所以也只能辛苦憐兒自個兒繼續做移動貨架了,但是卻不妨礙她說些得了便宜賣乖的風涼話。

對于爾芙這點惡趣味,詩蘭只能是無奈地攤攤手,便繼續跟著爾芙大采購了。

不過因為有憐兒變身移動貨架的前車之鑒,這次爾芙沒有再大手大腳地盡情購物,還特地從購買了數匹錦緞的綢緞莊,臨時抓了個小伙計做壯丁,以免得詩蘭再次變身移動貨架,邊走邊逛的等著去馬車那邊兒送東西的憐兒,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沉浸在購物樂趣中的爾芙沒有注意到時間,詩蘭卻一直注意著呢,她頻頻往后張望的動作,終于讓爾芙想起自個兒那個一去不回頭的宮女憐兒,她也沒有了繼續購物的心思,拉著詩蘭和搬抗東西的小伙計,大步流星地往炫彩坊的方向走去。

“前邊怎么回事?”還不等她和詩蘭等人走到炫彩坊門口,便被一群圍觀群眾擋住了去路,她仗著自個兒模樣和善的小優點,拍了拍前面一位看熱鬧的大嬸兒,滿臉堆笑的詢問道。

大嬸兒也是個熱情爽朗的性格,吐沫橫飛的回答道:“不知道誰家丫頭倒霉,被康三那伙兒人給盯上了,這不趁著她拐彎的空檔,兩個用黑布蒙著臉的小子用匕首給捅傷了,也不知道她家夫人怎么就這么放心,竟然讓一個小丫頭拎著價值幾百兩銀子的貴重東西……”

不等大嬸兒說完,爾芙就已經臉色大變地拼命往前面擠去。

一個小丫頭被人用刀子捅傷了,身上還拿著價值幾百兩銀子的東西……她相信這應該不是巧合,等到爾芙從層層圍繞的人群中穿過,努力擠到最前頭,這渾身上下就不可自控地哆嗦起來,眼前躺倒在血泊中的淡粉色人影,正是她院里的二等宮女憐兒。

“詩蘭,快快快,快過來搭把手,趕緊送憐兒去醫館……”她一邊大聲招呼著還在人群里努力擠過來的詩蘭,一邊從袖管里取出帕子,緊緊壓在了憐兒腰間的傷處,同時還不忘求著旁邊這些圍觀群眾幫忙,總之是以最快的速度,七手八腳地將躺倒在血泊里的憐兒給抬了起來,腳下生風地往不遠處的一家醫館趕了過去。

等到大家伙兒幫忙把渾身是血的憐兒送到醫館,得到大夫給出的肯定答復,知道憐兒沒有生命危險,她總算是松了口氣,又忙安排詩蘭給那些幫忙的圍觀群眾送上紅包感謝,這才想起一直跟在自個兒和詩蘭身后的綢緞莊小伙計,對著還跟著的小伙計,輕聲吩咐道:“今個兒真麻煩你了,麻煩你將這些東西都送到路口停著那輛掛著琉璃燈籠做幌的褚紅色馬車上,再給車夫傳句話,只說他家主子這兒遇到點事兒,讓他趕緊把府里的大夫送到柳氏醫館來。”說完,她又將腰間荷包里塞著的一枚象征身份的玉牌交到了小伙計的手里,免得小伙計支使不動府里的車夫。

這一切都安排好,她和詩蘭相扶著來到了大堂左側的靜室門口。

靜室,其實也就是這時代的診療室。

柳氏醫館是一家傳承已經有百余年的老醫館,坐診大夫都是柳家人,醫術過關,處理這種外傷,也并不是什么難事,現在爾芙唯一擔心的就是憐兒的傷口會感染和不易復原這兩點,畢竟誰也不知道傷人者用的利刃有沒有生銹,更不好確定刀口有多深,正當她合計著是不是要提醒大夫縫合處理的時候,里面給柳老大夫打下手的小柳大夫就命人取來了烈酒和羊腸線等物,顯然是要替憐兒的傷口消毒和縫合。

爾芙緊巴在靜室門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柳老大夫的動作,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靜室里,柳老大夫動作熟練且輕巧地替憐兒用烈酒擦拭過傷口,取過用烈酒浸泡過的羊腸線和彎針,如同穿花般地將憐兒腰間的兩枚刀口縫好,又拿過小柳大夫備好的黑藥糊糊撫在憐兒的傷口處,最后又用烈酒浸泡過的繃帶包扎好傷處,這才接過小柳大夫遞過來的濕帕子,擦拭干凈手上的血污,來到了爾芙跟前。

“夫人不必太擔心,老朽最擅長處理這種外傷了!”柳老大夫雖然是一位滿頭鶴發的老人,但是精氣神很好,說起話來如同打雷般轟隆隆震耳響,一雙眼睛如孩童般清澈無垢,他早就注意到扒在門口不放松的爾芙了,所以出門不等爾芙發問,便已經笑著說出了結果。

爾芙不知道,柳氏醫館最擅長處理外傷,可謂是享譽京城內外,柳老大夫更是曾在軍營里效過力的軍醫一名,就憐兒身上這點小傷,他就是閉著眼睛都能處理好,不過這在柳老大夫看來不值一提的傷,在爾芙看來就是天大的事兒,她顧不上感謝柳老大夫的妙手回春,更是顧不上去處理自個兒身上的血污,踮腳伸頭地看看憐兒的動靜,見憐兒全無半點反應,忙問道:“她怎么還沒醒呢?”

“藥勁兒還沒有過呢,再過一個時辰就該醒了!”柳老大夫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