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112 不客氣

祝老六闖下這樁禍事,連累的祝家整宿雞犬不寧。

夜里,白捕頭帶人來一通搜捕,又把祝家上上下下逐個叫到廳里問話,凡是侍奉祝老六的家丁仆從也都耳提面命一翻,嚇的他們惶惶不安,第二天全都眼底青黑,強打精神伺候主人。

祝老二和祝老三兩兄弟揣著手立在回廊下,唉聲嘆氣。

“老六他混賬啊,居然瞞我們瞞的死死的。弄出這么大的動靜,連京兆府都驚動了,這可怎么辦吶!”祝老三慌得沒個主意,眼淚含眼圈的盯著祝老二,“二哥,要不去求求大長公主吧。咱們好歹是她的人,老六犯了事,她臉上也無光不是?”

祝老二哀嘆一聲,“兄弟,你糊涂。這節骨眼兒上哪能求她?況且,大長公主千叮嚀萬囑咐,叫老六安分些。他偏得鬧出點事,能怨得了誰?不就怨他自己嗎?”

“可、可咱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六被捕快抓了去。當街擄人的案子,至少得判他流刑。老六愜意慣了,哪能受得了那份苦?”

“受不了也得受。”祝老二悶哼一聲,“他惹出的禍,還能叫我們替他背?”

理兒是這么個理兒。

祝老三垂下眼簾,默然不語。

“行了。衙門那邊能不能抓住老六還不一定呢。你還不知道他么,雞賊的很。既然他敢犯事,必定留了后手。只要他能想辦法逃出都城,去南齊或是去北魏待上三年五載,能這股風頭過了,就沒事了。”

“二哥,海捕公文都下了。老六能跑哪去啊。就算跑去南齊,叫人抓住,就得給送回來。畏罪潛逃,判的更重。說不定就是個斬立決。”祝老三眼珠子都紅了,滔滔不絕,噴了祝老二一臉口水。

祝老二抹把臉,“那你說怎么辦?難不成還得我幫他逃?”

祝老三眨巴眨巴眼,極是認真的回道:“成!就這么辦。咱們三兄弟一條命。”

“行什么行?”祝老二狠狠錘了祝老三肩一拳,“咱們身上還扛著大長公主的生意。一個兩個都出了事,生意怎么辦?這一家老小怎么辦?你講究兄弟意氣,憑什么讓妻子兒女跟著陪葬?”

祝老二大手一揮,“你想幫他,你去幫。我不管!我不能讓闔府上下都丟了命。”

祝老三扁扁嘴,語氣軟和不少,“那……二哥,你說怎么辦?”

祝老二一拳搗在祝老三腰眼,“都這會兒了,你還問我怎么辦?”

祝老三疼的眼淚汪汪,“二哥,我不是沒主意了么?”

“待會兒,你去鋪子里把能挪動的現錢都提出來,一旦老六托人帶話,就命人把錢給他送去。這事你不能親自出面,說不定衙門的人盯著咱倆呢。你派個信得過的,告訴老六先別急著往外逃,城門設卡嚴得很。讓他先躲一陣,再想辦法搭路子往外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祝老三聽的眼睛都直了,點頭如搗蒜,聽到最后,冒出一句,“二哥,這跟流刑沒什么差別。”

“怎么沒區別?!”祝老二白他一眼,“他不用做苦力,手里又有錢,能一樣么?他要是省事,做點小生意,再安個家,不也是過日子?”

祝老三想了想,“對!二哥說的對!我這就張羅去。老六也不知貓在哪兒。就他那樣的,兩頓飯沒肉就嚷嚷著活不成了的,說不定捱不到今晚就得遣人回來拿錢。”

“行,你快去。悄悄地別聲張。”

祝老三邁腿走了兩步,又停住,“二哥,咱們賬上的錢都是有數的。大頭都得給大長公主送去,這要是都給老六了,大長公主那邊怎么辦?”

“去找老六媳婦,這虧空讓她補。”

“啊?那是頭雌老虎。先前老六鬧著要休了她,早就把夫妻情分都敗光了。她能出這錢么?”祝老三一想起黃氏橫眉立目的樣子,不由得打了個抖。

“能!老六媳婦不糊涂。她出了,就算老六不在家,咱們還能多多照應。不出,這錢她也拿不走。你跟她說,等事了了,自不會虧待她,子女嫁娶,生養死葬咱們都能給她扛起來。”祝老二嘴角一撇,“我看吶,沒有老六,她過的更快活。”

這話倒是真的。

祝老六通房妾氏一大堆,還隔三差五的去醉夢樓捧妓子,黃氏早就涼了心了。這回祝老六犯了事,黃氏能把這瘟神送遠遠的,小妾通房全由著她打發,還不一定得高興成什么樣兒呢。

祝老三應了聲,籌錢去了。

阿甲沒想到姜老夫人親自見他。用心理理衣衫,精神抖擻的跟著閽人去往松鶴堂。

姜府是個人都知道阿甲救了香玉香梅,又是辛五郎貼身侍候的小仆。

這一路上,大伙兒都對他友善的微笑,或是點頭致意。

阿甲挺胸抬頭,面露喜色,卻又不失矜持。

到在松鶴堂,連翹請他坐下,又張羅茶水點心,慢慢當當擺了一小桌。

受到這番禮遇,阿甲高興極了。

看來姜家人十分感激郎君救下姜大娘子的恩情。

要是郎君替他向姜大娘子把香玉求來,能不能行?

阿甲心里沒底。

他正有一搭沒一搭的盤算,姜老夫人笑吟吟的走了進來。

阿甲趕緊見禮。

姜老夫人不把他當下仆對待,叫他坐下說話。

阿甲也不扭捏,在椅子上掛了個邊兒,身子稍側,看向姜老夫人。

“我家郎君記掛姜大娘子的傷勢,特命小的送來外敷的上藥。這是去歲,皇帝陛下賞賜給相公的。活血散瘀效果不錯。”

說著,阿甲捧出一方精致的木匣托在手上,“郎君吩咐小的,問清楚姜大娘子是否還有其他傷勢。若有,我家郎君就去請太醫來為姜大娘子診治。”

聞言,姜老夫人一怔。

話雖不多,卻流露出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

這不像是普通的拔刀相助,更像是辛五郎屬意福兒。

“我府中的醫女醫術尚可,且福兒無甚大礙,不需勞動辛郎君。”姜老夫人笑容慈祥,言語輕柔,對著她,就像是對著自家祖母。

阿甲抿嘴笑笑,“姜大娘子無事就好。昨兒那伙賊人屬實可惡,我家郎君早起就去衙門了,說是有些細節得跟白捕頭斟酌斟酌。”

這么用心?

就算姜老夫人再沒見識,也覺得辛郎君對自家孫女的確有點什么。

阿甲又說了些衙差審問祝家人等等事體說給姜老夫人知道。他是個口舌伶俐的,連說帶比劃,跟講故事似得。姜老夫人聽的入了迷。

說完祝家的倒霉事,阿甲便起身告辭。

姜老夫人厚賞,命連翹好生送他出門。

連翹回返,姜老夫人端著茶盞怔怔不語。

“老夫人,這藥膏我拿去給胡醫女看看?”

“不用,你直接送去給福兒吧。”姜老夫人滿面哀愁,長嘆一聲。

連翹不明就里,見她愁悶,趕忙說些寬心的話,“老夫人,大娘子的臉就是看著嚇人,其實沒事。胡醫女不也說了么,消了腫散了淤就沒事了。不會留疤,也不能破相。”

姜老夫人嗯了聲,緩聲言道:“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我剛應允福兒不嫁,許是又得生出變數。”

連翹神情一僵,“婢瞧著大娘子是鐵了心的,您若逼她,怕是不好吧。”

姜老夫人失笑,“哪用得著我強逼,自有人心急等不得。”

連翹沒聽明白,擰緊眉頭一臉茫然。

辛夷清早去了衙署,姜泳撲了個空。

他遞上帖子,將謝禮交給閽人,又說了些好聽的話兒。

轉身帶著人要走的當兒,辛重回府了。

昨兒個,他一宿沒睡,散了朝,覺得精神不濟,又心煩辛夷和姜家大娘子的事體,便將公事交托下去,告假回家。

誰知倒跟姜泳碰個正著。